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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鹬蚌之争


而一切计划中的关键人物,冷香,此刻正被骑兵团团围住。村民们操持着磨得锃亮的农具围在她身边。

        为首的小将似乎还很年轻,看起来处于盛怒之中,根据冷香的经验,这种年轻有为的人往往更狠,不论对己对人都非常严格。也没有到能很好的克制自己本能情感的年纪,所以能克敌制胜毫不心慈手软,多半本身就不容易同情他人。

        而年轻人的权威,有时候更不允许被挑衅。

        村民对他们执行公务的阻拦,必然是对他的一种挑衅,但是他选择和冷香对峙,而不是迅速采用暴力手段镇压。

        看来廊南高层并没有荒唐到下必须屠村的指令。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身上没有武器,主动向前走去,轻描淡写地示意村民退开:“乡亲们,不必担忧,冷香和他们走一趟就是了。”

        才用自身的冷静安抚了焦躁的村民,冷香再仰头看向年轻将领时,高声问道:“麾下可知民女犯了何罪?”

        “涉杀人案,收押以待调审。”

        冷香微微皱眉:“那理应由官差来抓人,何故由调令军队呢?”

        年轻小将心下无言,想着:我也不知,听令行事罢了。冷着脸开口答道:“无可奉告。”

        冷香顺从的配合一名将士的绑缚,心里盘算着如今的情况:叛军罪名是官府定下,军队理应听从调令,但他们显然没有把村民当做叛军对待,军队和官府断然不是铁板一块,那冷香就有机可乘。

        这时冷香眼尖,看着了远处山路上扬起的沙土:又有人来了。

        很显然几位将士也听到了动静,小将打了个手势,几人调转马头面向了来人的方向,余下的几人则仍然盯着村民们。

        来人穿着官衙的官服,持着判书大喝一声:“叛军首领冷香!人证物证俱在,不得抵赖,就地格杀!”

        此刻冷香已经被绑得严严实实了。当她听到叛军首领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瀚海那边东窗事发,后悔她不该擅离职守回家的。

        下一刻才意识到这不可能,东窗事发时她若不在瀚海,就算己方有叛徒供出自己,官府也不可能那么快采信。退一步说,就算官府采信,也几乎无人知晓她老家在廊南何处,一处处摸排,不可能这么快就笃定是她。

        眼见着将军比了个杀的手势,而一旁的士兵已经拎着刀向自己走来,冷香却仍然觉得自己可以把持局面。

        她在瀚海搞真谋反都能防住别人抓住话柄定罪,如今在廊南,她什么都没做,还能被人扣上个谋反的帽子不成?

        见着那人举着大刀上前,冷香向后连退几步,大声争辩道:“民女不过一介乡野村妇,刚将军说我涉杀人罪,我且认为是误会一场。如今说民女犯谋反罪,民女可不敢认!”

        眼前人停下脚步,举着刀游移不定,只等上头的进一步指示。而将军也转向了官府的人,似乎是要个明白说法。

        官差无奈地笑笑,对着将军示好:“此事小人也只是听令行事…”

        那年轻小将稍一犹豫,都督之前下令只是捉捕,而非斩杀。从急令还是从上令,小将一时间无法决断。

        “民女自幼皆是良民,如需候审也尽力配合,没想到竟落得被随意泼脏水的处境。如今要死,也不能死个明白,一纸公文,连审也不得审了…”冷香趁此机会假借惨淡哭诉,实则点出此事中处处都是疑点:“竟一个全尸也不给民女留…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竟是在父老乡亲面前被斩首而死的…”

        “闭嘴!”官差见她越说越不对劲,忙喝道。

        “如此含糊其辞,恕难从命。”那小将此刻有种被愚弄了的怒气,处处漏洞,满嘴搪塞之言。如今借着雁门冯寄书被判谋反一事,压得都督行事谨慎、不敢放肆,这些官衙里的人仗着与监察御史相熟,常压着军队一头。廊南本就无战事重农事,官差大过小将,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

        小将越想越气,带着人驾马就走,冷香被绳索牵着,踉踉跄跄的跟在马后,凄惨极了。

        冷香心烦意乱,之前这小将本就是说要将她捉回官衙,如今避开了一时灾祸,要进了衙门不还是人为刀狙我为鱼肉。

        冷香绞尽脑汁回想着之前得到的信息,推演着可行之道。

        最终在将至城门,队伍行进速度放缓时,冷香大呼冤枉,请求与小将说说冤狱。小将本并不愿意听她诉苦,这时却听冷香低声说了句。

        “麾下可知他们为何一定要杀我?”

        年轻将领坐在马上没有继续行进,也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此事照律法审议,最重必上报京城大理寺复核。但一旦复审,就会发现廊南一地官衙与匪帮之间的勾结。若上头要重查,官衙没几个不受牵扯的人…”

        年轻将领终于斜了她一眼,呵斥:“大胆!竟敢当街诬告本朝官吏。”

        “堵上她的嘴。”年轻将领下令道。

        冷香心里暗骂一声,强压心底的不爽看着这人。

        年轻将领见她竟敢瞪自己,真想把她交给官差了事。但若是真如她所言,她确实有用,都督找寻他们官匪勾结的证据已经许久了,但终归明面上不好轻易闹僵,暗中查探又因为他们处理罪证太快,收集不齐证据。

        而除去这些掣肘,迫在眉睫,如果再由着他们骑在廊南军脖子上。迟早有一天,他们手上也不会再干净。

        冷香一路本就走得口干舌燥,如今帕子堵在口中,更是干得难受至极,麻绳勒得身上更是浑身的皮肤都痛中带痒,几乎难以忍受。或许是被拖着小跑着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又滴水未进;又或许是那场斗争过于紧张,拉伤的筋骨此刻也都散了架一样的疼痛不止。

        见那小将高坐马上,时不时还拿出水囊来豪饮几口水,看着安稳又舒适,而自己连舔舔干裂的嘴唇都做不到,心里竟有一股扭曲的怨恨之情。而在此刻她眼前的画面似乎也有些扭曲了起来,眼前的以前都似乎被黑色的幕布罩住了,天旋地转,她觉得自己控制不住的向前倒去,于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子向后倾保持平衡。直到后脑磕在地上时,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又来…

        再醒来时冷香正在一匹被打横着搁在一匹在奔跑的马上,上下颠得她头脑发晕,恶心得只想呕吐,这时她吃力地想抬起上半身,耳后突然冷箭飞过。

        她这才发现后面竟然满是追兵!

        这时马匹转弯,她险些被甩出去,才发现自己竟全然靠着一根绳索拴在马鞍上。

        飞沙走石打在冷香的脸上生疼,本就虚弱的身子没有丝毫力气,视野上下颠动她根本就看不清局势。她下了决心抬手拉住绳索,翻身而起跨在马上。

        最开始抓捕她的骑兵只剩下三人,那年轻将领多次回马冲杀,冲破追兵的阵势,又冲出漫天烟尘回到仅剩三人的阵列中。

        冷香无兵器可用,只得专心的向前崩逃,以求不要拖人后腿。

        有点儿本事。

        “什么情况!”直到远远地把追兵甩开,冷香才高声询问道。

        “骑马跟上!”那将领痛失几名兄弟,盛怒之下不想答话,御马绕远到了西城门。

        几人在林间观察了许久城门口排队入城的民众,他们唠着农事桑麻,神色中无紧张匆忙之情。

        确认城中无事变,城门处守卫也是熟悉的将士,几人这才谨慎地跑马回到大路。

        “岑旅帅怎地如此狼狈?”守备将士见其带血沾土而归,迅速戒严。

        “匪帮猖狂。”他下马挟制住冷香,又后知后觉男女授受不亲,有些别扭的招来下属让他们再次捆住冷香,然后远远地盯视着把她带回了军府。

        冷香仍然头晕眼花、口干舌燥、满身尘土,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狼狈了,她竭力支撑着自己正常行进,满是血丝的双眼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着军府守备,以备不时之需。

        年轻的将领经过冷香时,不经意间看到冷香尘土满面、憔悴神色也难掩的明亮坚定的眼神。

        一身倔强反骨。

        难怪官匪坐不住了,宁愿与军府撕破脸也要沿路设伏,一击毙命。幸而匪帮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既无担当也无甚能耐,游手好闲,只用拉帮结派、恐吓威胁的方式劫掠百姓,从未真正直面过沙场战斗。今日虽设伏,却马脚破绽颇多,他们侥幸逃脱。

        她最好真的有用。

        冷香见着廊南都督,将屏宓镇民众遭遇一一列举,只写了整整十页罪状。又给出许达有兄弟三人,许氏一族的更是屏宓镇大姓,以证明官府判许达留养,是谓官匪勾结。

        最终是一铁证,许达通过胁迫的方式逼农民低价专卖房契、地契,而许达先前声称那些房契地契是上供给官老爷的。

        而红契有官府备案,一查便知。

        正在这时,都督得了京城派遣京城巡察使前来廊南巡视的消息,立即派遣轻骑前去随队护送。

        “你倒是好运气。”都督面上稍带喜色,连带着对冷香都客气了不少:“带她下去,重要人证,莫要亏待了。”

        只有冷香知道,此事不止是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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