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张海云
白日走在霞凌道上,天青水碧,视野辽阔,与黄昏夜晚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霞凌阁其实分为内场与外场,先日学子聚会是在内场,而这栋圆塔形建筑外围,亦有吃饭听曲的座位。每座都临着窗户,直对御水珠的水景。内场是绚烂的的华灯流彩,外场则是清幽的诗情画意。
外场没有优伶私室,一到六楼全为客位,越往高走自然风景越佳。霞凌阁乃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楼,坐在顶楼东南半侧可一瞰京城全貌,西北半侧又能远瞭北山胜景,外场受欢迎程度丝毫不逊内场。不过东北侧由于下视禁中,这侧四到六楼的窗户全部封死,不可让寻常人看清了皇宫大内。
今日重涵几人便是约在外场六层的东南面。重涵、钟承止与景曲到的时候,天色尚明,从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栉比鳞次的高矮房屋错落有致地绘出了一座雄伟壮阔的京城,让人不得不感叹当世之隆盛。
自古文人登高望远总爱作诗几首或者落画几笔,霞凌阁外场不知生出过多少名篇佳作,六层墙壁就上挂着不少诗画大家的手笔,加上内场不乏韩玉这种喜欢流连烟花之地的多情文人,又有百姓皆知的风华披靡文武两榜。如此一处本是声色犬马之地的霞凌阁,却给大华文化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早已不是寻常酒肆青楼可比。
钟承止不禁想到,若不受战火波及人为损坏,千百年后霞凌阁定是代表着一个时代的传说。优雅的诗词千古传唱,妙手的字画百年流传,向后人绵绵述说着前人的繁华与美好。而政权更迭,改朝换代,今日天下姓谁家,相比之下是多么无聊之事……
重涵三人没坐多久,其他三人便陆续抵达。韩玉忿忿不平地表示,为何不约在内场?外场又见不着繁斐!几人哈哈大笑揶揄了韩玉半晌,又细问了前日晚上的具体情况,弄得韩玉满脸通红,其他人才放过他开始讨论起会试的各道试题,谈了谈各自首艺与策问的解答。
天色转暗,华灯初上,壮阔的京城逐渐变为夜色中的点点灯火,与漫天繁星连成千里星河。御水珠上泛出几艘挂着灯笼的画舫,缓缓推开了星河倒影。
重涵对钟承止说道:“大凡过年、天子诞辰与各种庆典之时,临水道与霞凌岛上入夜就会放起烟花,整个御水珠都能观赏到花火纷呈。那日镇远大军凯旋定有烟花,本想带你来看,可惜遇到刺客,只能等到天子诞辰了。”
张海云与韩玉对刺客一事知道得不甚清楚,此时听到便问了起来。重涵又发挥添油加醋的本领,对着他俩像说书一般将遇刺过程描述得绘声绘色。
张海云这人,简单来说就是一聪明人。
聪明其实有着多种含义,比如才华、伶俐,又比如狡黠、心机。张海云也确实为兼具这多种含义的人——有才气,善观色,懂计谋,多心思。同样都为聪明人,张海云与李章明可说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类型,重涵则居中带着一点随性。
以重涵的性子,其实本不喜欢城府深厚之人。张海云最初接触重涵也确实带着些目的,但张海云却有着本不该出现在如此一个聪明人身上的直爽性情,还有着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慷慨义气,这两点倒是与重涵颇为投缘。
四人在国子监结为好友开始,凡是李章明与韩玉受点欺负,重涵与张海云必是要出头的,而规规矩矩的李章明与韩玉又时常替重涵与张海云点卯受过。李章明认真安静,平日喜静不喜动,重涵与张海云则相反,玩性颇大,没事就要闹腾一番。韩玉则是随波逐流,若只跟着李章明,定是一安静书生。可重涵、张海云乃两个人,影响更大,四人一起时韩玉便跟着他俩胡闹。但有李章明在,总不至于闹得太过。
这样互补的性格使得少年时期朝夕相伴的四人,情谊愈渐深厚,成了旁人难以插入的死党。当然,重涵与李章明之间的关系更深一层。重涵只有对李章明才会真正地无话不谈,但张海云却经常能看出李章明没发现的一些事情。例如重涵对钟承止的感情早已变化,张海云便再也不会开早前那些玩笑。而李章明还丝毫未察觉,估计要等到重涵做得过于明显或亲自对他说时才会知道。
此时,听重涵说完遇刺的评书,张海云关注点全然不同于李章明,问道:“为何要刺杀你?有何用?”
重涵总想着自己是重家二少爷,被人盯上脑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听了张海云一问,发现还真是奇怪,拐去当个人质还好说,杀了自己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啊。难道爹与大哥在外面结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
几人已喝得有些微醺,随便讨论了下没出个结果,也没太过深究。反倒聊起了钟承止与景曲功夫怎能如此了得。钟承止则讲了一些寻常人难以听闻的武林中事,四人全都听得津津有味。
张海云不由多看了钟承止几眼。近些年想加入重涵四人党的人可谓挨三顶五,但还没人成功过。不是话不投机,就是性情不合,毕竟想让四人都认可并非容易的事。钟承止短短数日就折服了重涵、李章明和韩玉,又能与每人都相处得融洽无间……张海云默默心道,这人不简单。不过张海云看得出钟承止是值得真心相交之人,倒也放下最初的戒备,如对待重涵三人一样对待钟承止。
既然从正事聊到了闲事,话题便越扯越远。钟承止用《京城轶事》上的事迹来调侃几人,果然不少都是坊间的夸大,但真相有时更有趣味。就如“风流跌宕重二少,十女送别南熏闹”,原来是重涵去年回佛山那日,马车行到南熏门门口碰到一支迎婚的队伍。新郎家请了十数名女妓与乐官引迎,可其中几名女妓不知为何在路中间吵了起来。南熏门门口本来就人来车往道路拥挤,这一闹就把路给堵了。重涵下马车看看情况,没想有两名女妓认识重涵。一见重家二少爷走来,两人架也不吵了,赶紧跑来见礼,结果几日后就传成了如此滑稽的事。重涵还是今日才知道。
几人越聊越起劲,酒喝得也越来越多。备考多年的会试结束,连李章明都觉得要放纵一回,一坛坛酒接连摆上,誓要一醉方休。韩玉果不其然又喝吐了,几人便开始揶揄其幸亏没约在内场,不然要被繁斐看了丑态。
最后喝得空酒坛子在桌旁堆了一地。几人才出霞凌阁,沿着霞凌道离开。
李章明始终是李章明,放纵开来依然点到即止,酒有上头,但神志晴明。钟承止与景曲虽喝了不少,却好像完全没喝酒一样,毫无醉意。而韩玉吐了两场,夜风一吹酒也醒了大半。只有重涵与张海云两人歪歪扭扭地横着走,钟承止与李章明只好各抓一个,生怕这俩家伙一不小心横到水里去。不过还好两人酒量甚佳,无外人劝酒之时喝得尚有分寸,没到酩酊大醉的份上。
回到马车里,重涵酒劲之下不住地往钟承止身上蹭,紧紧抱着钟承止的腰,手各种不老实,唇不停在钟承止颈间鬓旁流连,醉醺的靡音打在钟承止耳边:“……你不要忘记,殿试过后……什么都要答应我的……”
钟承止靠在马车内的榻后靠上,手臂搁在靠沿上撑着脑袋,由着重涵在自己身上胡闹,低头笑道:“当然,不过你得考在我前面。”
景曲一改平常端坐直视前方,换为抱臂面朝钟承止与重涵的方向,双目死死盯着重涵,一动不动。
这等注视之下,重涵就算再醉点也做不出更出格的事了。
回到重府,魏老叫来下人把重涵扶到房里去。钟承止与景曲则自行回房休息。
京城又度过了平静祥和的一个春日。
……
后几日,重涵每日带着钟承止在京城四处游逛,连好多重涵自己都没去过的地方也踩了一道。后来城内逛得差不多了,又去了京郊的诸多名景,除了皇宫大内与皇家庭院,几乎把京城内外给踏了个遍。
钟承止对所有事物都有浓厚的兴趣,好些在重涵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东西,钟承止也要去探个究竟。于是去任何地方钟承止都兴致勃勃,什么都问,什么都要看个明白。对于向导重涵来说,这当然是最大的动力与乐趣。
而且重涵发现,与钟承止出门会不断在其身上发现各种出人意料之处。例如去到梨园之地,会发现钟承止熟知古今戏曲,甚至帮戏班子改了戏本。去到道佛之地,钟承止能对着大师方丈谈得头头是道,惹得对方不住赞赏。这种近乎无所不知知无不精的境界,已经不能说是异于凡人,而是根本非人可为之。
重涵不禁觉着,自己中意上如此一个内外皆非凡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不过有一处地方颇为有名但没去,便是大赌庄——臻融庄。
钟承止与重涵学子聚会拿的三张闱票,不约而同都为钟承止、重涵、李章明三人各一张。重涵总觉得自己这三人应该不会落榜,可此时杏榜未出,不知结果,无法兑现。对于重涵来说,几张闱票兑的钱实在微不足道,不过能亲自兑一下自己大名的闱票也是乐事,便与钟承止一致决定,殿试过后再去臻融庄。
霞凌阁每年一届的风华榜与披靡榜擂台,分别在惊蛰与春分两日举行。今年为闰年,节气都较晚。其中惊蛰正好在会试的九日间,无奈错过。而春分则在靠近月底。
重涵往年惊蛰春分都在佛山,尚未回京,一直无缘得见两榜擂台。今年终于能观看一番,岂能错过?早早就要魏老去备好披靡擂台的座位票,与李章明几个约好了一同前去。重涵还问了问钟承止是否要去打擂台,被钟承止笑着摇头拒绝了。
不过重涵现在并不想要钟承止出去显摆,开始觉得钟承止是自己私有的东西,不愿他人观赏。于是仅仅只是问问而已,丝毫没有劝钟承止去打擂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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