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罚

人族大陆一直有这样的传说，上古时代，群魔围攻人界，彼时人族大陆尚未有灵脉，不得修仙，自然无法与魔族一战，天道仁慈，降下四神，水神溪泽自绝于人界，死后化为有灵脉的山川河泽，地神杜衡化为良田万顷，人界得以与魔族划界而治。

        然而不过百年，魔族撕毁合约，卷土重来，炎神与梦神封印魔族于邺川，自身灵力散尽，东方氏后于邺川之地得建冥界，与人族世世代代互不干涉。

        青木王朝初年，冥尊东方刑冲破封印，战火重燃，炎神侍者云王一脉的继承人十五岁的云启得青木皇帝之命欲退冥尊，然吸食魔族之力而成的冥界之人仍然占据上风，已是四面楚歌。

        不能退！邺川一旦失守，后面所有的人族只能依靠仙族的灵力屏障，一攻即破。正在此时，天空忽而阴沉，一道惊雷响起，两界军队都为之震颤，云启忽而大喊：“云家军可有人贪生怕死？！”“冥界不破，何以家为！”云家军振臂大呼，云启咬牙道：“云王一脉祖先是炎神侍者，世代供奉炎神术法，今日我云启斗胆启用炎神术法，希望能逆转态势。”话语一毕，足尖一点，对着即将劈下来的雷施了炎神术法，火属性的他以身体点燃天火，紧接着劈下九道天雷，每一道都裹挟着大火，烧在邺川之上，冥界军队立刻败退，他们的速度毕竟比人族军队要快得多，主要将领逃回地宫，而剩下的人和九千云家军一起被大火灼烧三天三夜，尸骨无存，其惨烈程度让人扼腕，而九道天雷被人们视为云启逆天以半仙之力强用炎神术法的天罚。

        等云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眼前是一个蓝眸的少女，她的衣服还没完全干透，显然是从河里把他捞上来的，看见那双蓝眸，云启似乎发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道：“溪泽”

        水神溪泽的神庙哪怕在青木最偏远的地区都随处可见，这是人们对她的感佩，眼前此人琥珀色的眸子，虽然坠入河中被她所救，但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更是开口便唤溪泽的名讳，苏昔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

        “公子醒了？我可不是水神溪泽，我是苏昔。我家隐居在此，我自小水性便好，常在水边练武，今日不曾想却见公子坠入河中，就救了你”苏昔眉眼弯弯，云启却捂住了自己的头——毫发无伤，毫发无伤，怎么可能呢他以半仙之躯强用神力，天火足以将自己活活烧死，就算不死也该遍体鳞伤，怎么可能毫发无伤还坠入河中他清楚地感受到，用炎神术法之时，那一瞬间居然得心应手，无数记忆涌入脑海，却无半分痛感，烈火焚烧却毫发无伤，修仙多年，他怎会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世间唯有一人能如此——炎神他是神那些轰轰烈烈却似乎不属于他的记忆是炎旭的，他是炎旭，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一次觉醒居然还是没能守护住她要守护的地方九千英灵，尸骨无存。

        她是溪泽，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天道赐婚炎旭与溪泽，而他从前守护人界也是因为溪泽的遗愿，她还活着他竟有些怨恨和委屈的情愫，变成凡人这么多年，他也有了七情六欲，他一直以为她魂飞魄散，而她如今却站在这里，还救了他。水果然克火，他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她。

        “公子？”苏昔诧异地看着走神的云启，云启就像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一般。云启很想告诉她，你是溪泽，你不是什么苏昔，天道最后还是惩罚了他们，不灭不死，但当年四神都是神骨散佚，神魂俱散，若非他在死去之地历史重演，又受了重大刺激，是不会恢复记忆和神力的，她若能恢复，除非也经受重大的刺激，他又对自己这个天赐的冤家心软了

        “你不该救我。”云启说的是肯定句，神是不会死的，除非被降神杖所击，而他的降神杖在溪泽体内，溪泽的降神杖也在他体内，没有人能杀得了他了。为神又如何，云家军的九千亡魂，终究是回不来了，而他连以死谢罪都做不到。

        “云王世子？”苏昔迅速却又不可置信地反应了过来，天雷九道，邺川大火，都是因为他。云启颓废地一笑：“是啊，你看见那九道天雷了么，那是我惹来的天罚。”

        “可你救了剩下的所有人，何况，天雷九道也未必是天罚，传说，神降世之时便会有九道惊雷”苏昔的话被云启打断了：“世上没有神了。”他似乎是在自我慰藉地又重复了一遍：“世上没有神了。”

        他的降神杖在她体内，他会护着她的，他们从前便属性相克，却又互相无法奈何，便互别苗头了几百万年，谁知道最后他却会为了她守护了这里几千年。云启回过神来，慢慢道：“你说你叫苏昔？”

        “是。”

        “当朝国丈苏泰的义女，苏家大小姐苏昔，隐居临川，而你的表哥端木笑恰好是我的同门师弟，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会去凌霄书院了吧。”

        炎神昔日承水神溪泽之托，守护人界，建立凌霄书院，从人族中选出了一人名为天机子，不老不死，传授神道，并把凌霄书院交托于他，自此天机子成为了天道最忠诚的实施者，凌霄书院也成了所有修仙者梦寐以求之地，若能成为天机子的亲传弟子，那更是无上荣耀。传闻，凌霄书院其他师尊传授的都为仙道，只有天机子传授神道，所以历来他的学生总是年纪轻轻便登顶灵力榜，建功立业，然而天机子每年的试炼敢于参加之人却是寥寥，因为若不过，魂飞魄散，不得转世。当世，天机子的大弟子南宫煜已是凌霄书院的掌门，二弟子即是平定冥界之乱的云启，三弟子是当朝七皇子端木笑，天机子一直想再得一位极品水灵丹的关门弟子。

        眼前的男子真是敏锐地过分，苏昔有些悻悻，云启挥了挥衣袖，状似无意，然后笑道：“我们会再见的，溪泽。”

        “你不该记得我。”云启抬手之后，苏昔便眼前一黑，云启自然地接住了她，抹去了她这一段记忆，足尖一点，便到了苏府，用神力隐去自己的行踪，将苏昔轻轻放在床榻上，盖好了被子，就像从前一同征战四海八荒时他习惯地一样。然而，他们不该在这时见面。云启随即狠心离开，对自己果决地施下攻击术法，顿时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神力觉醒之后，如今能将他伤成这样的只有他自己了，他必须以合理的方式从这场浩劫中活下来而不暴露炎神的身份。

        当晚正是民间的河灯祭，青木百姓自发为牺牲的九千亡魂祈福，浑身带血的云启便是这么顺流而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有人认出他是云王世子，刚刚平定冥界之乱的云启，于是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救了回去。人们坚信，他是大英雄，老天保佑，他被天雷击到了河里，天火被水浇灭，才得以幸存。然而，自那以后，云启不再使用任何攻击术法，更不再靠近任何火，据说是留下了心理阴影，在心中为九千亡灵默哀，回到凌霄书院修行，很少出现。

        苏昔和云启当然会再见的，因为她的表哥是端木笑，当今圣上立苏玉为后，生下太子端木睿和七皇子端木笑，然而帝后关系十分冷淡，皇室不可修仙，除非失去皇位资格，端木笑六岁便被苏皇后送去了凌霄书院，成为了天机子的第三位徒弟，苏皇后垂帘听政，把持朝纲，兄长苏泰却带领全家隐居临川，划清界限，苏皇后极想和自己的哥哥缓和关系，端木笑也是三天两头去隐居的临川苏家。

        苏昔其实并非苏家的亲女儿，冥界此次之乱，无数贵族女子离奇失踪，苏昔就是在一个雨夜出现在了苏家门口，但她身上却有苏家失踪多年的青玉玦的青玦，苏泰从未如此失态过，当晚就坚持要收苏昔为义女，今年，她也想去凌霄书院试试。

        我们的故事，从这里正式开始。

        不知为何，苏家从他们这一代开始便不允许子弟去凌霄书院，故而尽管端木笑常来常往又时常提及，苏泰始终不肯松口。

        苏泰一直待她是极好的，甚至称得上溺爱，也不是个古板守旧的臣子，但就是在这件事情上无论苏昔怎么迂回都不同意——她曾经问过兄长苏翰，苏翰也是顾左右而言他，但从临川至灵山要一个多月的路程，再不出发，就赶不上今年的试炼了。

        苏昔从几天前便开始偷偷整理细软，自以为做得隐秘，当天晚上又在府中守卫的消暑汤中加了点蒙汗药，背着细软便想从马棚里顺走她最爱的马，却听见身后似笑非笑地一句：“小昔想去哪里呀？”

        “哥哥晚上好啊。”苏昔强笑道，转身就准备跑，却被苏翰拉住：“一定要去吗？”

        “一定。”

        “因为七殿下的邀约？”

        “因为我不愿意一辈子只做笼中金雀。”

        苏翰叹了口气：“跑出来得这么匆匆忙忙，银子带够了吗？准备怎么混出城呢？”

        苏昔得意洋洋地掏出自己伪造多日的通关文牒，苏翰摇了摇头：“父亲早知道你最近要偷跑出城，加强戒备了。既然去意已决，拿着我的令牌出城吧。”

        苏昔的眼圈一红，苏翰把自己的玉牌递给苏昔：“凭此物，整个青木的商行都可以取钱，一路顺风，若不能拜师成功，我可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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