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父亲
“父亲。”
黛玉来到窗前，站在外面对林如海揖了一礼。
见到黛玉，林如海马上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黛玉立在窗外，聘聘婷婷，与院中萧条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来了，去你外祖母家住了这些时日，看着身子倒是好了不少，想来是遇到许多有趣的事儿了，快进来，与父亲说说。”
林如海看起来挺轻松的，如果不是黛玉了解他，恐怕都不会发现他语气里的一丝惆怅。
不过黛玉也没有直接道明，只是依言进了屋子，父女俩上次在一起喝茶也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黛玉轻轻扶着袖子，端起茶壶，十分安心。
“外祖家挺好的，姐姐妹妹们也好，只是我想父亲了，老早就想回来了。”
“许是思乡情切，不想在路上耽搁，于是病就大好了。”
听了黛玉的话，林如海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倒是学得油嘴滑舌了，可是你那宝哥哥教你的？”
黛玉的笑容倏地僵在面上，半晌才勉强扯了扯嘴角，“父亲说笑了。”
父亲为何会知道宝玉的事，还拿他打趣？
许是琏二哥哥与父亲说笑了。
黛玉心中有点恼，但是又不好说，一时竟无言了。
林如海也看出她的异常，便没再打趣她，说道：“你外祖母托你琏二哥哥送了一封信给我，说是你与宝玉相处得不错，有意让你与宝玉结亲，我们两家也好亲上加亲，她们也好多照顾着你。”
黛玉像是被打了一闷锤，一口气堵在胸口提不上来。
“我知道你年纪尚小，但是你母亲去得早，我少不得要早早替你操这个心了，你真有此意，我便写信应了……”
“父亲，女儿并不想嫁给宝哥哥。”黛玉有些失礼地打断了林如海的话，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我只当他是个哥哥而已。”
她不明白贾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前世明明她和宝哥哥情投意合，可是她们都视而不见，如今自己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心，她们又来招惹自己。
黛玉双手在袖中拽紧，心中冷笑，这就是命运弄人吗？
以前的那些事情是为什么黛玉已经不想去追究，但是她现在很确定的一件事情就是，她已经不想和宝玉有那些瓜葛了。
林如海有点拿不准她的主意，笑道：“你可是羞了，这事也不用瞒着父亲，你早晚要嫁人的。”
“不是！”黛玉语气有点急，抬头望着林如海，眼眶里已盈了热泪，“父亲，我不想再去外祖母家了，我在那边无时无刻不想回家，我就想待在家中同父亲在一起，我不想和宝哥哥成婚，也不喜欢他家的人。”
这话说得有点重，让林如海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只一脸诧异地看着黛玉。
黛玉终于将自己两辈子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这话虽说有些不妥，但是说出来之后她的心情却是无比的畅快。
也不知这世道是怎么了，说一句真心话竟都要下这样大的决心。
她真想回到过去，同悟空他们一起西天取经该有多好，只是又放心不下父亲。
“我知道了，你若不想，我这便帮你拒了。”林如海紧紧盯着黛玉，仿佛想从她的眼中看到些玩笑的意味，可是没有，除了决绝竟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他们对黛玉不好吗？
现在追问这些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黛玉不快乐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影响？
“多谢父亲。”黛玉就知道，自己父亲一定会向着自己，不会逼自己，想到这里，她露出笑容。
林如海在她红红的鼻尖上点了一下，“你这个爱哭鬼！”
黛玉拉着林如海的手坐到他的旁边，像儿时一样依偎着他不说话。
“唉，你也大了，跟这院子里的桃树一样，只可惜，距离桃花开的日子还有两个月呢！”
黛玉抬头望着林如海有些斑白的鬓角，她知道，父亲这是想母亲了，院中的桃树，是母亲种的，往年桃花开时，父亲总是在树下呆坐一夜又一夜，想来父亲对贾家是抱了很大期望的吧。
可是自己总不能为了父亲的假想去委曲求全，欺骗父亲，那才是真的不孝。
两人待了一会儿，林如海继续处理公事，黛玉便离开了，她不知道林如海是怎么回的信，只要不让自己再去贾府，怎么都好了。
入夜，黛玉躺在床上，想起父亲说的话，实在有些睡不着，于是化作一只萤火虫悄悄从窗缝溜了出去，来到了林如海的院子。
果然，林如海并未歇息，书房里还挑着灯，也不知在看什么书。
黛玉在窗户边上轻轻地对着里面吹了一口气，就见林如海眼睛眯了两下趴在桌上睡着了，黛玉这才变回人形，她口中念诀，手指翻动，朝院中一指。
霎时间，院内星光点点，自上而下缓缓飘落，落在院内花木之间，棵棵桃树竟是瞬间长出粉色小花，院内竟像是一夜入了春。
黛玉脸上露出笑容，她看了看屋内，林如海还睡得正熟。
她朝着屋内又吹了一口气，林如海慢慢转醒。
这时，窗外突然起了风，让刚刚醒来的林如海打了个寒颤，他欲起身关窗，可是走到窗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没了动作。
春寒料峭，院中桃花点点，寒风吹过落下片片花瓣，一如当年美景。
林如海脚步踉跄，赶紧开门走了出去。
他伸手接过桃花，难以置信。
“小敏，是你吗？”
看了半晌，他才坐到屋外石凳之上，喃喃低语。
却没发现房檐之上，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正扑闪扑闪，照亮了檐角一隅。
第二日，林如海醒来发现自己仍旧趴在桌上，让他的手脚都有些发麻，他抬眼往外看，却见门窗都紧紧关着。
原来是一场梦啊！
他的嘴角勾了勾，如此的梦，也一场美梦。
今日贾琏就要告辞离开了。
林如海和黛玉一同出门送他，在林如海的面前，他十分老实，就是眼神也没半点轻浮。
“贤侄，你此番前来，也没玩个几日，我托人给你备了一些薄礼，请一定收下，另外，这信请转交老太太。”
林如海将一份礼单和一封信递给贾琏，贾琏笑着接过，倒也没有客气。
黛玉看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搬上船，心中有些不悦。
她不敢忘了，前世父亲离世之后，他们将自家的东西全部据为己有，从未在自己面前客气过几句，好像都是理所应当一样。
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那姑父，林妹妹，我这便告辞了。”
等到贾琏说话，黛玉才反应过来，连忙作揖道别。
看着贾琏的船慢慢走远，黛玉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贾家了，心中压着的石头终于没了。
“父亲，此处风大，我们回去吧。”
昨夜他在风中坐了那么久，要不是自己直接用法术让他睡去，他只怕能在院中坐到天明。
林如海诶了一声，带着黛玉往回走。
“昨日，我梦见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
“是吗？”黛玉故作惊奇，“想来该是有好事发生吧？”
“是啊，只可惜你母亲看不到了，梦里也没见到她。”
黛玉沉默半晌，缓缓开口，“会看到的，她正看着咱们呢。”
扬州的天气与金陵也差不大多，但黛玉总觉得空气都更加清新。
回了家以后，黛玉和几个丫鬟的日子过得更自由了。
她的病再没犯过，每日和丫鬟们看书写字、栽花做饭，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只是林如海事务繁忙，黛玉几乎只能在吃早饭的时候同林如海一起，其余时间基本见不了面。
眼见着林如海日渐消瘦，黛玉看着心疼却没有丝毫办法。
这一天早上，黛玉又早早地起了床。
她亲自去厨房熬了一锅鱼丸粥，可是送到林如海院里的时候，林如海竟还没起。
“小六，父亲不是说今儿个有要紧事吗？怎么还没起来呢？”黛玉有些着急地看着守在林如海门前的小厮。
“老爷像是睡过了，要不我进去唤一声，也免得耽误了正事。”
平日里林如海十年如一日地早起，根本不需要他们做这种事，乍然间主子睡过了，没有允许他们还不敢去打扰，于是还得寻求黛玉的允许。
黛玉应下，小六立马就进了屋子。
里面很快传来他的声音，“老爷醒醒，时间有些晚了，老爷……”
“老爷！”
黛玉听他唤了好几声，林如海似乎都没有反应，她再不顾那么多，连忙把粥塞到雪雁的手里冲了进去。
“父亲，我父亲怎么了？”
“姑娘，老爷……老爷他像是不……不行了。”
“不行了？”黛玉扑上前去，果就见林如海面色苍白，“快！快去叫大夫啊！”
小六也是吓着了，如今听黛玉这么说才反应过来，连忙出门请大夫去了。
黛玉摸着林如海的脉搏，有些乱，但还在跳，什么叫不行了，险些把她吓死。
“父亲，你快醒醒啊……”
黛玉忍不住又挂了泪，难道她还是没办法留住父亲吗？
“父亲，你快醒醒，要是没有你在，你让黛玉怎么办啊？”黛玉越说越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可是林如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还真就像是……
不行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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