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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溯世书

        “仁纲说,我们愿得生死一处。”

        序章

        一道闪电从中天直窜入山后,惊雷便从这撕裂的天幕中滚滚奔来。火药的爆炸声掩护在惊雷里,要不是他就在现场,眼睁睁看着山体崩塌,也不会想到不知不觉中砂岩的山体正在被炸开。

        雨正下得大,暴雨里的一把伞被风刮得七倒八歪。谷宁死死抓住伞柄,闭上眼睛。一连串算式在脑海里飞过,那个疑惑的参数再次蹦出脑壳。这致命的参数仍然指示着一个不可靠的结果。

        “你还在这里!”他的导师王纯斌走上前,“拉你下水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好在今天以后,我们就可以不干了。拿了钱,你就赶快出国吧!”

        这数模是他和王纯斌一起建的,但是核心部分实际上是他谷宁在做。其中要害或者说缺陷他比身为导师的王纯斌更清楚。

        “怎么?你在担心?”王纯斌显然很愧疚,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数学家。但你也知道,我们这行不吃香啊!要是当初保研时不强行拉你进来,建议你改行做金融,贸易什么的……”说到这里,王纯斌说不下去,重重叹了口气。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他们是被边缘化的人才。不就是因为一眼望得到边的黯淡前途,龙晶晶才离开他的吗?

        “拿到钱去美国找龙晶晶吧,给她办场独奏音乐会。她会回心转意的。”

        听王纯斌这么说,谷宁知道那天他吓着自己老师了。接到分手短信那天,正是细雨绵绵,他站在数学楼15层的楼顶,脚尖踩到墙缘上,一低头就看到远远的地面上一群人仰着头对他呼喊,王老师就在其中。

        龙晶晶,谷宁再次默想这个名字,只能无奈地笑,摇头。

        “好吧,你还是想去租借大型计算机?可是你知道的,你的微连续理论很完美,但是没有一点用处,没有人会去投资的。”

        又是一阵雷鸣,头子老五骂骂咧咧地从崩裂的土堆里走出来。这一刻,谷宁知道他失败了。

        “没一点用处的书呆子,我就说不该找你们来,就这么个密码,整了那么久还是搞错了,你知不知道,你害我浪费了多少时间多少钱?!”老五身材高大,常年走南闯北的盗墓是个亡命之徒。他两步冲上来一把提起谷宁的衣领。谷宁的双脚离开地面,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见老五急红了眼,王纯斌急忙拉住他的手劝:“老五老五,莫生气,可能是哪里出错了,小谷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就相信你二舅一回,再给他个机会,他一定能解码找到藏宝地!”

        老五哼一声,将谷宁甩到泥水里,恶狠狠地说:“我就再信一回,再搞错,可别怪我老五手狠!”

        一

        公元2012年10月,黄昏,山西大同以西的云冈石窟。

        谷宁喜欢雨天,特别是这种深秋的绵绵细雨。不是因为龙晶晶和他总爱挽着手共撑一把伞在细雨里漫步校园;也不是因为听着稀稀拉拉的雨声,他的灵感犹如泉涌,数学符号、数列、逻辑关系,急不可耐地蹦到他面前。都不是因为这些。他常做同样的梦,梦里就是扑天盖地的绵绵细雨,像羹一样粘稠,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任何东西。每次醒来,他都要回味很久梦中的感觉。奇怪的是,白茫茫的天地里包含着各种味道,酸甜苦辣,抑或悲欢离合。说不出来,谷宁试图建数模去解答,当然也无法可解。

        好在云冈这段时间常常下雨,游客少,他能在三十八窟安静的画画。谷宁是数学家,研究的方向是数论,他不是画家,画画他是一窍不通。给云冈研究院这个临摹壁画借口,不过是方便待在石窟里,日日揣摩其中玄机而已。

        他上次来云冈研究密码也是用临摹壁画的幌子。这次又来云冈石窟的这整整一个月,谷宁临摹的壁画有大半个素描本,然后是两本算式。解密的关键就在三十八窟东壁的飞天身上,可是还差临门一脚。

        谷宁摇摇头,关上画稿,拿起笔记本电脑,打开他的《微连续数论》。这是与这次解密无关的东西。可天知道谷宁豁出命去帮盗墓贼解密,其实都是为了这个不被看到好的东西。导师不看好,没有投资资金,不就是因为看不到它能投入应用的可能。这急功近利的时代一切不能立刻转化为生产力的事物都得不到关注更别说什么出版费用和科研经费了。谷宁差租用大型计算机的费用,可老老实实的呆在学校他连两万块的为龙晶晶办毕业演奏会的钱都给不起。

        谷宁也喜欢云冈的雨天。

        云冈的雨天,有钢琴声隐隐约约飘荡其间,同样是贝多芬《月光》或者莫扎特的《夜曲》,与龙晶晶指尖的不同,能让人听了眼前白茫茫一片,心都更净了,连近在咫尺的监视和性命之忧都可以忘记。

        云冈的雨天,还有美味的饭菜。因为游客稀少,门口的小店很早关门,谷宁买不到快餐。于是讲解员司马菡从宿舍做了两个小菜配上米饭,用饭盒装好,天一黑就会给谷宁送来。

        谷宁和司马菡并不是旧识。谷宁作为“美院的研究生”两次“考察”云冈石窟,司马菡是云冈研究院配给他的讲解员。

        说是讲解员,但是司马菡的年纪看上去很小,打死谷宁他都不相信她是本科毕业。她小个子,大镜框,让人看不清她厚厚镜片后的样子,宽大的运动装是她的招牌服饰。脸颊白白的,说话的时候经常泛起一抹嫣红,说起话来声音不大,但时常话未出口自己先笑起来,就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据说,讲解大多是背诵讲解词,也不需要多高的学问,中专生也能做得好,这么看来司马菡的年纪应该也就是刚刚中专毕业。

        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天已经黑尽了。谷宁合上电脑,信手关了桌台上的应急灯。洞窟本来就采光很差,现下顿时一片漆黑。谷宁靠着壁画墙体外不锈钢的护栏,闭着眼睛在雨声里搜寻琴音。琴音没搜到,脚步声却已经很近。

        司马菡推开石窟的大门,叹了一声:“怎么没开灯?你还在吗?”

        谷宁,嗯,了一声。司马菡循声走进两步,打开手电照到谷宁的脸上。她立刻笑了,过来打开应急灯。

        “看看你,像只猫似的缩在墙角,是坐在角落里看飞天吗?是不是看出来不同了?”

        这种戏谑谷宁没必要回答。他挪身子,接过司马菡手上的饭盒,一闻到菜香,立刻埋头吃饭。

        谷宁这样的人,脑子里的内存全给了他的《微连续数论》,剩下的一点点边角料也被解密占去,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天才,而是呆头呆脑的木头。他从没想过司马菡为何免费给他晚餐,只是司马菡每次送来的几样小菜都非常可口,谷宁理所当然的认为司马菡家里肯定是开餐馆的,而且她为了帮衬父母,小小年纪开始掌勺,所以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想到幼年的小姑娘拿着大大的菜勺热火朝天地炒菜,谷宁笑了,一边吃一边笑。

        见谷宁开心,司马菡更加高兴。她席地坐到谷宁身边,抬头望向上方。

        三十八窟是云冈两百石窟中普通的一个。它开凿于南北朝时期。除了三世佛像还算保存完好,另有六尊佛像已经残缺不全。三十八窟唯一的亮点是壁画面积在云冈石窟里算是多的,其中飞天的数量有十二身,也算是多的。

        谷宁借着美院学生临摹飞天的名头呆在三十八窟,也算合情合理。唯一别扭的是,他画的不是西壁那面目清晰,身姿轮毂清楚的四身飞天,而是东壁那八身几乎看不出身形的飞天。

        “我说你画得极为抽象难看也就算了,怎么偏偏还画东壁的?”司马菡一边翻看一边嘀咕,“咦,这些画上怎么都标着奇怪的符号?”

        那些是数学符号,是解密用的。想着司马菡这样的小姑娘肯定看不出所以然,谷宁也就由着她翻看。

        应急灯的光突然暗了。惊慌地司马菡叫了一声,撞到谷宁身上,撞得谷宁退后了半个身位。就这样,从来尽职尽责的应急灯罢工了。

        “你没事吧,等等等等,我找找我的手电!”还是小姑娘冒冒失失的声音。她干脆反过身来扑到他身上,双手穿过他的腰身在他身后搜寻。

        司马菡气息拂在谷宁脸上,暖洋洋的。谷宁的脸一下红到脖子跟,赶紧推开她。手电也在这个时候亮了,顺着手电光,谷宁看到东壁穹顶上的飞天。

        犹如百斤重锤一下击中心口,谷宁惊呆了。还是那几身飞天,却有从未见过的玄机。因为视角的不同,八身飞天的身高对比竟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这其中蕴藏的秘密正在昭然若揭。

        谷宁完全不顾及形象,忙不迭地爬过一步,翻开自己的本子。一连串的数字修改下来,接着打开电脑,将数字带入之前建立的数模。答案近在眼前。

        ……

        等到运算结果出来,谷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司马菡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诧异地问:“你电脑里这一串数字是什么?什么467320……什么意思啊!”

        这是刚刚演算出来的密文,指向着宝藏的具体位置。只要再找到密钥,就可以一一对应解释出密文。例如,密钥是一首七言律诗,那467320,就代表第一句的第四个字,第二行的第六个字……如此类推。当然,这是最简单的情况。往往密文密钥都被加了一重和几重的乱码,情况非常复杂。

        谷宁当然不会和司马菡这小姑娘费口舌解释。他依然沉浸在找到答案的喜悦中。他昂起头,仰望穹顶,飞天模糊的身形在昏暗的手电光里似乎越来越清晰,偏偏浮动在天幕之上,身姿曼妙,顾盼倩兮。

        密钥,密钥,是什么?是某一首古诗?乐谱?或者是文章?新的问题萦绕在谷宁心间。

        手电光不知何时被司马菡以一柄烛光代替。莲花漫若,束带当风,画壁上贴金的河流波光粼粼,飞天眼角残留的蓝宝石颜料,焕发魅惑人心的光芒。烛光晃动,飞天在穹顶飞舞,灿烂美好,光芒耀眼的佛境正在向世人招手。是多么卓绝的画师,留下这通往佛境的窗口。

        “香花金粟现,钟磬白云悠。俯此众生劫,何缘彼岸舟”

        这是清代诗人胡文烨赞誉云冈石窟的诗文,声音来谷宁自身后的司马菡,她缓缓说:“云冈石窟形成时期集中,始凿于公元453年的北魏兴安二年,大部分完成于公元292年前,也就是北魏迁都洛阳之前,造像工程一直延续到公元525年。我们现在的38窟处在西洞窟群,这边的石窟大多是个人供养人开凿的小窟,完成于公元400至500年间。就连东壁几窟中的佛像,主要也是公元500年前完工,于北齐末年修缮。但这个东壁与东壁的风格全然不同,是北齐后主时期修缮洞窟时重新创作……这壁画完成的时间比其它的晚,约在公元577年。”

        公元577年是北齐灭亡的那一年,北周武帝的铁骑踏破北齐都城邺城的城门。北齐后主高纬在赐死斛律光、兰陵王等名将重臣自毁柱石后,亲手导演了自己王朝的灭亡。

        灭亡前的北齐名将云集,山川肥沃,占尽天时地利之优。文献中关于邺城的描述可谓极尽奢华,为南北朝时期三都之首(邺城,长安,建康)。高纬在位十年,豪华宫殿建了十几处,盛极一时。然而,后世史官留给他的不过一句荒淫昏聩穷奢极欲的评价而已。

        这些,不用司马菡详细解释,谷宁都是知道。他甚至可能比身位解说员的司马菡知道得还更多一些。因为,老五要找的那批宝藏就是出自高纬之手。

        “你能想像那些飞天的面目像是谁吗?”烛光一动不动,听了司马菡的问话,谷宁诧异,他循着司马菡的目光望去,那些斑驳脱落的颜料下只有轮毂,面目哪里还能看得清?

        “看不清吗?”司马菡微微一笑,将蜡烛放到自己背后,然后摘掉黑框眼镜,“你也摘掉眼镜试试?用心去看……”

        “有可能看出什么吗?”谷宁终于忍不住用手机的备忘录写下这几个字递给司马菡看。

        “那就闭上眼睛试试!”

        司马菡略略歪着头看他,说得俏皮。蜡烛光线昏暗,又是放在司马菡身后,因此看不清她的面目,只在隐隐约约里看到她弯弯的凤眼眼角藏着笑意。在这个只有烛光和满壁神佛飞天的密闭空间,她那透亮黝黑的眸子里藏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就如海之深邃,又有千山暮雪空灵苍茫的佛性。

        这一刻,谷宁有被司马菡看透了的错觉。他慌慌忙忙退后一步,将电脑合上,将素描本合上,就怕她知道他在为盗墓贼卖命,就在门口不到三十米,老五还派了两个人拿着枪监视着他。

        司马菡紧逼一步上来,好在她只是摘掉谷宁的眼镜。谷宁三百度的近视,一摘眼镜,昏暗的洞窟里当真是模糊一片了。

        “往上看,”司马菡说,“看东壁……还有藻井!”

        可是……谷宁戏谑地想,没有特异功能是不可能看出什么的。

        “看不出?好吧,那就听我说……”司马菡抱住膝盖席地而坐,慢悠悠地说起故事,“东壁飞天,拟真人而画,这个人是……冯小怜……”见谷宁愣愣地站着,她诧异道,“怎么?不想听吗?说不定对你的研究有用!”

        说来时间也还早,知道多一些总是有益的。谷宁苦笑着坐下来,也随着司马菡的目光昂首望这混沌世界里模糊的神佛飞天。

        金光、红光、蓝光,粼粼晃动。莲花绽放,佛轮转动,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似乎正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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