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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孤寒


吃过饭,两人都各自回房换衣服。

        “麻烦陛下待会儿在宫门口等一下。”

        两人住得近,容齐不解为何要去宫门口等待,带着这样的疑惑去了内室换便衣。

        撇开小荀子,容齐只身到了宫门口,除了侍卫没见到任何人。正疑惑间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转头去看,是宋绥景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

        织室恰好赶在今日就把新衣送了来,除去制服还送了几套常服,宋绥景想了想还是选了件特别的雪青色衣裙换上。

        雪青色是偏冷的蓝紫色,不会太过张扬但适合今天这个日子。

        容齐看着女子缓缓而来,一步一步,在他印象中从没见过这样打扮的宋绥景,换下了平时的素衫官服,发间显眼处有一只祥云纹的簪子与衣裙上的云纹暗合。

        一直看着宋绥景踏步而来,直到眼前递上一根缰绳。

        “走吧。”

        门口的侍卫也不敢拦人,一出宫门,两个人就各自上马向外驰骋而去。

        找了家客栈把马暂时拴在那里,还未到宵禁的时刻,虽不比白日热闹但也还是人来人往。

        容齐在一旁好奇问道:“你往年生辰都是怎么过的?”

        宋绥景回忆着:“吃面、赠礼收礼、还会挂彩灯看烟火,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年年都是如此,只不过从一开始的四个人变成三个人,后来是两个人再到如今,宋绥景看着身旁的人,想着好像今年也不算凄惨吧。

        “你在此处等一下。”容齐听完留下此言,就往前疾步走去。

        宋绥景在原地张望了没一会儿就见容齐逆着人流而来,含笑走到面前递上一盏兔子灯。原来是发现前面有家灯笼铺,特意过去买了灯回来。

        “现在看烟火是来不及了,赏灯也可惜不是上元节,但好在还能买到这么一盏兔子灯。”

        宋绥景伸手接过,看向容齐的眼神里有些复杂,是真不知道此刻该怎么表现,于是收眼又看着这盏本该上元节才能买到的兔子灯,莫名想起那时北临街上的那盏青灯,当时怕是二人都未想过不久之后送灯的事会再次重演。

        今日递灯的容齐让人觉得温暖,但宋绥景却始终记得当初五光十色的街景中,一位沉稳内敛的谦谦公子手持两盏灯的样子,忆及此轻笑出声:“灯很漂亮。”

        见她满意,容齐自然心中也是畅快的,刚刚有些忐忑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宋绥景环视了一周的建筑,对容齐道:“礼尚往来,既然公子又是送礼又是买灯,那我便请公子喝酒赏灯。”

        “今日又不怕我喝多了?”上次买醉可是被极力制止的。

        “今日由我看着,少饮些许无妨。”

        一刻钟后,两人提着酒壶坐在了城内最高的酒楼楼顶上。抬头是一弯新月,低头便是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原来你说的看灯就是这万家灯火的模样啊。”

        宋绥景仰头饮下一口酒,道:“如何?每个夜里,每户每家都能点起一直安宁平静的烛火不就是最好看的灯吗?”

        听见这话,又看着每一户的窗台前亮起的烛火,那跳跃的烛火忽明忽灭,就如同容齐心中仿佛突然有许多小石子不停的砸在心底,这其实又何尝不是他的愿景呢,但奈何有许多的奈何。

        “的确是最好看的,”容齐摇了摇手中的酒壶,下定决心道,“我明白一国之君让百姓安居乐业是最基本的责任,但我罢了,不论前尘作何,今后容齐必定不会辜负百姓还有宋姑娘的苦心。”

        容齐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宋绥景宽慰道:“安居乐业四字说起简单,但实则是一生的责任,任重而道远,”说着用酒壶去碰容齐的酒壶,“你有智谋能隐忍,内里仁慈却又果敢,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你会是个好皇帝。”

        莫了,又加了一句:“你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人支撑你前行呢。”

        容齐听完有些酸涩但更多的是被信任后的满足和温暖,抬头望月将多年隐忍的泪光别回去,痛饮一大口只觉得痛快。

        “能遇见你又得你相助,是容齐之幸。”容齐看着宋绥景如是说,双眼含光。

        宋绥景也是一笑,再次与他碰杯:“你这么想,倒是让我很吃惊,但也很欣慰啊。”

        听她调侃,容齐也笑问一个问题:“其实你不必一定要留在宫里陪我苦熬,你若想走怕是没人能拦住。”

        这个问题兰泱也说过,当时回答是要言而有信,如今她却想加上一句:“宫里谁见了我都是恭恭敬敬,实在称不上苦,你有你的言出必行,我也有我的言而有信,况且在西启的这些时日实在算不上糟糕。”

        容齐觉得老天终于眷顾了他一回,让他遇见这样一个懂他且愿留下的人,今夜之后二人也算得上朋友了吧,或许能够成为知己也说不定。

        这天过后,二人的关系的确拉近了些,至少平时还会如朋友般闲谈,旁人都感觉得到容齐脸上常常有了笑。

        一日,宋绥景带着萧粟从太医院药局回来的路上绕道花园,发现现下天气暖和起来之后正是姹紫嫣红的季节。

        萧粟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也知道宋绥景有养花的爱好,便主动提议:“不如奴婢去采些鲜花拿回去插瓶?”

        宋绥景见时间确实还早,难得没有什么其他事,看见满园锦簇也想挑些有药用价值的回去熬汤烹粥,可作食疗。

        “那你去那边多折一些芍药,待会儿给素心若雪也送些去。”这季节的芍药插水能活,放在屋里点缀,看着心情也好些。

        “喏。”

        萧粟往一边去,宋绥景便往另一边深处去,沿着石子路,一边看景一边寻药。

        等篮子装了一半时,宋绥景发觉自己已经从另一个出口出了花园很久了,这个地方从没来过也没听萧粟提起。

        下意识的打量周围环境,此处偏僻也不见有人,但有一处小宫殿。

        走近一看,孤寒门。

        凄恻的名字,大门紧闭也不像是有人住。

        宋绥景对于这种可能隐含深宫秘辛的地方不感兴趣,但看见不高的宫墙上有一株青梅树,上面已经结了果。

        想到青梅若可以清热去火、健胃消疲的功效,刚好可以用来泡茶换掉容齐的浓茶。

        宋绥景见墙边有石头,便借力轻松跃上了墙,这棵树还挺大的,树上果子不少。

        小心的蹲在墙上,有些被鸟啄过的自然不能要,勉勉强强挑了几颗,想要好的还是要去树上摘顶上的。

        宋绥景上半身都已经靠在了树上,准备直接跳到树上去。

        “你在干什么!”

        一道熟悉的男声突然响起,愤怒又惊愕。

        今日拿书时,从柜子上掉下个雕刻了一半的木头人儿,容齐捡起仔细擦去了灰,这是他一笔一笔雕刻的容乐,但终究送不出去了。

        容齐看着木雕,心涌上一股难受还有愧疚,因为他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容乐。么能忘记容乐呢,这让他觉得愧疚觉得自己过分。

        于是,容齐又像往常一样去了孤寒宫,容乐从前的住处,他们初遇的地方。

        容齐照旧抚摸过房间每一处的事物,借此怀念着与容乐的点点滴滴。但他这次逗留的时间很短,因为到了该用药的时间了,不想送药的人扑空。

        带着人走出门,就看见那棵青梅树上有个人影,那棵树怎么敢有人去冒犯。

        容齐觉得人眼熟,但嘴快过脑子,他已经呵斥出声。

        宋绥景跳下树,没想到在此无人处遇见容齐,他看起来十分的生气,还有眼中的那股伤怀未能及时收回去,令人如此熟悉。

        这是遇到容乐时才会流露出的神色,宋绥景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明了。

        两人都到了孤寒门外。

        容齐已经有些后悔刚刚的冲动,但此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宋绥景有些生气,就怕他再只顾着感情用事,那今日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言不发。

        萧粟采了花回来不见宋绥景,也就沿着她刚刚去的方向找人。

        果然找到了人,但是也碰见了刚刚的场景。

        萧粟连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是奴婢忘记跟宋大人说此处不能踏足,都是奴婢的错。”

        听了这话,容齐正好有了发泄的出口:“你办的好差事!”

        “陛下!”就连行礼都忘了的宋绥景却打断二人的话,“她说过,是臣忘了。”

        容齐脸色不好看,他从刚刚一直都知道宋绥景是无意的,只是这个于他而言是禁地的地方突然被其他人闯入,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萧覆,今日起命人在此驻守。”

        留下此言,容齐便拂袖而去,也不再提处罚之事。

        萧粟起身,小心翼翼的看着宋绥景的脸色,面若寒霜。

        “此事是奴婢的疏忽,大人不必为奴婢开脱。”

        宋绥景看了眼她手上鲜艳欲滴的芍药:“走不出来的是他自己而已。”

        不搭前言的一句话,让萧粟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了和光同尘,宋绥景将芍药全部插瓶,看着一朵朵开得正艳的花若有所思。

        人都有七情六欲,也有不可触碰的秘密,但宋绥景深刻的知道,容齐他不同,只要他一直在此段感情中走不出来,就极有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全部。

        这听来哀婉缠绵令人动容,但人生不是戏本,容齐也不是普通男子,宋绥景不能任由他走向毁灭之路,也不想做最坏的打算。

        那瓶芍药还是送去了容齐那里,由萧粟送去的。

        还附带了一盘青梅,萧粟转述:“大人说本就是给陛下的,现在还给陛下。”

        容齐死死盯着这碟子青梅一言不发,挥袖让人退下。

        萧粟一头雾水,宋宫令的话她不明白,陛下的反应她也不明白。

        而容齐只是内心太过纠结,今日之事是他小题大做了,但一向就是这样只要事及容乐,容齐就会不受控制的变成另一副模样。容齐说服自己这样没有问题,但为何又会不断的出现宋绥景的影子呢?

        她是不是有些生气了。

        一切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但又好像有些不同。

        身边的人都能深切的感受到容齐与宋绥景之间有着某种僵持的磁场,比如晨间的练剑或是晚间的施针都是一言不发,送药的人和其他不必非要亲自去做的事都变成了萧粟。

        原本是要一同用膳,但两人都会不约而同的找理由避开,实在避不开的情况下也只是聊公事。

        或许一切回到原点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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