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甄宓坐着马车失魂落魄地回来，饶过偏门，就见钟嬷嬷早早候着。
他无心向谁辩解什么，更无兴致与她周璇，只是面无表情地经过她跟前，回自己的院子去。
钟嬷嬷原本还想客气什么，不料甄宓就这么走了。她好歹也是刘夫人身边的老人，连公子尚都要对他礼让三分，怎想到今日甄宓竟不拿她当回事。
心下如此想着，钟嬷嬷脸上便有些挂不住，眼中流露出些许阴狠。
“夫人，今日擅自出府，不合规矩。”她见甄宓不理她，便回过身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甄宓身形一顿，冷笑道：“母亲潜心礼佛，怎的时时都盯着我的行踪，疼我如此，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钟嬷嬷笑着说：“夫人形制端庄本没什么，只是前几日外男入了后院，不得不叫太夫人多心。如今公子熙征战在外，夫人也该谨守本分，别叫人生出无谓口舌，辱了袁府女眷的名声不说，还寒了公子熙的心。”
“钟嬷嬷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微兰听完，已是气急，便嘲讽道：“想是昨日没漱口，嘴巴有些不干净，说话都泛着一股子夜香。”
“贱丫头，你敢当众羞辱于我。”她瞥了一眼甄宓冷然的脸色，冷笑道：“想是上行下效，连个奴婢也敢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微兰故作惊愕，说：“我竟不知，钟嬷嬷几时拿自己当主子了，奴婢的上就只是夫人，钟嬷嬷是觉得如今可以和夫人平起平坐吗？”
“你！”她即便不把甄宓当一回事，明面上却不敢不恭敬。
众人见钟嬷嬷败下阵来，都跟着低下头，不敢造次。
“想是母亲等着我去请罪，这才派你来吧？”她勾起唇角，淡淡道。
“晨昏定省，夫人难道不该去请安吗，”钟嬷嬷说道：“这一月统共几日，夫人去正房又请过几次安。太夫人念夫人孤苦又病着，如今还能出府，想是病已大好了。”
“想让我去请安，钟嬷嬷何必拐弯抹角。”她冷笑，拂袖回自己的院落，边走便说：“我这就更衣，钟嬷嬷自便。”
钟氏暗暗咬牙，切齿道：“就看你高高在上到几时。”
正房内，刘氏放下佛珠从内室走出来，见钟嬷嬷脸色不好，不动声色落座，问道：“看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想是她给你不痛快了。”
“夫人恼羞成怒，奴婢不敢回嘴，只得赔小心。”
刘氏接了吴念递过来的茶，勾唇一笑，说：“我叫你去请她，没让你惹恼她。”
钟嬷嬷忙跪地一拜，委屈道：“奴婢不敢，夫人可以问这些人，在场皆是人证。”
“你随我多年，”刘氏说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不过我瞧你近来有些拿大，莫不是有朝一日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冤枉啊夫人，奴婢不敢。”她心中害怕，一时瑟瑟发抖起来。近来的确有许多人求她办事，她只拣几件不相干的收些好处，并不想因此惹恼了夫人。
她总以为夫人不在乎这些事，只要自己忠心耿耿，定不会亏待了自己。
“她比我贵重，”刘氏俯下身，望着钟嬷嬷说道：“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呢？”
“奴婢只是”
“去给她赔个不是，”刘氏又坐直了身姿，伸手拨了拨茶盏，看着上面几片翠绿的茶叶，若无其事地说道：“该如何求得原谅，你自己想主意吧。”
“是”
“她回甄府去了？”刘氏问道。
“听门房说，甄夫人是坐着南乡侯的马车回去的，”钟嬷嬷忙说：“走得匆忙，似乎甄俨病了。”
吴念听到此处，蹙眉微思，倒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小病小痛，她不至于慌张，可曾打听到甄府里的事？”
“近来频繁有医者进出，除了邺城那几家医官，也有外头来的游医，却不知是给谁看病。派去的人打听过，都说公子只是偶感风寒，不曾问出什么。”
吴念看了一眼刘氏，说道：“看样子，甄俨病得不清，姨母，念儿倒是有一计。”
刘氏看向她，也不多问，说：“别叫人看出端倪来。文欣的事，她未必没有察觉。”
“姨母，她早就恨上我们了，”吴念瞥了一眼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幽州信函，越发妒意加深，说道：“等公子熙回来，还有咱们什么好处。做都做了，不如就做个了断，省的夜长梦多。”
吴嬷嬷心中微惊，这样狠毒的话，竟是从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口中说出来，委实叫人胆寒。
刘氏嘴角微勾，不甚在意，说道：“你倒是心狠手辣。”
“念儿只想活着，别无他求。”
“你去做吧，”刘氏挑眉，道：“咱们娘俩，还有什么怕的。”
“是。”
得了刘氏允诺，吴念越发胆大，心中暗暗地要将甄宓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如今可算有眉目了。
甄宓来请安时，吴念正站在院子里掌刑。
只见钟嬷嬷被人按着跪在地上，任由一个掌刑婆子抽打两颊。这些婆子手里没个计较，下手都极狠，抽打几个来回，钟嬷嬷的脸便红肿不堪，嘴角更是鲜血淋漓。
吴念见甄宓走近，笑着上前：“甄姐姐今日受委屈了，钟嬷嬷年纪大了犯糊涂，妹妹这会儿正教训她。”
微兰愣愣地看着钟氏，这好歹也是刘氏身边的老人，打狗也看主人面，吴念一个外人，竟真动手打她。
“她既得了教训，又上了年纪，妹妹收下留情吧。”
“犯上的东西，没打死已是大恩了，姐姐也太心慈手软。”吴念含笑，瞥了一眼满眼屈辱的钟嬷嬷，淡淡道：“甄夫人替你求情，今日就到这儿吧，还不谢恩。”
钟嬷嬷已哭的发不了声，磕了两个头，就被人带走了。
进了屋，甄宓规规矩矩请了安，站在原地，说道：“儿媳擅离府门，特来请罪，请夫人责罚。”
“你一向守规矩，这次是怎么了。若是传到显奕耳中，你又如何自处？”刘夫人语重心长，道：“这回我替你瞒下，下回可不许这么任性了。”
“是。”
“家里可好？”
“都好，哥哥染了风寒，正养病，我去瞧瞧他，并不曾去别处。”
“我懂你们兄妹情谊，从小他就护着你，”刘氏满眼慈爱道：“他又和显奕又是自小相识的情分，我自然一视同仁。既然是风寒，想必不多时就能大好，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多谢母亲体恤，儿媳感激不尽。”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刘氏看了一眼吴念，吩咐道：“去送送你甄姐姐。”
吴念含笑，便跟着甄宓走了一路。
“微兰，你先回去。”甄宓见吴念笑盈盈的，知道她有话要说，便支开了微兰。
微兰看了两人一眼，只得欠了欠身，一步三回头地往院子里走去。
“有什么话，在这儿说罢。”
客气都是表面上的，没人的时候便没了装模作样的兴致。
吴念走了几步，绕道甄宓跟前，正视她：“姐姐当真是不喜欢我，如今连看也不愿意看我。”
“这里并无旁人，你若有话就直说。”
“也罢，”吴念笑盈盈道：“公子俨定是不大好，所以姐姐昨日才急匆匆地走了。”
“你想说什么？”
“妹妹对公子俨并无恶意，只是天下名医瞧了大半，也没能见好，妹妹也替姐姐心急。”她端详着甄宓的神色，越发佐证心中猜疑，又说：“其实有个人可以一试，姐姐不妨死马当活马医。”
“此人名叫董奉，现正处冀州，颇懂些巫医。”吴念见甄宓眼神微闪，知她是动了心思，又说：“请他不难，但他有个怪癖，要在他家的后山上种杏树，且需在树下一舞，他看见了，自然会去看诊。当然了，舞得越好，他自然去的越快。”
她见甄宓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红杏，塞进她的手里，意味深长说道：“姐姐若是想好了，妹妹必定去办好。”
微兰在门口站了良久，才发觉甄宓目光呆滞地回来，心中猜测定是吴姑娘说了什么，夫人才会如此。
“夫人，别信旁人的闲话。”她担忧地看着眼前的人，又知她心事重重，这些安慰的话亦显得苍白无力。
她在室内静坐一夜不曾合眼，直到阿镜红着眼来找她。
“女公子，救救主公。”
甄俨病得那样重，阿镜都没来找过他，这一回定是凶险。她看着侍从，那颗红杏被她捏碎，如血的汁水染上衣裙，看着触目惊心。
“你先回去，”她脸上已没有一丝生气，缓缓道：“我会想法子，他不会死的。”
阿镜看了一眼甄宓，知道她定是有数，便说：“女公子亦保重。”
甄宓垂眸，点头说：“去吧。”
第二日，吴念就在外头等着甄宓，见她来了，笑道：“看样子姐姐是想好了。”
“我会照你说的做，”甄宓淡淡说道：“你我早已两看生厌，我岂会不知你非真心帮我。”她抬头上前一步，盯着吴念，想在她脸上看出端倪，说道：“你在盘算什么，虽一时我不清楚，可有一日别叫我知道什么，否则我必定天涯海角，也要找你问个明白。”
“姐姐这模样，着实吓人，”吴念却不怕，仍然笑盈盈地，只有一双眼睛露出凶芒，看着诡异，道：“妹妹便生十个胆子，也不敢害姐姐呀，姐姐如何误会妹妹这样深。”
“少废话，”甄宓说道：“告诉我如何能见到他。”
吴念手一伸，侍女白露就将一个包袱递过来。她摸着包袱，笑着说：“明日我就带你去，他必定欢喜。”
“这是什么？”
“这是罗衣，明日起舞，必然倾国倾城。”
甄宓咬唇接过包袱，指尖隐隐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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