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见青山》
文/书朗
202268
岳朗和周昶的故事开始于一个很潦草的冬天，一个兵荒马乱的机场。
那一年的岳朗奔赴m国留学，学业在夏天就已结束，但因为导师的邀约，她又在m国呆了几个月。本想春节前后回国，但世事难料，m国和n国因为某些争端突然交火，战争一触即发。
g国在第一时间派去部队协助大使馆撤侨。那支部队里有周昶，那批撤离的人中有岳朗。
岳朗记得那是一个非常慌乱的早上。
她只拎了一个行李箱，背了一个书包在公寓楼下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机场奔去。但是在昨晚的战斗中，司机选择的这条通往机场的路被炸毁，车辆根本开不过去。无奈之下，岳朗只能下车狂奔到机场。
那天机场有很多人，岳朗缓口气的功夫，手边的行李箱就不见了。那只行李箱里有她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重要的乐谱，如果丢失的话，后果很严重。她像只晕头苍蝇一样在茫茫人群中乱找。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弱小无助，就像是在大海上航行的一只帆船，失去了方向，漫无目的地随浪漂逐。
十度左右的天气里，岳朗硬是急出了一身汗，快要哭出来了。
慌乱之中，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身上，他的衣服袖子上绣着g国的国旗。
那抹亮红色太亲切了。
那一刻，她找到了方向。
岳朗朝着他站的位置奋力奔去。那时的她早已顾不得什么形象了，飞快地跑到那个男人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着急地说：“我是g国的留学生，帮帮我，我的行李箱丢了，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她说完这句话，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落下来。
男人带着面罩和防弹头盔，只露出护目镜后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洌洌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她说完话。
“求求你…帮帮我找到它…真的很重要。”她哽咽着看着他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着。
那个时候的岳朗实在算不上好看。因为战乱，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脸色憔悴，黑眼圈浓重，再加上刚才的徒步狂奔，她的皮筋早已松开不知道落在何处，一头乱发散在肩膀上，脖子上的围巾也一长一短的挂着，脚上的鞋子鞋带也开了。她还哭的梨花带雨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整个人狼狈不堪。
“你箱子什么样子？在那里丢的？上面有什么标志吗？”周昶的语气平和却透着力量，给足了人安全感，让岳朗的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一些。
她强止住哭泣，手却没有放开他的袖子，“银白色的…20寸，就在机场门口附近丢的，箱子最上面贴的有国旗还有我的名字…岳朗。”
“好，我知道了，你别慌，护照还在吧？”
她点头：“在。”
“好，你先跟着其他留学生一起登机，箱子我会帮你找到的。”他说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岳朗说：“先擦擦泪，保持镇定，注意安全，我去帮你找箱子。”
“嗯，谢谢你。”
岳朗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看着周昶钻入人群之中。她再垂眸时，看到了灰色方格的手帕右下角绣着两个白色的字--
“周昶”。
后来的某个夜晚，周昶抱着岳朗，问她：“当时撤侨的人那么多，大家衣服上都绣有国旗，为什么你会找我呢？”
岳朗扭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很坦诚地说：“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你顶天立地，个头高挑，站在人群里很是显眼；大概是你站得位置离我最近，让我一下子看到；但也有可能就像王菲《传奇》里唱得那样--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想来可能很多爱情故事都开始于多看了的这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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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实在晦暗。头顶飞着交战的哄哄作响的战斗机，耳边充斥着各种杂乱的逃难的声音，有女人的尖叫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当然还有远处的激战声和爆破声。
周昶的声音在那个时候就显得格外动听，格外抚慰人心。就像是破开乌云射到人间的一米阳光，照在了岳朗身上。
如果岳朗可以选择的话，她大概是不愿意再经历一遍那场生死未卜的混乱的，但是她遇见了周昶。所以，如果最终的结果是他的话，那么前面种种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那天周昶信守承诺把行李箱给找回来了，但却没有亲自给她。而是拜托他的战友把箱子交给了岳朗。
“我能问问周昶去哪里了吗？”
“哦，周队有临时任务。”那位小战士看岳朗一脸紧张的模样，笑着说：“放心吧，周队很安全。”
岳朗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
他平安就好。
“你检查一下箱子吧，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丢失的。”
岳朗的箱子有密码锁，是比较保险的。她打开检查了一下，感激地冲小战士一笑：“没有丢，东西都在。”
“哦，那就好，周队说你这东西挺重要的。”
“他…不和我们一趟飞机吗？”
小战士抱歉地笑笑，“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岳朗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因为当时刚劫后余生，心情还不是很平静，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情。直到她平稳落地，回到家整理衣物时才发现她忘记把手帕还给周昶了，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找不到他了。
她看着手中的这条手帕有些犹豫。
如果把那条手帕洗了，那么上面残存的他的味道就会消失，但是自己又把人家的东西弄得这么脏，总归很不好意思。
她站在洗手池前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不洗了。
因为，可能这辈子她都不会和他再遇见了。
毕竟对于他的了解，只有一个名字，连样貌都未见全。就算在人海之中再次遇见，她估计也认不出来他。而他，或许早就把她忘记了。
岳朗特意买了一个小盒子，将那张手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里面。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周昶”二字，喃喃道：“周昶…周昶…昶……”
她有点幸福地笑了，脑海中又回忆起来在机场看到他时的模样。在阴郁的天空下，在一片慌乱里，他还真是太阳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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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之后，岳朗在导师的介绍下，很顺利地找到了一份自己比较满意的工作--为京和市人民艺术演唱团钢琴伴奏。
在京和的日子安定平静。
岳朗在京和租了一套离人民艺术演艺厅比较近的公寓，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周末就回去看看父母。她曾经嗤之以鼻的生活方式竟在此刻显得弥足珍贵。电视新闻里还不时播报着m国和n国交战的情况，看着电视画面里纷飞的烟火和妻离子散的画面，岳朗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同样的一个世界，大洋彼岸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临近春节的时候，演唱团连续有几场演出都需要钢琴伴奏。12月31号这天晚上岳朗结束了那一年最后一场表演。
彼时晚上九点钟，气温骤降。岳朗和同事们出来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雪花。
“哇塞，岳老师，初雪耶！”同事小张欢呼雀跃，兴奋地像个小孩子。
“是啊，明天就元旦了。”
“哎岳老师，今晚打算怎么跨年啊？”小张贼兮兮地问，想要探出点八卦。
“吃个晚饭，然后睡觉。”岳朗说到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这几天连续排练和演出的，她累坏了。
“啊？岳老师没有男朋友吗？”小张吃惊。
岳朗脑海中莫名地闪过那双坚定明亮的眸子，随即笑了笑点头，然后在小张同志追问前率先开口：“时间不早了，我先走啦，新年快乐啊，祝你越来越漂亮！”
“啊，岳老师新年快乐！晚上等我红包吧！”小张豪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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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朗记得那晚的雪不算很大，只是在地上薄薄地盖了一层纱。她被香味吸引，在街边的一家卖烤红薯的店铺门口停下。卖烤红薯的老板娘还挺有情调，放了首杨千婵的《少女的祈祷》。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从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
老板娘沉浸在歌曲里，哼着小调。岳朗不忍心打断，站在门口等到歌曲放完她才进去。
“现在还有烤红薯吗？”岳朗问。
“有的有的。”老板娘小音箱里的歌曲切换到了杨千婵的《小城大事》。只是前奏刚刚响起就被老板娘切换掉了，换成了《处处吻》。
“这个红薯怎么样？”老板娘转过身，隔着透明玻璃指着烤炉里的一个红薯问道。
岳朗看了眼笑着点头。
趁老板娘装红薯的功夫，岳朗闲扯问了句：“阿姨喜欢听杨千婵啊？”
“对的对的，老粉丝了。”讲到杨千婵，老板娘两眼放光。
“那您不喜欢听《小城大事》啊？”岳朗接过烤红薯，问道。
老板娘想到刚才自己切歌的举动，笑了笑：“那个歌旋律太悲苦了，听着让人难受。”
“那确实。”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可不这么想。
她恍然想起来的高中练琴的时候，因为偶然间听到了《小城大事》的前奏就不可自拔地苦练了好久这首歌。那个时候她在本子上抄歌词时还和同桌打趣说：“林夕老师还真是会写，《处处吻》里写‘你小心一吻便颠倒众生’，但《小城大事》里又写‘吻下来，豁出去，这吻别似离水’。”
同桌笑她这是太清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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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朗离开店铺时，雪花似鹅毛羽落大地，地面的坑洼处已经积满了雪。手中的烤红薯冒着白气，香味萦满。她咬了一口露在外面的红薯瓤，甜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唇齿间都是糯甜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再从那团白气中抬眼时，目光落在了街道对面的一个男人身上。男人穿着件黑色冲锋衣，军装裤裤脚塞进黑靴里，黑发和宽阔的肩膀上落满了雪花。他站在街灯下，右手举着电话，左手食指和中指间捏着根烟，青烟和白雪缠在一起。
岳朗站在原地，手中的红薯依然温热香甜，只是嘴里没了味道。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很像他。
一辆出租车匆匆驶过，男人灭了眼，挂断了电话，朝对面看了一眼。这一匆匆一瞥，好巧不巧，两人的视线在茫茫白雪里撞在了一起。
岳朗心猛地一跳。
天气很冷，但这视线交错间的温度却直窜窜地上升，岳朗的心跳飞速加快。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挪开视线，匆匆地朝东边走去，然后上了一辆车，留下的只有雪地里的脚印。
雪越下越大了，很快就把那脚印给掩埋了，手中的红薯也被冷风吹得凉透了，红薯店里的歌也停了，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驶过车辆轮胎轧过冰雪的的嘎吱声。
她不会认错的。
那样干净清湛的目光，在黑夜里犹如利刃般的眼神，她是不会认错的。
但是那又如何呢？
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那个时候的岳朗在心底里认为，她和周昶的缘分是真的很浅。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只是这很浅的两眼，她就已经很确定了--
在匆忙的2016年年末。
在大雪纷飞的今晚。
她爱上了周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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