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仇恨的种子
虽然知道这画有法力保护,但时间过去两千年,法力多少会有流失,而血月之刃是上古神器,威力无穷,两者相对,怀绮不确定这画上的法力还能不能顶得住。
电光火石间,她冲上去,从后环住昱霄。
“昱霄!你干什么!”
他被迫定住,声音冷沉,“毁了它。”他目光死死黏着那幅画,也像是黏着那行字──
吾之所爱,冥界公主,步青。
他越看越气愤,胸膛剧烈起伏。
爱?
开什么玩笑,他们之间会有爱?
以为画张画写几个破字就意味着爱了?这种低级的把戏,骗谁呢?
他身体挣了挣,还想前进,怀绮察觉到,忙往后坐,使重心下移,不顾形象地拖住他。
“昱霄,你冷静一点!”
怀绮用力箍着他的腰,拼命将他往后拖,“你不是一直不相信他们的感情吗,现在你看到了,这又是何意?”
他哪里听得进去,“放开我。”
“就算你还是不信,那毕竟是你父亲留下的,画的是你母亲,你也不至于毁了它吧!”
昱霄猛地一滞。
母亲……
他带着愤恨瞪着前方,黑瞳紧缩到颤抖。那里面满满当当装着那幅画。
这是他漫长而荒芜的生命中第一次见到母亲,她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在暖阳与繁花烂漫的绝世光景里,温柔地笑。
这与他想象中的一样,又不一样。
两千年了……
他的心慨叹。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他还是无法忽视胸腔的窒闷感。在无数个泪湿的梦境里,他幻想过她的样子,可每一个,都不够真切。
她会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她会梳着什么样的发型?
她会不会也和他一样,渴盼着见到他?
可是没有人回应。
她像是他永远触及不到的光明,而他被囚禁于深深深深的幽暗魍地,窥不见一丝天光。
他……真的很想她。
“昱霄,冷静下来,冷静,好不好?”
昱霄咬牙。
其实血月之刃已经告诉他答案了。倘若他意念坚定,光拦住他的身体是没用的。
然而血月之刃老老实实在他手里,他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他想毁掉它。
他不再试图坚持,在她的力道下,他被动地向后退了几步,死死咬牙。
可他心里恨呀。
恨他们生下他,恨他们不能保全自己,却让一个孽种苟活至今。
他配吗?
想着这些,昱霄无意识开口,“你真的相信……这是真的?”他呢喃,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不是他们做给仙界看的?”
“如果只是做给仙界看,你父亲何必倾注大量灵力护它两千年完好无损?如果他们没有感情,你母亲何苦要生下你,何苦哪怕献出生命也要护你周全?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
昱霄握拳,胸口的窒闷感让他喘不上气。
他怎么会不希望他们是相爱的,他做梦都想要一个正常的家,一个相爱的、也爱他的父母,可当答案就在眼前,他却又想,一个相爱的、也爱他的父母,真的是他可以拥有的吗?他并不是孽种,他也是父母爱的结晶,也值得被承认与接纳,真的是这样吗?
他不是不相信他们,是不相信自己罢了。
他闭上眼,深深吸气。
怀绮感觉到双臂圈着的青年身体有隐隐的战栗,她抬头,眼前他高大的背影显得落寞哀伤。这一刻,她意识到,是时候给他说那些事情了。一道红光闪过,怀绮看见血月之刃化作火苗钻进昱霄掌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绕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他,循循善诱,“昱霄,你不该恨你父母,也不该自惭形秽,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蓉慈,还有夜笙。”她温柔地顺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吐息,像恶魔低语,“这帝位本该是你父亲的,仙少之位也是你的,你本可以拥有一个正常完整的家,是他们害得你成了今日这样,你该恨的是他们,该报复的也是他们。单单让蓉慈生不如死是不够的,你要杀了他们,夺回仙界,夺回这一切,好不好?我帮你,我们一起。”
昱霄拳头握得更紧,骨节森白。
是啊,他本可以有家,有父母,有童年,有人世间各种情义,他本可以做个寻常人,过寻常的生活,是他们……他们夺走了这一切。
两千年的封闭,元灵的折磨,也是他们带来的。若不是他们,他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
怀绮的手还在他背后上下轻柔地抚摸,却不是为了安抚他,他身体颤栗更甚,一颗仇恨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毫无所觉。
那是怀绮亲手埋下的。
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些,他挣扎许久,不太确定地问道:“夺回来,就能幸福了吗?”
“当然了。”怀绮口气笃定。
似是觉得说服力不够强,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先问你,你现在幸福吗?”
昱霄咬住嘴里的肉。
现在?现在她抱着他,他当然幸福。从前他什么都没有,现在他有她,怎会不幸福呢?
“嗯。”他涩声道。
有你在身边,很幸福。
“那就行了。以后我还会在你身边,你除了我,还会有更多,不用再看别人脸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也唾手可得,我们会成亲,会有孩子,会永远在一起,那时三界统一,不再有纷争,只会比现在更幸福。并且你父母大仇得报,在天之灵也会替你开心的。”
昱霄没说话,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这种未来是他想象不出的,但听起来似乎很好,何况她喜欢,那他无论如何也会答应。
“嗯,好。”
他要报仇,要将他失去的,全部夺回。
“真好。”
怀绮弯唇,将她的计划告诉了他。
这是一间书房,之后他们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其他特别之处。但因为喜欢书,怀绮在书架前多停留了一会儿,发现一本无名剑谱。
她想了想,将剑谱收入囊中。
临走时,昱霄在门口突然驻足,他像想到了什么,掀着纱帘,犹豫片刻,回首看去──画上的女人笑得还是那么温柔。他心中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纱帘。
怀绮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察觉到他没跟上来,蓦然回头,见他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微微蹙眉,又返回去。
停在他身后时,她听见昱霄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我能带走它吗?”
“什么啊?”
怀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一瞬的怔愣,随即会心一笑,抓住他的握着纱帘的手,“可它上面有法力保护,是拿不走的。”
“哦……”这样啊。
昱霄垂下眼帘,心口闷闷的,很难受。怀绮握着他的手,让他放下纱帘。
她拉着他离去。
他难以无视心中郁结的情绪,一言不发。
然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安静的书房中,那幅画无风自动,竟自己从墙上飘下来。门前的纱帘也自动掀起,给它让行,它径自飞出房门,飞过走廊,追上他们,停在了昱霄面前。
昱霄顿住,怀绮双目微瞠。
画卷悬浮空气中,表面附着着的法力流动着透明的波光,画上和他眉眼相似的女人……温柔地笑着。
翌日清晨,怀绮拿着剑谱翻看。
她坐在床边,昱霄坐在椅子上,他端详了她好半天,终于忍不住,过去将剑谱从她手中抽走,“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
有他在身边,她还需要练剑?
怀绮失笑,“你这么厉害,我总不能一点武功都不会吧?这不就成你的累赘了?既然决定好一起报仇,我不能太差了。”她起身,将剑谱从他手里拿回来,“我要去偷把剑回来,你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听到了吗?”仙界不许女子习武,她自然没有剑,好在兵器都在兵机阁,她身为军师,出入并非难事。
昱霄皱眉,没答应,也没拒绝。
“好啦,我马上回来。”怀绮轻轻抱了抱他,拿着剑谱走向房门。
昱霄沉默地转身,目送她离去。
房门一开一关。
屋内一瞬安静,青年乖乖站着,背影却像笼了一层阴影,寒凉森然。
平静面容下,他心里妒火蔓延。
还好、还好她将那剑谱带走了,不然他一定会趁现在,将它烧成灰烬。
他冷冷地想。
她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很快她又回来了。
她在兵机阁挑选了一柄名为“白鹭”的银剑,它剑鞘刻有白鹭戏水的图案,银光闪闪,煞是好看。她没有回房,直接来到后花园。
园中有几个神使在打理花卉。
看见宫主过来,她们纷纷站直问好。怀绮点了个头,“你们退下吧,下午再弄。”
“是。”
她们就要走,怀绮特意嘱咐,“没有我的允准,不得任何人过来。”
“是。”她们礼貌应下。
云烟飘飘,园内就剩下怀绮一个人,她右手握着剑,左手拿着剑谱,照着比划。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亭廊顶上。
昱霄盘腿坐着,遥遥看着她。那抹淡粉色身影灵动飘逸,他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怎么好端端的非要练剑?万一她会了武功,不需要他保护了怎么办?万一她喜欢上练剑了,不喜欢他了怎么办?那他怎么办?
他越想越焦虑,无意识地攥紧瓦片,却又无法过去阻止她,只得一个人生闷气。
瓦片遭了殃,被他捏出裂痕。
这时,亭廊下有道气息靠近。昱霄垂眸,一个神使正向他走来,他缓缓蹙起眉头。
天市。
他眯了下眼,又抬眸,接着看怀绮。
“喂!”
下面很快传来喊声,天市站在亭廊底下,抬头仰望昱霄。昱霄余光看见了,懒得理她。
“公子!”天市又唤了一声。
他依旧不理她,却没想到,下一刻她自己飞了上来。她毫不客气地盘腿坐在昱霄旁边,用闲聊的语气道:“公子,看什么呢?”
瓦片“咔”一声响,被青年失手捏碎。
他松手,任瓦片的碎片碎渣掉落,目光未有丝毫挪移,但心里已经有些烦了──
他讨厌这个人。
“看宫主呢吗?”天市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自顾自笑起来,“其实我挺好奇的,你和宫主,是怎么认识的啊?”
昱霄双臂随意搭在腿上。
关她屁事?
他心里正有火没处发。
但他想起自己答应过怀绮要控制好情绪,还是压住火,没有表现出什么。
“要么这样吧。”天市对青年的情绪变化毫无所觉,她完全不知青年已处在不耐烦的边缘,用略带羞涩的目光打量他,小心翼翼道,“你每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一件关于宫主的事情,怎么样?”
这是昱霄没想到的。
怀绮的事,还有他不知道的吗?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侧脸在光影中明暗分明。天市只道他默认了,笑道:“第一个问题,你和宫主在一起多久了?”
昱霄双眸微眯,斜目盯住她。
他黑瞳平静如水,不辨情绪,只觉得刺。天市在他眸中看到了自己含笑的脸庞,笑意更浓,“你眼睛真好看。”语罢,瞧他没有半分动容,也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她微微敛了笑意,“怎么了,多久了呀?”她甜声重复,全然不知道自己正在死亡的边缘反复试探。
“算了。”天市见他无动于衷,只好道:“你不想回答,就换一个。”她顿了顿,眼珠有意无意瞟他,“嗯……那个,我听说你被封印了元灵,那你的元灵……在哪儿啊?”她气息微颤,有些害怕,还有些试探的意味。
“说——”
忽然,天市面前划过一道冷风,下一瞬被一把血色战镰抵住了脖子。方才还静坐在旁边的青年此刻已经站了起来,双眸沉沉盯着她。
他居高临下,单手握刀,手臂伸得笔直。
黑红的细长刀柄横亘在二人之间,微风拂过,他衣袂飘飘,碎发轻扬。
很好看,此刻却因过于冷酷而显得骇人。
这一切快到她来不及反应,她整个人都懵了,头不自觉地向后仰,垂眸看见明晃晃的刀刃,本能地咽了口唾沫,听见他冷沉的声音:
“是不是此忆派你来问的?”
说话间,天市脖颈一痛,那刀刃已经陷进了她皮肤里,一缕鲜血从伤口流出,她感觉到一丝黏稠的暖,全身战栗,脸色煞白,连声音都颤抖了,“是是是,你别杀我、别杀我。”
“他想干什么?”
极度的恐惧下,天市控制不住地眨眼睛,眼珠动了动,一只手呈投降状,另一只手在背后偷偷摸索起来,哆哆嗦嗦回答:“他、他、他想对付公子……杀、杀、杀了公子……”
昱霄歪头,“杀我?”
他手一用力——
怀绮正练着剑,忽而听到一阵躁动。循声看去,只见亭廊顶上溅出一片血红,仿似一面顺风扬起的旗帜。一个人头和一个人影同时坠向地面,昱霄握着血色战镰,高高立在上面。
什么情况?
怀绮心下一紧,当即冲过去,“昱霄!你干嘛呢!”她视线下移,地上已汇出血泊,那人头浸在血泊中,满脸是血,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面容惊恐到扭曲。怀绮花了点时间才认出来,“天市?你把她杀了!”她抬头。
“她是叛徒。”头顶的声音冰冷。
叛徒?
怀绮神色微变,真的是她!
“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送上门来,问我奇怪的问题。”昱霄一跃,稳稳落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蹲在尸体旁边,将它翻过来,伸手探了探她背后。
他记得,当时她的手一直在这儿摸索。
怀绮只觉脑仁隐隐作痛,闭眼揉起太阳穴——她待她不薄啊!
“这是什么?”
忽听昱霄发问,怀绮睁眼瞧去。他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举头望着她。
瓷瓶塞着瓶塞,下一秒他就要打开来看。
“危险,别动!”
怀绮一把抢过来,拿到面前端详。
这是昱霄从天市身上摸到的小瓷瓶,见状他更疑惑,起身凑近她。怀绮晃了晃小瓷瓶,又低头嗅了嗅,神色凝重地看他一眼,“这是一缕元灵,有寒气,大概是冰性的。”
正如昱霄元灵被封印于水灵玉,元灵性质特殊,难以用寻常容器承载。在仙界,这种小瓷瓶是特意制作出来用来装元灵的。
“冰性?”
昱霄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元灵是火性,冰火相克,他应该要害怕。然而他没有这种情绪,也装不出来。
就只是平静看着她。
怀绮心有余悸,拽住他上下前后地打量,“你没事吧,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
他木木地由着她拉扯,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紧张。怀绮闻言松了口气,放开他,看向手中小瓷瓶,思忖道:“仙界神仙的元灵皆为中性,这种冰魂……”她声音越来越小,突然想到什么,带着惊疑之色抬眸,“玄冰兽?”
昱霄并不关心,黑瞳静静映着她的影子。
她短暂地掂量了一下,觉得这冰魂由来太过蹊跷,转身便走,“我去储慧阁看看!”
昱霄蹙眉,忙用战镰放了把火,跟上她。
他们很快消失在云雾中。
而在他们身后──烈火熊熊燃烧,吞噬尸体,烧干血泊,转瞬掩盖掉一切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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