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外婆
堺信奈并非典型的日本女子。
她不善长普通,是的,这是她从未真正掌握的技能。
她事实上从未搞懂空条承太郎喜欢她哪点——一个笨拙,多话,低情商,相貌平庸的疯丫头。她给他带去了无数麻烦,十多年来他一直在给她收拾烂摊子。有时,很多次,她想问他那天向她表白是否是出于同情——她能给他什么?
但反过来,她又喜欢他的什么呢?
不知道,同样不能想出答案。
一个衣品差劲,宅在家中看杂志,身材夸张的面瘫男罢了,中二病晚期,在衣橱里藏《少年jump》,干一些自以为很叛逆很青春的事情,穿着几万块钱的裤子却舍不得给女朋支买大碗的拉面……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家伙。
更何况,他此刻带给她的麻烦,也不小啊。
男朋友被恶灵上身什么的,啊呀呀,像是烂俗恐怖故事的开头。
这么看来多少扯平了嘛。
那家伙,别做出一副“没了我也要勇敢生活下去啊"的样子,堺信奈这样的人有个特点,什么样的情况哭完骂完了都能应付,小强一样的人类。
她成功又找了一份工作。
还把收音机修好了--天知道她究竟对那一堆电线干了啥。
她甚至一天记两份笔记,还把他的作业扛回家去收着,确保他回来后不会错过任何一道数学题。
之前那一大堆事情之后,学狡里早没有人敢碰她了。
她觉得这让一切都方便了起来。
生活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平静下来,使得不安如零星蚂蚁在心底爬来爬去。
每天早晚上下学的时候会去空条家的大宅附近看看,那些外国人依旧成群结队地进进出出,扛着货真价实的枪械巡逻,把她从小到大玩耍的地方围得像首相府。
空条承太郎走的第六天早上,一辆黑色的名贵轿车驶至门口,她看见保镖从车里下来,几个警戒四周,一个则撑起一把大伞。
那天阴天,太阳几乎看不见。
然后一个人下车。离得太远了辨不清男女,但是打扮得仿佛马戏团里的演员,从头到脚包裹在锡般的斗篷里,在阳伞的护送下走进门去。
在进门的前一刻,斗篷下的人脚步顿住了一刻,向着堺信奈转过头来——那是一副面具,僵硬,白如死亡本身。
堺信奈在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都没有过多思考那个裹在斗篷里的怪人,第二天就几乎忘却——比这更怪的都见过了。
更何况她有别的事情需要担心。
微薄的薪水刚好可以喂饱自己和父亲,交水费却是远远不够的。她已经在学校的洗手间里洗了几次头了,但是父亲总不可能也拖去学校水龙头边上吧?再不洗澡就要得皮肤病了吧。
她必须考虑这里唯一有能力帮助自己的人了,平川裕内。
这几天回家的时候都遇见了,打招呼的时候都想说,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总是想起承太郎提起这个死宅时的表情。第六感在说这家伙绝对不是那种单纯又好心的天使邻居。
看自己的眼神愈发不对劲,问“需要帮助吗”的语气愈发恳切。
想来想去,提了几个桶,硬是把学校的水提了回家,跟古时候的农夫一样。
——谁还想不出办法了是吧。
蹒跚着把两大桶水提上楼的时候平川没有热情的走上来帮忙,而是站在那儿。她累得快要断气,哪里又顾得上抬头去看那死胖子的表情。
入夜很晚的时候有人敲门,她摸到枕头下的水果刀,在完全的黑暗中走到门口,听见平川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根本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走了。
接下来一天都没有再看见平川裕内。
第八天。
在学校教室里写作业到傍晚,被保安赶出来的天已经黑透。
回家,给父亲翻身,擦洗,清理便器——熟练到早就不需要照明就可以搞定的流程。
然后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又是平川的声音传进来:“承太郎回来了!”
——什么?!
她冲向门口,把门打开。
一道黑影迎面撞上来。根本来不及反应,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抵死在墙上。楼道里的灯光透进来映亮了门口一小块,平川的脸离她很近,她能看清他额头上硕大的汗珠,他的味道充满了鼻腔。
“……嗬?!”她的脖子被掐着,挣扎着挤出了破碎的惊叫。
堺信奈心里在想的就一件事:她的右边裤兜里揣了一把美工刀。
他妈的平川裕内,这个缩在屋子里看了十年少女av的变态是饥渴到了什么地步才敢把色情杂志里面写的玩意付诸实践。
他发出可怕的喘息,像一头激动过度的公牛。
她都不用低头去看就能猜到抵在肚子上的是一把刀。
平川的脸凑的更近了,他潮湿肥大的嘴唇按在了她脸上,她能闻到口水的酸味。
他在她即将窒息时松开了手,那只手挪向她的校服襟口。
——他以为她会吓得昏过去,因为从刚刚开始她就没有发出尖叫。
但她是生气。
非常,非常他妈的生气。
这个狗东西居然以为自己可以逼她就范,就凭一把刀,还有一身死臭的肥肉。
这个狗世界以为她是个垃圾桶吗?专装烂事。
如果说她现在感觉不到什么,那一定是害怕。
堺信奈在平川凑过来之前把脸贴向他,他自然不可能预料到这个动作——那些下流漫画里不会有这个情节——不会这么提前。
在平川愣神的一瞬,她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鼻尖上。
入嘴的先是汗味,然后是血腥味。
平川大声惨叫,摸她胸口的那只手收回去捂住受伤的鼻子。但她动作更快。堺信奈一拳头砸在胖子两眼中间,另一只手推开腹部抵着的刀子。
然后她伸手去摸兜里的美工刀。
平川的反应也相当快,她的刀还没有推出鞘,就感觉什么东西按在喉咙上——是刀锋。
堺信奈则把美工刀抵在平川侧腰:“这里是肾,混蛋,上面有大动脉——你也别想活。”
“你想为了下面那玩意丢命吗?”
“——很明显。”
一个新的声音,一个新的,陌生的声音,从平川背后传来。——女声,标准的日语,教科书级别。
然后压在她身上的硕大男人消失了。
堺信奈听见平川裕内的惨叫,扶着身后的墙站稳身子。
她面前,一个瘦高的人影挡住楼道里的灯光。
她扶稳眼镜,迈出一步——平川叫的仿佛骨头被碾成了几节——他去哪了?
门口黑色的身影退后,灯光洒在她的头上——金色的长发,苍白的皮肤,是外国人。
堺信奈走出门,扭头,看见墙角蜷缩的平川。他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他的腿为什么看上去像是真的折成几节了?
她回过头,望向外国女人。
哪怕肾上腺素使得她昏头脑胀,她依然震慑于这女人的美丽。
这是出自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梦中的女子。她从未想过人的脸果真可以完美,高贵如这般。
女人并没有看墙角的胖子,她的视线让堺信奈恐惧:那是一种审视,来自更高的存在。
“何莉担心你。”最后说出口的确是这个。
女人伸出一只手,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是她很熟悉的饭盒。
“我替她为你做了晚饭,她病的很重——希望你可以接受西餐,承太郎说你爱吃甜的。”
她瞠目结舌:“你……你是……?”
“我是空条承太郎的外婆,”女人扫了一眼平川裕内,“你想要杀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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