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天蒙蒙亮,惆怅了一晚上的李霁从被窝里钻出来,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陆艾,悄悄从窗户那边翻了出去,落到了廊下。他甩甩尾巴,将金铃子从毛毛里摸了出来,晃了晃:“金铃子,醒醒。”
小瓢虫睡得正香,米粒大点儿的身子跟着雪白的毛毛摇来摇去,就是不醒。李霁无奈,只能朝它轻轻吹了口气,继续晃着尾巴:“醒醒,金铃子,我需要你帮忙,快醒醒。”
小瓢虫咂咂嘴,似乎在说梦话:“小鸡,香香,香香。”
李霁沉默片刻,眉头微蹙,像是下了狠心,将金铃子放在地上,用尾巴尖尖挠他痒痒。小瓢虫滚来滚去,团成了更小的芝麻粒,李霁锲而不舍地挠他,低声叫着:“金铃子,金铃子,快醒醒啊。”
“呜呜呜……”金铃子的美梦终是被打破了,哼哼唧唧着醒了过来,睁眼就看见面前这只毛茸茸,嘟囔着,“小霁,你为什么吵我?”
“我要找师父。”小狐狸再次将它捡起来,卷在尾巴里,言辞恳切地说着,“帮帮我。”
金铃子两根触角竖了起来,有点埋怨:“你怎么啦?遇到感情问题啦?”
李霁一怔:“是大事。”
“知道知道,感情问题就是大问题。”金铃子说个不停,“我昨天都看见了,你们两个贴得那么近,抱得那么紧,你一定是不舍得把他送走,所以才要找师父的,对不对?”
“不是。”李霁沉声,金铃子闻言,爬进了些,盯着小狐狸的眼睛看,它问:“真得吗?如果不是,那你现在找师父干什么?不是要跟师父说,你打算将他留在身边,让师父不用来了?”
李霁眼神闪烁,一时竟是无言。金铃子学着詹致淳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霁,你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连目标都没确定,总是依赖师父,这不对。”
李霁不语,本就怅然若失的心仿佛一瞬间被掏空了,一丝一缕的情绪都没剩下。他头一次这般茫然,这般不知所措。金铃子见状,又似是不忍心,飞快改口道:“我给你传音就是了,你别这个样子,你是一只大狐狸了,不是一只小狗狗。”
“我本来就不是狗。”
“差不多啦,都会摇尾巴。”金铃子绕着他的尾巴尖飞来飞去,在空中画出一道小小的金色法阵,詹致淳的声音却比他们来得都快:“灵风。”
“弟子在。”李霁颔首,可又迟疑着,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金铃子其实戳中了他的心事。
他是要跟师父请示,让陆艾留在这里,是那人自己要求的,一切都是为了任务,这不能算感情问题。可偏偏,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李霁不傻,他能察觉到自己的一些变化,尤其是不曾出现过的,那些古怪情绪。
他确实想不明白,他确实需要师父点拨。
詹致淳见他久久不言,笑问:“遇到难解之题了?”
“弟子,”李霁顿了顿,还是选择如实相告,“陆艾说他愿意留在这里继续帮助我,我也答应他,事情结束之后,送他回家,所以——”
他心有惭愧,俯首在地。
詹致淳笑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么听他的话?”
李霁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没有反驳,也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白胡子道长继续问他:“灵风,你一贯慎言笃行,为何对陆艾的事情举棋不定呢?”
“起先见他哭,是不忍心一个无辜之人卷入这场是非,后来见他哭,就只是不忍心。”李霁闷声说着,心绪渐渐就乱了,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去回想昨晚,甚至更早之前,那人泪流满面眼底碎星的样子。又或者,是在想那人温暖的掌心与怀抱,还有坚定的掷地有声的承诺。
“弟子不忍心,弟子心疼他,怜惜他,信任他。”
李霁思来想去,大抵就是这样了。他闭上眼睛,不敢透过那阵法,去与自己的师父对视。
詹致淳许久不曾说话。
蒙蒙亮的天由灰变白,黑夜即将退去,沉睡了一夜的城快要复苏。李霁知道时间不多了,却仍压着心里那丝丝焦虑,等着詹致淳发话。
可是仙风道骨的掌门人沉吟片刻,手中拂尘在半空划了个弧,由左侧臂弯换到了右侧,再从右侧转到左侧。
詹致淳好像也拿不定主意那样,他掐着手指,似是大事不妙,一脸深沉地对李霁说道:“灵风,你的劫数要到了。”
小狐狸提紧了心:“劫数?天雷吗?”
“不。”詹致淳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的情劫要到了。”
李霁愣了愣:“情劫?”
“嗯。”詹致淳点了点头,摸了把他那垂到前襟的胡子,“不要慌,迎难而上,你会胜利的。”
李霁张张嘴,试探着问:“是,是他吗?”
“嗯,是的。”詹致淳神秘莫测地压低了声音,“不过,师父观他面相,此劫并不难过,这个,你找机会交给他。”
法阵中央传来一把质朴的戒尺,约一指宽,两尺长,正面刻着“天”,背面刻着“地。那材质李霁认得,是翎雀宫后山上的千年桃木。
“师父,您所说的因果,就在此刻吗?”小狐狸轻声问,“那一意孤行,又作何解?”
詹致淳朗声大笑:“傻小子,既是修得同船渡,又何来孤行之说呢?”
李霁的思绪还没有彻底理清,他端详了一会儿那把桃木戒尺,又问:“师父,我怜他护他,就是喜欢他吗?”
詹致淳猛地手抖,拔下自己一根胡须,疼得脸上的褶子都缩在了一块:“你傻吗?”
“嗯。”
李霁承认了。
詹致淳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师父不知道,师父一心向道,至今已经一百六十八年了,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是,师父,弟子唐突了。”
“那你自己先想想,实在不行问问金铃子,别老一个人闷着。”詹致淳很是随便地安慰了他这个傻徒弟几句,就光速闪人了。
李霁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晨辉顺着屋檐倾泻而下,落在面前的大理石地砖上,金灿灿一片,令人恍惚不已。
好久,他才回过神,低声道:“金铃子,我们回去了。”
无人应他。
李霁有点奇怪,四下唤着:“金铃子,金铃子?”
他一转身,就看见陆艾趴在窗台上,半个身子都露在外边。
两人四目相对,刹那间,好像都有点慌乱,迅速避开了彼此的视线。
李霁有些许懊恼,他竟然没有发现陆艾醒了,不知道这人究竟听见了多少。不对,以对方的能力,他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李霁刚有些起疑,须臾间又醒悟过来,是金铃子在捣乱。果不其然,这个罪魁祸首顺着金色的光线旋转而下,一头栽进了他的毛毛里:“小霁小霁,我是不是很能干?”
、
小瓢虫在他的地盘上打滚,浑身上下都在发光,像是在求他表扬。李霁捂住它的嘴,强行塞到了尾巴里,任这只小灵虫呜呜喊叫,就是不应。
陆艾其实没醒多久。
他睁眼就发现小狐狸不见了,起身去找,结果看见窗户大开,李霁在外边说话,他便站了会儿。
“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陆艾赧然,他确实没想过要偷听,但是小狐狸那句“我怜他护他就是喜欢他吗”,实在太让人好奇,让人难以忽视。
陆艾像是脚下生了根,怎么都不动不了。
李霁的耳朵先向左转,再向右转,动了好久,才轻声问:“你听见了多少?”
“没多少,就从你师父说,你找个机会送东西给他开始。”陆艾老老实实回答着,李霁微微点头:“师父是要送东西给你。”
“啊?给我啊?”陆艾有点懵,小狐狸便将那把戒尺递给他:“这个。”
“这个?”陆艾好奇地接过,那戒尺忽然跟有了生命似的,缠住他的手腕,首尾相接,迅速缩小,变成了一只朴素的木镯子。
陆艾更是两眼发直,这感觉怎么有点像,家长送给儿子对象的见面礼?
不不不,不应当。
陆艾拉了下衣袖,遮住了那只木镯子。李霁看了他一眼,对方站在昏暗的屋内,只有一双手露在阳光下,指节修长纤细,圆润的指甲透着薄薄的淡粉。他本就生得白,阳光一照,那双手就跟冷白的玉似的,姣姣无瑕。
李霁看得有点出神,陆艾怔了怔,登时满脸通红,默默缩回了手。小狐狸这才反应过来,低声道:“失礼了。”
“没没没事。”陆艾支吾着。
他最开始听见李霁那句话,还有点失落,心想这人跟自己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原来也有个白月光,也挂念着另外一个让他爱怜爱惜之人,甚至为此去请教他师父。但现在发生的一切,这不就摆明了……
陆艾摩挲着手腕上那木镯,心跳快到好像下一刻就会猝死。
李霁喜欢自己啊。
陆艾难以忽视内心的喜悦与甜蜜,比起一心求道,对感情之事极为模糊的小狐狸,他是能分辨自己的心意的。可是,可是他们要是谈恋爱,这不仅跨物种,还跨次元啊!
陆艾心里那点点甜蜜,瞬间变得苦涩,为什么,他的第一个心动对象,第一个十全十美完全长在他xp上的男人,是个纸片人!
陆艾的心情极度复杂,极度纠结。他深呼吸,默念着,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是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是,他真得太慌乱了,以至于他不自觉地背过了身去,一团乱麻地试图思考出一个解决办法。但李霁望着他藏在阴影里的背,很不是滋味。
他不想冒犯这人的,刚刚真得只是……
情难自抑这个词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李霁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心神。
陆艾到底是没辙了,他想,干脆跟小狐狸对线,把话都说明白。他转过身,唤着:“李霁……”
面前并不是一只毛茸茸,而是一个负剑的青年。
他微微颔首,一身干净利落的剑袍,灿烂的日光落在上面,映出了那片本不会轻易显形的松鹤暗纹。那振翅高飞的仙鹤仿佛有了生命,正欲乘风归去。
李霁就这么逆着光站着,周身似乎微微起了风,额前一缕碎发贴在了颊侧,那双凌厉的丹凤眼温柔许多,如同利刃失了锋芒,变得柔软易碎起来。
“刚刚是我失礼了。”
他温声说着,陆艾抿了抿唇:“我都说了没关系……”
“但你戴那个,很好看。”
李霁甚至说不出木镯子这几个字,他顿了顿,“我想今后,就不做一只狐狸了。”
陆艾一怔,又听对方说道:“师父说,你我还需共同应对一场劫难。”
李霁忽然拱手抱拳,“若以后我有所不周到之处,还请你海涵。”
他身姿挺拔,行礼时稍稍躬身,眉眼低垂,赏心悦目到让陆艾完全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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