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数
林烟芷睁开眼睛，头顶是不那么柔和的白织灯，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味提醒着这里是医院。
微一侧头，两米开外靠窗的椅子上坐着害她进医院的罪魁祸首，柯以舟。
他背靠窗台，眼睛微闭着，头上还缠了一层薄薄的的纱布，纱布穿过微长的头发，不像个伤者，反像戴了条发带。
如果忽略这个人恶俗的举止仅看那张脸，不知道又有多少小姑娘被蒙骗过去。
病房里再没有旁人，床头柜上躺着她的手机。
林烟芷欠起身伸手去拿手机，不小心牵动了手臂上的针，血液顺着输液管回流了一段，床头输液袋里的透明液体仅剩一点，她索性拔了针。
手机上的未读信息已经99+，基本都是工作群，苏珊的消息夹在其中：我回工作室对接明天发布秀的细节，你今天好好休息。
也好，这一季时装周日程中三天有五场品牌的发布秀由她来导，为了做好收尾工作，已经连轴转了不知多久，刚好趁这个机会喘口气。
苏珊虽然有时候咋咋唬唬的，但工作上的事相当认真，她办事林烟芷还是很放心的。
连续回了几条工作信息后，林烟芷才放下手机，就感受到一道不容忽略的目光。
柯以舟已经醒了，正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一种怪异的感觉滋生。
这个距离闻不到他身上的烟味，勉强算做安全领域。
“醒了？”那人率先打破沉默。
废话，她眼睛都睁开来，不是醒了难道是梦游？
“嗯。”出于礼貌，她还是应了一声，内心纠结这个人为什么还不离开。同样的事情，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刚刚的事对不起，我没想到真的有人会有这么奇葩的过敏症。”
嘴上说着对不起，语气却是那样的漫不经心，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这句话的？
“没关系，你来我往，算是扯平了。”
言外之意，他可以走了。
“说到这个，我要和你好好讨论讨论。”
这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林烟芷心想。
“讨论什么？”
“能不能扯平。”
他站起身，才迈开步，林烟芷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下，脸色的口罩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了，她顺手扯过病床上的被子掩住口鼻。
柯以舟将她的举动收在眼底。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江志宇那里得知她的基本信息：林烟芷，27岁，自己创业开了个工作室，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
按理说，在这个圈子里混迹几年应该成老油条了，至少该是遇事宠辱不惊，偏偏她的面容既干净又冷漠，没有半点事故的痕迹，眼神中还带着防备，活脱脱像个刺猬，这一点大概和烟味过敏有关。
等等，他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人。
他不再靠近，别有深意地盯着她道：“你这副模样，被旁人看去还以为我图谋不轨。”
她的反应的确有些过激，但为了自保，也是无奈之举。
“有什么话就在那边说吧，我听得清。”
“从你进医院到现在的三个小时内，我没有抽过烟。”
三个小时内没吸烟，自打他碰香烟以来，除了睡眠不算，这个时长已经是破例了。
柯以舟没有动，也没有坐回去，只是隔着一小段距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老烟枪呼吸中都带着烟臭味，可是他们自己并不会察觉。”
这话多少有点攻击的意思了。
事实上，林烟芷的确没什么耐心和他在这里扯闲话。
柯以舟从成年就开始吸烟，一直到死，烟都没断过，人生中还是头一次被人拿吸烟说事，心里相当不舒服。再者，他从小生活优渥，想做什么做什么，他爸妈都管不了，她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
触碰他的逆鳞者，在他这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当然，他也不想再弄晕她一次。
“好，我不过去，就在这算。”话音落，他斜睨了一眼床头柜，“那有我们两个的消费账单，你看一眼。”
林烟芷侧头，床头柜上的确有几张纸，刚刚就压在她手机下面。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拿过账单翻看，这不是一个人的，除了她，还有柯以舟的。
其中还夹杂着一张他的诊断证明，轻微脑震荡及脑外损伤？
她仰头看向柯以舟，他的脑袋是纸糊的？沙包是布逢的又不是铁皮，还能把脑袋砸个窟窿？
瞧见她疑惑的眼神，柯以舟微微探身，“要验明伤口吗？”
“不用了。”林烟芷忙伸手制止。
账单总额就在右下角，对比一下，柯以舟的费用竟然比她的要贵250？
算了，就当买个教训吧。
有柯以舟在，林烟芷甚至不敢平稳呼吸，总觉得胸口不舒服，只想速战速决，赶紧远离这个瘟神。
“250，麻烦打开下收款码，我转给你。”
“250？”瘟神重复了一遍，笑而不语，配合地点开手机，打开一个验证码，人没动，胳膊伸了过来。
林烟芷同样伸长了胳膊，隔了一米的距离扫码，扫完后却是一张微信名片，柯以舟本人的头像，昵称kyz。
“你点错二维码了。”
“没点错，大脑是人最重要的部分，如果有后遗症怎么办？留个联系方式比较保险。”
林烟芷仰头看着他，眼前的人面不改色，眼神中没有任何戏谑的成分，说的一本正经。
“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江志宇联系到我。”
他吐烟圈的那一幕可以位列林烟芷近期心理阴影top1，她并不想再和他有牵连。
“我喜欢与当事人直接沟通，这样更有保障。还是，你想赖账？”
柯以舟的眼神紧盯着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林烟芷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陷入沉思。
柯以舟用的是一个侧脸的头像，仅半张脸也格外养眼，林烟芷通讯录里模特大多是这样的头像，看似美好，背后指不定什么样，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再英俊的脸庞搭上那副吸烟的嘴脸也会影响美感，更何况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面孔。
林烟芷不为所动，迟迟没有动手。
这样僵持的瞬间被敲门声打断，江志宇推门而入。
“醒了？医生说输完这袋就可以出院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晚上是不是还有彩排？我打车回去。”
“的确还得赶回去，不过不差这一会。”
眼看着林烟芷收起手机，柯以舟这边并没有收到验证信息，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将矛头指向江志宇。
“你表哥这么大个活人在这，当我不存在？”
“你不是伤员吗？我哪敢放心你溜出去。”江志宇指了指他包着的头。
“小伤，不妨碍开车，你去忙，她我会送回去。”
江志宇扫了眼林烟芷，征求她的意见。
“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各忙各的。”有他们在，才不安全。
林烟芷整理好随身物品，不再理会那两个人。
出了病房，总算消停些，连呼吸都不用再小心翼翼了。
夜空黑暗，城市的灯光却恍如白昼。
医院门口禁止停车，林烟芷打算到一个好停车的地方再打车，才走出不到一百米，犹如发泄愤怒的鸣笛声骤然在身侧响起，吓得她一个哆嗦。
车窗落下，柯以舟那张瘟神般的脸探过来，“上车。”
“不麻烦柯先生。”柯先生，如此客套的称呼足以表面她不想与他牵连的决心。
她脚步未停，他的车如蜗牛一般在她身侧的辅路爬行。
“250还没有转给我。”
这句话很有效果。
林烟芷停下脚步，解锁手机屏幕，微信页面上还是他的名片。
犹豫片刻，她转身面对他，“麻烦出示收款码。”
柯以舟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我的微信是洪水猛兽？加一下能把你怎么样？”
微信当然不是，微信那头的人就不一定了。
林烟芷的犹豫让柯以舟内心极其烦躁，旁人想加他他还不通过呢，怎么到了她这就这么困难，偏偏他喜欢迎难而上。
“上车或加微信，选一个吧。”
林烟芷二者都不想选，她当初丢沙包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惹出这么大一个麻烦，很显然，这个麻烦好像赖上她了。
车厢窄小，谁知道他是不是刚吸过烟？距离太近，她大概会喘不上气。
权衡再三，林烟芷选择后者。
提示音响起，柯以舟收到一条添加好友的验证信息，头像是z-fashion，白底黑字，不知道还以为是官方微信号，名称却是林烟芷，她用的是本名。
从这个微信名称和头像足以窥见此人的无趣。
目的达成，柯以舟的脸送算多云转晴。
这一回合，他胜了。
狭窄的辅路被柯以舟的车挡的严严实实，后面已经有好几辆电动车不耐烦地按喇叭。
“祝您身体健康。”分明是祝福，她的语调却像是诅咒。
林烟芷撂下这句话，走向岔路口的另一个方向。
柯以舟吹了个口哨，开车拐向主路。
他想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和他斗，小丫头还嫩了点。
沉浸在胜利滋味中的柯以舟显然已经忘了，是他强迫林烟芷加他的，这是以前从没有的事。
他今天破了多少例，怕是自己都没有注意。
回到家里，林烟芷处理完手头残留的工作，点开柯以舟的聊天页面，转账250。
才收拾完，苏珊的语音电话就拨了过来。
“烟芷姐，你回家了？感觉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你那边的工作ok吗？”
“我办事你放心。对了，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害你过敏的男人是江志宇公司的老板，也是他表哥，公司是他和合伙人苏琦之开的，一般工作都是苏琦之对接，至于他估计就是个挂名的。”
“说这些做什么？”林烟芷对工作以外的人并不感兴趣，江志宇的公司是dl模特经纪，一直以来，和她对接的就是经常打交道的苏琦之，柯以舟与她没什么工作上的交集，至少在重生之前，她不认识他。
“我的话还没说完，听说那个柯以舟脑回路有点特别……”
不用苏珊说，她已经领略过了。
“另外他这个人做事极端，圈内人都称他为疯子，还喜欢斤斤计较，但凡惹到他的都在圈子里销声匿迹了，你没得罪他吧？”苏珊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烟芷想到砸向他脑袋的那个沙包还有那张诊断说明书。
砸破他的头算吗？
“他过来应该是来找江志宇的，害你过敏这事纯属意外插曲，可以的话就别放在心上了，免得给自己添堵，咱工作室的情况你也知道……”
苏珊还在喋喋不休，林烟芷的思绪却飘向了另一头。
自她烟味过敏后，推了很多工作，工作室入不敷出，她想解散工作室的事还没来得及和苏珊沟通，等忙完这阵后，或许要和她好好聊一聊。
“烟芷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在呢，放心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圈子了，她无心计较别的，只想保命。
“那就好。”
“我先挂了，早点休息，明天秀场见。”
通话中断，微信页面有柯以舟发来的未读信息：钱就算了，不如请我吃饭。
请他吃饭？那样可就不止250了。更何况，他是她的危险源之一。
柯以舟没有收款，看情形并不打算收，林烟芷也没回复他的消息。
数日积累下来的疲惫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倒头睡了过去。
——独白：消息
柯以舟频繁地刷着手机屏幕，不断有信息跳进来，都不是那个名称为林烟芷的人。
点开她的聊天页面，也只有一条转账记录和他说的那句话，时间显示是两个小时之前发的。
心情越来越烦躁，柯以舟扯掉头上的绷带，揉了揉被压变形的头发，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
刚点燃打火机，忽然想到什么，手上的动作顿住。
他笑着摇摇头，点燃香烟用力吸了一口。
往日能让他获得片刻满足的香烟这次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柯以舟飞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刚露出一些喜色的脸再次暗了下来。
不是他想看到的消息。
瞥见那条没有任何血迹的绷带，他愣了片刻，他究竟在干什么？又在期待些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林烟芷是他重生前不曾遇见的人。
她的出现，或许就是那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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