第45章 计
怀绮神色微变,明白了昱霄的想法,爽快道:“好啊,既然你不介意,我没问题!”
无非是再演一场戏而已。
她和昱霄有天然的默契,他们的配合,必定天-衣无缝,精妙绝伦。
光是想想,就很兴奋了。
昱霄已经在这一来二去间彻底平静下来,看到怀绮眼中隐隐的光芒,他也情不自禁地弯弯唇,同时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心里有些绝望,悄然滋长。
怎么会没忍住呢?
他垂下眼帘,将她的衣服拉起来穿好。
姑娘肌肤白皙柔嫩,像是触碰即化的雪。
他动作不由得谨慎了些。
用沾满鲜血的双手触碰她纯净的身体,本就是罪过,她不拒绝,已经很奢侈了。
怀绮低眸看他,青年的力度很轻,像在呵护这世上某个易碎的珍宝。他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衣服整理好,系紧绳结,清晨的光落在他头顶,给他的发丝镀上一层浅金色,美好极了。
她沉溺于他给的温柔,有些出神。
男人的手,指尖温度比她体温高很多,触碰到她皮肤时,她能明显感觉到一暖一暖的。那是握刀杀人的手,骨节粗大,与秀气完全不沾边,但并不妨碍修长好看。
穿好了,昱霄往上挪挪,与怀绮平视。
这样的姿势下,他们的身体叠在一起,四目相接,碰撞出几分暧-昧之气。
片刻他又垂眸,耳尖微微泛红。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
他应该爬起来,或是躺到一边,亦或是直接离开,总归不该与她贴得如此紧密。但他卑鄙地不想动,还是贪恋着与她的片刻亲昵。
“怎么今日──”昱霄不敢看她,声音小极了,“这么主动?”她那一吻是压垮他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现在回想,都不相信方才那样疯狂的人是他自己。
怀绮感觉到他身体变化未消,蓦地失笑,双臂自然地圈住他的脖子,脆生生道:
“安抚你啊。”
昱霄抬眸,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半晌儿,像是明白了她的心意,长睫垂下,嘴角噙起一丝柔情,“那你真的有安抚到。”
他的元灵已经平静了很多很多。
也没那么敏感了。
怀绮笑意更深,“那就好。”她抬头向房门望了一眼,肃容道:“既然你决定留下来,那在我宫中可要小心点。这里指不定有多少此忆的眼线,他认识你,并且经过储慧阁这事,他已经猜到是你了,指不定做些什么呢。”
随着她的话,昱霄表情渐渐消失。
他抿唇,不言语。
此忆──
射他一箭的人是他,欺负怀绮的人是他,破坏小荷包和冠军状的还是他。他恨透了这个名字,心里生出丝丝缕缕的暴虐之气。
那截断箭,现在还在他身体里……
他势必亲手送还给他。
怀绮听见昱霄呼吸声变重,但下一秒他却扬扬唇角,手放在她头顶,温柔地摸了摸。他没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让她觉得安心。
“话说,你现在怎么戴上发带了?”怀绮目光投向他额上的发带,伸出手轻轻抚摸。
昱霄怕她突然将他的发带拽下来,将她手抓住,握进掌心,“想戴就戴了。”他淡淡回答。这发带是他管黑鹏要的,他总不能让怀绮看见他额上的淤紫吧。好在他恢复得快,血块已消了大半,估计用不了几日,就可以摘了。
“噢……”怀绮应了一声,突然笑起来,“可我觉得,你不戴更好看。”
她抬起另一只手,就要给他摘了。
昱霄眼疾手快,先一步翻身下床,没让她得逞。怀绮一骨碌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会为了个发带这样躲她。
青年站在床边,忍俊不禁。
他转移话题,“你那显术灵诀呢?”照理就在她衣襟下,但方才解她衣服,他没看到。
“在这儿呢。”
怀绮抬起双臂,从发髻中抽出叠成条状的显术灵诀递给昱霄,“我后来藏头发里了,正好,这个在我这不安全,你拿着吧。”
昱霄接过,低头看向小纸条,蓦地一笑。
“其实,我背下来了。”
“你背下来了?”怀绮有种被耍的感觉,抄起枕头向他扔去,“那你不早说!”
被此忆发现的时候,她都紧张死了!
“这不是想让你也记住吗。”昱霄随手一抬,抓住枕头夹在怀里。他抬眸,“我看这纸条皱皱巴巴的,是揉过吗?”
怀绮微怔,想到此忆摸她的画面,自己都觉得膈应,不想再告诉昱霄了。
“在怀里放过,难免的。”她道。
昱霄蹙了蹙眉,并不买账,“那为什么又藏进头发里?”他脸色沉下去,“是不是有人搜你身了?你被发现了?”
“不是不是,没有!”怀绮连忙否认,紧着解释道,“在怀里放着难免会弄皱,藏进头发里是因为怕他们搜身,以防万一。”
“那搜了吗?”
“没有啊。”
姑娘杏眼纯粹,除了着急,没有多余的情绪,不像在撒谎,可昱霄依旧觉得怪怪的。
他垂眸端详纸条。
上面褶皱很碎,明显是故意揉过的。而不是怀绮说的那样,放在怀里弄皱的。
可她为何不说实话?
难道……又是此忆?
青年敏锐地猜到了答案,呼吸微沉,仿佛看到此忆摸怀绮身体又把纸片团起来扔给她的画面,旧账添新账,一笔一笔账落在他心上,压得他心脏沉甸甸。血脉里的暴虐蠢蠢欲动,他黑瞳隐约现出代表他妖怪真身的红光,同时有火苗从他右掌窜出,一瞬将纸条燃尽──
灰都不剩。
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都保护不了她?
怀绮看着自己努力守护过的东西就这样消失,心里是有点难受的,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道:“总之你记住就好啦。”
昱霄抬眸。
一刹那,暴虐之气荡然无存,他露出纯良无害的笑,轻声道:“嗯。”
“那现在就剩找到乾阳殿的位置了。这个交给我吧,等我打听到,我们就过去。”
“嗯。”
之后怀绮想起斗蔻说过的关于血月之刃的事情,又向昱霄确认了一下,斗蔻说得果真都没错。昱霄还告诉了她他拿到血月之刃的全过程。其实他当初变出鞭子让她惩罚时,怀绮就想问他这武器哪儿来的了,但一直没来得及,眼下得到了确切答案,她无比佩服和骄傲。
而昱霄只是沉默,嘴角噙着一丝弧度,似是笑,又全然没有笑意。
早晨安宁地过去。
上午的时候,有神使来报,水若来了,怀绮动身去迎客。这次水若没有带神使,是一个人来的。怀绮宫殿有个后花园,她带水若坐在园中亭子里,昱霄一路跟着她们,躲在水若看不见的角落,暗中保护怀绮。
两人坐下后,水若拉过怀绮的手,神色很是着急,“我听说储慧阁昨晚着火了,你还被一面具人绑架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此事在仙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无人不知。
“嗐,倒霉呗!”怀绮将之前给夜笙说过的前因后果又给水若重复了一遍,水若听后花容失色,“怎还有这种事!怪不得这一路都有兵将在巡逻,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都有兵将巡逻了?”
“是啊,到处都是!”
怀绮略有忧思,隐藏起心绪,道:“也是对的,前几日前仙后寿宴就发生意外,现在又有面具人作乱,仙界太乱了,不严加防范真不行。你近日也多注意着点,晚上叫几个下人守在外面,以免像我一样。”
“好,谢谢妹妹叮嘱!我一定小心!”
水若说完,微一沉吟,又道,“对了,昨日那个雪媚娘,你尝了吗?味道怎么样?”
“嗯,挺好吃的,很糯很甜。”
“好吃就行。”水若笑道。
半晌儿她叹了口气,“就是我最近可能做不了了,等过段时间我再做给你吃吧!”
这话明里暗里地引导怀绮追问,怀绮听得出来。她早就摸清了水若的心思,从送雪媚娘开始,就另有所图。闻言她也不刻意回避,便饶有兴致地看着水若,问道:“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婻诗……”水若带了哭腔,“自从我俩闹掰了后,她就处处针对我……”
“她对你做什么了?”
兴许是觉得一下子说完意图太过明显,水若扭捏了片刻,低声道:“我俩的事,还是不让你掺和了,你能关心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姐妹之间互相关心,是应该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水若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怀绮回到卧室,昱霄随后从窗户翻进来,道:“你说得没错,她就是想让你帮她对付婻诗,用不用我先杀了她?”
虽然他没有灵力,但凭他的身手和血月之刃的威力,杀一个弱女子还绰绰有余。
怀绮双目微瞠,“你疯啦!现在仙界正抓你呢,外面到处都是兵将,水若我自己可以应付,你老老实实的就行!可别冒险!”
“哦……”昱霄轻轻应道,没再言语。
临近正午,怀绮收到夜笙传令,要去衡乐宫一趟。昱霄还要跟着。念在外面都是兵将,怀绮果断拒绝了他的跟随,命他在房中等候,不得乱跑。昱霄很失落,拽拽她的衣角,低着头,小声道:“可是我不能离开你啊。”
怀绮知道他是指元灵感应,也不知说什么好,他这副样子,像极了一只咬着主人裤角呜咽,不想被抛弃的小狗。她咬咬牙,还是狠心推开他的手,“你忍忍,我会尽快回来的。”
昱霄手虚握起来,不说话了。
虽然他心里不情愿,但她都让他忍忍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听她的话,点了点头。
反正他已经习惯忍耐了,不差这一会儿。
外面夜笙的神使在催了,怀绮甚至来不及与他告别,就匆忙离去。
房门开了又关,剩下昱霄一个人站着。
他抬头,视线中那条独属于怀绮的红线,逐渐向远处延伸。他站在红线这头,闭上眼。
神使带怀绮瞬移至衡乐宫。
此时仙界到处都是兵将,有巡逻的有站岗的,几乎全覆盖分布。空气中有种压迫感。怀绮庆幸她最后没心软,还是让昱霄待在宫里。不然这种形势他若跟出来,简直是自投罗网。
她踏入宫中。
夜笙坐在宝座上,气场很强,怀绮行了礼后,他道:“之前前仙后交给你的任务,你还记得吧?不出意外的话,绑架你的那个面具人就是你的任务对象──冥界少主留卿。我之前派去冥界的密探被临渊发现了,早上我又派去了一个,让他去验证留卿还在不在冥界,估计下午之前就能有结果。他若不在冥界,基本可以断定,面具人就是他。反正冥界最近没什么动作,我的计划是,先将他抓住,以免他再在仙界作乱,剩下的以后再说。你有何想法?”
听到密探被临渊发现,怀绮有一瞬走神,原来昱霄真没骗她。待到夜笙说完了,怀绮默了默,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样快。
她和昱霄计划好了将计就计,心里是不怕的,但她想尽量为昱霄争取一下,便道:“小神觉得,既然他的元灵和小神有感应,那饶不了还会出现在小神身边,到时让他作为下人跟随与小神,不比抓住他更好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抓他?那他万一还在仙界为非作歹怎么办?”
“小神自会约束他。”
夜笙想了想,“行,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等密探来了消息,我再作定夺。”
怀绮告别夜笙回了宫。
推开卧室房门,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昱霄坐在椅子上,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看到她进来,他起身迎过来,黑瞳映出她的身影,有星星点点的开心,“什么事呀?”
怀绮将夜笙说的传达给了昱霄。昱霄眼里的光芒渐渐隐去,有明显的失落,然而他们来没来及商量对策,昱霄便察觉到异样,匆忙说了一句“有人来了我走了”,就跳窗而去,几秒后敲门声响起,屋外来了黑压压一群人。
领头那个道:“还请星神大人原谅吾等今日擅闯,实在是情况严重,迫不得已。”
怀绮应了一声,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一群兵将,有男有女,领头的是仙界将领卫定将军,他即刻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星神大人,吾等是奉仙帝之命专门来蹲守那妖魔的,在抓住他——”
“慢着。”怀绮手一抬,“我已经向仙帝提议过了。那面具人的目标是我,交给我就好了,你们守在这,他哪还敢现身?”
“仙帝的意思是,先吊着他,不给他接近你的机会,等他憋不住了,再撤兵引他上钩,也好集中火力,一次抓住他。”
怀绮蓦地一默,皱眉点头,“行吧。”
得到她允准后,卫定将军安排兵将们将整个粲然宫里里外外包围了起来,又专门安置了数个女将,时刻跟在怀绮身边。
怀绮完全可以确定,夜笙是不信任她,才想跨过她直接抓住昱霄。而她却猜不到夜笙抓他的目的。他应该明白,因为元灵感应,昱霄是听命于她的,既然如此,他为何要这样呢?
她不禁在心里为昱霄捏了把冷汗。
他们重逢了不过一日,昱霄是需要与她亲近的,仙帝这招不失为最有效的。眼下他们被迫分离,他一定会觉得难受,加之仙界防范森严,他无处可去,不知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难以挽回之事——以前她不知道元灵感应也便罢了。现在她知道了,仿似她才是那个残缺者一般,满脑子满心的都想着与他见面,甚至都替他觉得难受。
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翌日,昱霄依旧没有动静。怀绮又收到夜笙的召令,前往衡乐宫。
她得知了一件大事——
蓉慈的眼睛瞎了。
不是年老,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是被人活生生挖去了眼珠。
就发生在昨日晚上。
巧的是,昱霄昨日刚问过她,是前仙后杀了他父母吗,且从昨日到现在,她都未再见到他一眼。她几乎可以确定,这绝对……
是昱霄所为。
夜笙将她叫来,也有这种猜测。
并且蓉慈失明的同时大受刺激,已经神志不清了,她瞎着眼睛在仙界乱跑,很多神仙听到风声,都怀疑,此事与那神秘面具人有关。
蓉慈的身手、威望在仙界可是人尽皆知,又独居云峦居,闭门不出,能靠近她已极为困难,而那面具人竟能挖去她的双目,显然有杀她的能力,只是故意留她一命罢了……
最关键的是——
蓉慈连他的模样都没看清。
夜笙将蓉慈接到了自己寝宫居住,消息传开,一时间,众仙惶恐,只道是仙界闯进一个手段极其残忍、又法力无边的妖魔,说不定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而怀绮作为唯一一个与他有过正面接触、却又毫发未损之人,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回宫路上,一直被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然而昱霄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多次在宫外晃荡,也看不见他的影子,他就仿佛是消失了一般。然而他所做的事,又无声地宣告着所有人,他依然还在。
待到第三日,恐怖的事再次发生了。
夜笙半夜莫名醒来,发现枕边有一双被砍下来的手,伤口截面骨肉森森,还淌着血,显然刚砍下没多久,他吓了一跳,忙唤醒妙歌,妙歌看到,脸色煞白,全身颤抖。便在这时,有神使慌忙来报,说仙少手断了,妙歌眼皮一翻,直接昏了过去。夜笙一夜未睡,花了很大功夫才用再生术将儿子断手接上。
此忆被断了手,全然不慌,只是愤怒。他和昱霄有正面交锋,道:“父神,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那面具人!他深夜潜入我宫中,本想杀我,却被我发现,打斗过程中,他敌不过我,被我钳制住了,我本想将他捆绑起来,谁知他突然使诈,指挥血月之刃一刀砍来,我反应不及,便断了手,让他给逃了。”
夜笙意识到,事情越来越严重了。
昱霄砍了此忆的手,还把断手放到他和妙歌枕边,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炫耀。
太狂妄了!
还把不把仙界当回事!
可是想到仙界还要靠怀绮利用他,夜笙又不敢和他闹得太僵。他思量再三,决定放弃之前抓昱霄的计划,同时封锁消息,按兵不动,找机会让昱霄现身。然而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日间,整个仙界恐慌加剧。
粲然宫有兵将包围,密不透风,怀绮没有昱霄的下落,心中本就担忧,得知此忆断手之事,愈发担心起昱霄,默默祈祷他适可而止。
很快,又一个夜幕降临。
“起火了!……”
睡梦中,怀绮隐约听到一声呼喊,细弱,惊慌,从窗缝挤进来。
起火?!
她陡然惊醒,猛地坐起来,冲下床推开窗户,躁动声失去阻碍,立即放大了数倍扑面而来。只见远处火光冲天,白烟混和着云雾,通红如血,隐有人影在火海中穿梭,声音嘈杂,张袂成阴,也有法术窜动,明明灭灭。
距离太远,场面太乱,怀绮双眸紧眯,看了好一会儿,才辨得那方向竟是……
夜笙的寝宫!
糟糕──昱霄挖了蓉慈的眼睛,砍了此忆的双手还不够,又开始打夜笙的主意了?
怀绮震惊。
昱霄只说要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可没说要做这些事情啊!天,他到底想怎样?!怀绮心急如焚,正当她无奈之际,她不经意间发现,那火海尖儿上悬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袭黑衣,衣袂飘扬,黑色面具,反射着火光,手握一把燃烧着的颀长战镰,远远看去,仿似一个死神,孤高地俯瞰着芸芸众生,无情地宣判着所有人的生死。他身体一倾,似乎正要落向火海,却忽地一顿,转过头,隔着长空万里向怀绮的方向望来。
笔直地,准确地,突然地……
就接上了她的目光。
怀绮心一紧,很想挥动双臂,大声呼喊,让他停手,但同时,屋外那些女将已经围了过来,就在身后,她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回应,只得炯炯注视着他,似是颤抖般地轻轻摇头,在心里向他传达住手的愿望。
别去……求你了……
但他只是静静注视了她几秒,便以一种势不可当的姿态,纵身落入火海之中。
这个人,从来都没听过她的话。
怀绮大喝一声,“去看看!”巧的是,她刚一转身,门外恰有人慌慌张张地来报,“星神大人,仙帝传您过去一趟!”
怀绮换掉睡衣,第一时间赶过去。
火势猛烈,仙界几乎所有神仙兵将全都来了,昱霄站在火海之前,被他们包围着。他们个个手持法器护身,表情愤恨而戒备,如同看着一个怪物。怀绮刚出现在包围圈之外,昱霄黑瞳便一动,目光穿过紧密的人群,径直落在她身上。他已经摘了面具,原本暴戾的神情一下子舒展开来,如雨过初晴的天空。
他的变化太过极端,霎时间,所有神仙皆是一愣,跟着看了过来,发现是怀绮之后,他们左右对视一眼,头挤在一起议论纷纷。
怀绮不在意他们的眼光,只是心急,很想冲到昱霄面前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不能,她只能看情况行动。她从昱霄身上移开目光,匆忙行至夜笙身边,好在他和妙歌都没事,不然昱霄后果不堪设想,同时,蓉慈刚好被几个兵将抬走。
怀绮怔住。
为什么是抬——
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四肢,只剩下一个头和一个躯干,应该是刚被人砍下来的,伤口截面血肉模糊,白骨裸-露,鲜血噼噼啪啪地摔在地上,与她脸上那两个血洞洞的眼窝互相陪衬,简直就像一具半死不活的人彘。
怀绮差点儿当场吓晕过去。
看到怀绮,此忆当即指着昱霄喝道:“孽种,你要的人来了!快把火收了!”
与此同时,夜笙扯过怀绮,向昱霄微微歪了下头,对她耳语,“他说要见你,你就按前仙后的计划行事。”他提及“前仙后”时,脸上竟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方才被抬走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怀绮微微动容,“您是说——”
不用抓他了?
“嗯,就是让他留在你身边。”
怀绮会意,点点头,顺口表示关心,“那前仙后……现在可有生命危险?”
夜笙呵呵一笑,幽幽道:“暂时没有,不过,她也该死了。”怀绮一怔,他却没觉得任何不妥,继而笑道:“还是说正事吧,倘若你能利用他,帮我铲除冥界这个毒瘤,功劳可是大大的。懂我意思吧?”
“嗯。”怀绮点头。
他们在说这话时,昱霄已经收起了火海,此忆却不消停,不停地喊昱霄孽种,嘲讽他。昱霄被逼急了,突然大喊一声:“你再说一个孽种试试!”他横刀一划,燃烧着的战镰滚落熊熊烈火,凶猛地冲了过来,仿似是被他怒火点燃的一般,速度更快火势更旺。
所有神仙皆吓得连连后退。
那火焰燃成一堵墙,卷着蓬勃仙气铺天而来。此忆断手接好,已毫无影响,他迅速施了个法,击中火墙。火墙骤然改变方向,撞上旁侧水池上的拱桥,只闻轰地一声,地面颤抖,水花四溅,桥体崩塌,将火焰砸进池水中,霎时蒸发出漫天水雾。透过水雾间隙,能隐约看到池水竟已被烤干,只剩一片焦黑的池底。
怀绮倒吸一口冷气。
昱霄的火威力不小,她是见识过的。而此忆法术也不低,她更知道。面对昱霄的进攻,此忆躲是躲得过,可二人若真打起来,怕是会将仙界搅得天翻地覆。
毫不在意地,此忆活动活动筋骨,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以为我怕你吗,你个孽种,敢不敢把武器放下,咱单挑啊!”
“不敢了吧,孽──”
“此忆!”怀绮厉声喝止他,忙冲到昱霄身边。他以刀柄为杖,拄在地上,强撑着保持站立的姿势,脸色惨白,嘴角有血,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瞪着此忆,呼吸急促而沉重,浑身腾升着暴戾之气。怀绮看得出,他状态很差,并且是真的急了,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昱霄,昱霄……”她抱住他的手臂,轻轻晃动,又展臂环住他,“好了,没事了。”
分离了三日之久,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也毫不吝啬。她安抚他,就像是给一头狂躁的猛兽顺毛,猛兽感受到她的抚摸,逐渐安静下来,直至卧在她脚边,完全臣服于她。她小声道:“夜笙不抓你了。”
昱霄神色动了动。
不抓他了,就意味着可以留在她身边了。
场上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求证一般的,等着这个怪物的反应。明明狂躁到不让任何人近身,难道真的能叫怀绮给降服了?
片刻后,他手中的战镰消失了。
怀绮的气息驱散他心中的戾气,神仙们看到,怪物闭上眼,双手近乎颤抖地回抱住她,下巴垫在她肩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空气一片寂静。
昱霄稍稍睁开眼,偷看怀绮。她不知道,他这几日过得多么痛苦。
不过能留下来了,痛苦也值得。
“来来来。”
夜笙招呼他们过来。怀绮推开昱霄,拉住他手,发现比平常凉了许多。
她没机会询问,带他往夜笙那里走。
众仙随着他们的靠近拼命向后扩了扩,此忆握紧双拳,咬牙瞪着二人,很不甘心。夜笙双手背后,迎上前去,打量着昱霄。青年低着头,有一种阴郁的气质。他笑道:“好孩子,知道你对仙界没有恶意,以后你就留在仙界,为仙界办事,将功补过,怎么样?”
此忆牙都要咬碎了。
昱霄闻言头埋得更深,像是害怕生人,又像是极不信任夜笙,稍稍往怀绮身后缩了缩,模样有些自闭。怀绮暗自诧异,完全看不出他是装的还是因为元灵感应真的有些不正常。
她对夜笙笑笑,“仙帝放心,小神自会让他造福仙界。他听小神的,是不是?”她晃晃他们相握的手,昱霄默了默,点头。
“好!”夜笙很是满意。倘若能除掉冥界这一大碍,挖眼和断手又有何妨?他夸赞道:“真是好孩子,那你以后就留在星神身边吧!怀绮,你可要好好管束他,他若犯什么错,我拿你试问的,记住了吗?”
“是,仙帝。”怀绮应下。
一时间,众仙唏嘘,此忆眼里冒火。他喊道:“父神,您为何纵容这个孽种?”
“此忆!差不多行了!”夜笙板起脸。
此忆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那孽种砍了他的手,他父神居然毫不追究,还嫌他多事?
谁是他亲生儿子啊?
然而夜笙丝毫没觉得不妥,转过身,用眼神示意神仙兵将们离开,“行,时候不早了,就散了吧!散了吧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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