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娇生惯养
第二日,薛玟打早就去了国子监。
路上他想着去谢府看看谢婉,说不定她正等着他来接她去学府玩呢。
于是他勒着马在岔路口停留了一会,还是先去了学府。
谢婉也没来学府找他,也没去过薛府,薛玟想,可能昨晚她说的话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短短过了几日,谢婉依旧没有来找他。
夏蝉在树荫中“扇扇”的叫着,熏风时而扫过,薛玟心中有些浮躁,他在房中踱了一会又去学堂转了一圈,回来还是觉得静不下心来。
他想到了那夜那个荒诞的梦,想到了谢婉在他面前哭,想到了谢婉扑进他怀里时的香甜的味道,和少女轻盈无骨的身子。
薛玟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又写下: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
芸芸众神赞,飘飘仙子舞
云一涡,玉一梭
在房中坐到午时,他想了许多。
他知道谢婉生的娇美,那巴掌大的小脸,双眼就似含了秋水,柳眉舒长而似有墨雾,肤白有如凝脂。
可是他薛玟不是贪图美色之人,要说美人,从前同他定了亲事的那吴家的姑娘何尝不是远近闻名的风韵美人,他现在半点都想不起她的模样。
而谢婉,她自那晚起就一直萦绕在薛玟心里,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月色下的姑娘眉目含情,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哭,甚至害得他夜里做了无比僭越的梦而彻夜难眠。
薛玟想谢婉是不同的,她成了他的心魇,一边他希望她能和自己走近一点,多关心自己一些,来慰藉自己多年来忍辱负重的贪婪,一边又觉得自己放任对她的留恋是玷污了她。
薛玟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一个阴暗的人,他的温和典雅、谦和退让是装出来的,他可以不择手段的去算计,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在谢婉面前一定不能这样,要在她面前做一个正人君子,做一个为君为民的好官。
谢婉啊谢婉,我竟对你到了这份地步了吗?你我相识自一年前,短短一年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何以至此啊?
那几日薛玟白日是一副光景,夜里又是另一副光景,因为每天强迫自己对国子监做打算,对江东做打算,忙的茶饭不思,夜里便思起了谢婉,躺在床上时,脑中便是,她在家做什么呢?为何不来找我了呢?听说宫中派来了教养嬷嬷,会为难她么?
最后梦里也有她,大雾磅礴,天是青灰色的,走近了一些,才见谢婉粉衣盛装坐在辛夷花树下,她头上便是开的正好的粉紫色的花。
薛玟问你怎么在这里?
哪知谢婉不看他,也不回他的话,伸手接着掉落花瓣,启唇说了一句,流水赴君恩,诚是花未深。
薛玟不太明白,问,什么意思呢?
谢婉这才看向他,眼中没了往常的热切,全是寒霜与冷漠,面上也没有表情,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不喜欢你了。
薛玟睁开眼,月在空中,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他转头看了看,暗自叹了一口气。
于是他不大关心她会不会来找他了,将心思放到了镇司使一职空缺之上。
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过了小半个月。
七月初十是薛玟进宫禀事的日子,薛玟见到了从江东回来的谢衍,谢衍在宣政殿后等他,快一月没见,谢衍黑瘦了不少,脸上更添几分沧桑。
“江东的情况怕是要不好了,江湖势力一直在水下伏着,你若是想要那个位置,那要将以后的事处理好。”谢衍边走边对他说,看着透出了些许疲惫。
薛玟答好。
又浅谈了一些事后,谢衍越发的黑着脸拿出几封信来给他。
“我家小婉给你的信。”谢衍今日对他态度一直不大好,语气凉飒飒的,不似往日敬重宽和。
“这是?”薛玟看着一共三封信,日子都是六月的。
“她在家,被陛下派来的嬷嬷拘着,不能来见你,写了信让人送到薛府,薛府人不收,悄悄送回来,让人投去国子监,那的人也不收,说是没有信使官印。”谢衍背对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子怒视他:“薛善化,你在玩她吗,你,你竟敢这般轻怠我妹妹!”
“我不曾……寅之,先听我说,我并不知道她给我写了信。”薛玟蹙着眉,思索片刻。
“薛府上,我每日早出晚归,许多事周顾不到,想必是有人暗阻了她的信。”他渐渐反应过来,有人竟打起了这样的暗主意。
“那送去国子监的信呢,何以不收?”
“国子监……每日用信最多的就是学生们,前些日子杨大人的儿子被除名,杨朝俞借用古法负荆请罪,我松了口,想必是他从中作梗。”他说着,官服广袖下的手捏着信,攥起拳头,信微微变形。
“你跟我说大概没什么用,听人说我刚走没几天,小婉就有些恹恹的。”谢衍似乎很苦恼的样子,一边走一边说,“随后就病了。”
“病了?”薛玟追问,“可严重?”
谢衍瞟他一眼,看他一脸担忧,便说:“不大好,她时常夜里惊梦难眠,夏日冷汗淋淋,手脚冰凉,大夫也看不出原因来。”
“我……我竟不知道,我竟……”薛玟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因为她不曾来找过自己而产生的想法,此时心中后悔不已,又急又悔。
“她现下可还好?”他唇有些发白,手心出了汗,半晌问了一句。
“正好因为我的事谢坤回来了,他懂医术,正帮她看着病,我昨天看着谢婉精神多了。”谢衍看着薛玟,已没了刚刚的咄咄逼人。
“薛玟自知人微言情,是配不上她的,但今日可否登门拜访,薛玟要向她认错。”薛玟抱拳作揖,向谢衍请示。
“不必,我不想她见你。”谢衍直接拒绝,“并且她也没在京城,今日一早谢坤带着她去了抚州。”
“这样么?”薛玟心里凉了两分,看了看日头,谢婉现在大概已经出了城了“多谢都御史大人告知,薛玟会亲自上门认错,查清这事,不会叫小婉受委屈。”
谢衍像是听错了,侧了身子看他:“什么小婉,你们还没成婚呢。薛书监可要注意分寸。”脾气似乎比往常还要硬两分。
“是,是我不识礼数,冒犯了。”薛玟躬身请礼,“不知都御史大人可同意。”
谢衍听他一席话,只“嗯”了一声气也消了几分,单手扶起他,甩了甩袖子快步走了。
薛玟立在原地,觉得手脚回血,身子回暖,他因自己的疏忽,伤害了谢婉,她是不是以为自己不理她,是不是会伤心,三封信都是六月的,七月她是不是已经没了耐心,是不是已经病了许久……
薛玟在国子监踱步,思来想去,用了三四天便查清了是谁在从中作梗。
国子监内杨朝俞并没打算隐瞒,只说在收兄长的信时见到了谢婉给薛玟的信,想起当日屈辱,就让人把信退回了谢府去。
而薛府的情况也差不多,薛琪整日在府中无所事事,见到了谢婉的信,嫉妒她得了薛家的玉,当即就将信拦下来,琢磨着把信悄悄退了回去。
不过谢婉并不知道信没到薛玟手中,她真的以为只是薛玟收了信不回而已。
而巧的是,谢婉的信被退回了谢府被当做谢衍的信放在了他书房内,这三封信谢衍一看这字就知道是谢婉的,端庄秀丽,写的小心翼翼,鲜少的没有抹黑点。
谢衍问她写这些信做什么,她这才知道原来信被退回来了,她以为是薛玟不收她的信,还有些难过,当晚便难眠惊厥,一下子病的下不了床。
不过奇怪的是谢婉全身无力手脚冰凉的症状,找了好些大夫都治不好。
谢婉对着刚回家的阿兄还哭了鼻子,问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谢坤正好回了京城,立即带了她去抚州找了有名的巫医,刘钦。
杨朝龄带着小弟来认错,不过谢家的主人都不在,问了才知谢婉病重去了抚州,谢衍还在督查院。
杨朝龄难得生气,让杨朝俞就是跪着哭,也得求得谢婉原谅。
杨朝俞一瘸一拐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家中挨了打的,一边抱着头躲着姐姐的捶打,一边说好好好。
姐弟俩到了督查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红霞满天透着紫色,此时谢衍正骑着马准备回家。
见到杨朝龄就是一愣,在马上没了动作。
杨朝龄见到他也是一时失语,想了想才叫他:“大人可否等一等?”
两人婚事在即,这会按规矩是不能见面的。
谢衍下马,将马缰绳递给谢顺牵着,转身看她:“朝龄,何事找我?”
杨朝龄低着头,手中捏着一方丝帕:“啊,我特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他重复,看了看杨朝俞,“为的是小婉与薛书监么?”
朝龄点头,推了推杨朝俞:“朝俞,认错。”
杨朝俞在旁边站着,脸皱成一团:“都御史大人,杨朝俞今日在此,为谢婉姐姐,薛老师道歉。”
说着向谢衍覆手躬身,就像是逼不得已一般:“朝俞知错,望大人原谅。”
谢衍看也不看他,只对杨朝龄说:“若是你逼着他来的,倒是不必如此,我妹妹虽说不是因为他而病倒,但他也脱不了关系。”
杨朝龄蹙眉,将朝俞后背狠狠拍了几下:“我弟弟被姨母惯坏了,就是这幅德行,父亲在家已经责罚过他了。”
杨朝俞后背刚被父亲打过,此时龇牙咧嘴的呼痛,然后见到阿姐的面上表情极不自然,于是正了身形:“都御史大人,是朝俞年纪小不懂事,阴差阳错伤害了谢婉姐姐,是朝俞之错,今日到府上才知道谢婉姐姐病重去了抚州,所以来次希望求得大人原谅。”
“我原谅你什么,我又没有重病,等谢婉回来了,你再到她面前认这个错。”谢衍这才看着他说。
杨朝龄见谢衍神色缓和了几分,心情也松懈下来,指了指杨朝俞:“行了行了,看你干的这档子事儿!”
“薛书监说他屡教不改,不肯让他入学,父亲知道了又打了他一顿。”她对着薛玟说。
谢衍听了薛玟的名字,若有所思。
“阿姐别说了。”杨朝俞苦着脸说,“我就是没想到谢婉姐姐会生病啊。”
“你还好意思说,等小婉回来了,你的当面给她认个错知道吗?”
“知道了。”
趁着天色,谢衍送了杨家兄妹回家,回去时已经看不见路了。
手中捏着走时朝龄给的一条卷好的发带,是男子束发用的,上面用金线绣的云纹和山茶花样,谢衍最爱山茶花,特别是“宫粉”和“十八学士”,粉白相见,开的纯粹。
饭后坐在书房出神,谢家已经准备好迎亲的东西了,聘礼屋饰也一应俱全。杨朝龄今日到谢府想必是见到了满屋的红绸布置,对着谢衍竟也害起羞来。
从前两人在徽顺初识,谢衍心性高说话直,杨朝龄还经常和他斗嘴吵架。不过王氏十分喜欢她,把她当亲生的女儿对待。
后来光熙八年谢卢克被调回京城,有一大段日子两人就没怎么见过面,再见面时杨朝龄已经出落成端庄淑娴的大姑娘了,两人相处也是淡淡的不像从前那样鸡飞狗跳了。
再看薛玟,他虽有办法惩治杨朝俞,可他自己的妹妹总不好说什么吧,薛琪的母亲可不是会任他责罚自己的女儿的人,谢衍看着一本薛玟的诗集,心想,我看你怎么给个交代。
此时谢坤已经带着小妹到了她从前长大的地方,抚州。不过他们到了抚州茅庐时才得知刘钦已经死了。
刘家人丁单薄,到了刘钦这里,就只有一个女儿继承衣钵,刘心鹤。
刘心鹤幼时和家人分开,过了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不过她天资聪颖青出于蓝,早已可以替父行医。
不过刘心鹤也断不出谢婉的病,她说谢婉可能是中了风邪之症。
“风邪之症?”谢坤抱着手,用了短短四天时间就带着谢婉到了抚州,听她说的玄乎,只抄着手,冷冷吐出三个字:“说清楚。”
刘心鹤看他这幅高傲模样,只皱着眉头说道:“她这不是病,我看着若不是风邪入体,倒像是中毒。”
谢坤立马侧身看她,又看看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睡着的谢婉:“什么毒,可有依证?”
“如果不然,那她全身发冷,发汗,是由内而外的,夜里惊厥多梦是内里不安,病前可是见到什么被吓到了?”刘心鹤围着谢婉转了一圈,一边分析一边说。
“这我不清楚,待我妹妹醒了我问她。”谢坤碰了碰她额头,梦里的她微微皱眉,谢坤立即收手,她还是透着寒气。
“我这里有颗百花丸,可暂缓百毒。她醒了喂她吃下,若是症状没有了,那必是有人下毒害她。”刘心鹤从药箱中拿出个瓷瓶,倒了一颗深红色药丸给他。
谢坤接过,面上冷冷的,末了还是说了一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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