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天色尚暗，馄饨摊前只有两盏油灯照亮一块方寸小地供刘娘子干活，柴靖云习惯性地在靠近油灯的位置坐下，熟练地招手道：“刘娘子！来两碗小馄饨！一碗要香菜和葱花，一碗只要香菜不要葱花！”
说完，她发现宋知谨一向平静无澜的眸子此时正略带疑惑地看着自己，心里感觉不妙，紧张问他：“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如何知道我不吃葱？”
“……”
好家伙，钱黛儿怎么知道宋知谨不吃葱？
“我……”
柴靖云瞬间慌了，脸上强装着镇定，心虚地左顾右看，就是不敢正视宋知谨的目光，挠着脑壳讪笑道：“哈哈……是、是啊……我怎么知道你不吃葱……”
她忽然一拍桌子，认真盯着宋知谨一字一句道：“你也不知道，其实我能吃两碗馄饨吧！”
她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葱吃多了腻得慌，所以我要一碗有葱的，一碗没葱的。我与你认识才多久，我怎么知道你吃不吃葱？”
见宋知谨没继续追问下去，柴靖云松了口气。
好家伙，差点露馅！她这应该是成功蒙混过关了吧？
“咳咳！至于刚才的事儿……”
她清了清嗓子，把肩上包袱卸下放至一旁，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既然都让你瞧见了，那我就告诉你吧！虽然刚才那样子，看起来是我在偷偷溜走，但我确实不是在偷偷溜走。”
宋知谨静静听着，等她继续说下去。她拍了拍手边包袱，接着道：“天气越来越凉了，我带了点银钱，想给住在锦岁街废弃酒楼的那些孩子买些过冬的和吃食送过去。我这个人吧，做好事一向不留名，如果白天过去，叫你们瞧见了，那就不是不留名了，所以，只能趁天没亮了去。
她可没有骗人，她原先就有这个打算。
“钱姑娘有心了。”宋知谨点头，接着又道：“不知在下可否与钱姑娘同行，略尽微薄之力？”
“噗……”
柴靖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万万没想到宋知谨会提出这个请求，哈哈僵硬笑道：“行啊！当然好啊……多个人出力，求之……不得！”
“馄饨来啦！您二位小心烫！”
刘娘子端来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笑着招呼道：“好久不见宋公子了，真没想到您竟会这么早来。”
宋知谨接过馄饨，道了声多谢，刘娘子笑意满满看着柴靖云，道：“这位是宋少夫人吧？真是花容月貌，与宋公子极为般配，您二位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哈？”
她在说什么？
柴靖云一脸迷惑，刘娘子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又是什么情况？
她以前不都是夸她和宋知谨般配的吗？她为什么突然夸钱黛儿和宋知谨般配？
不会吧……难道以前的话都是阿谀奉承？谁光顾她生意，她就夸赞谁？
好家伙……
柴靖云瞬间不爽了，偷瞄了眼对面的宋知谨，只见他神色如常，微垂下双眸正安静认真吃着碗里小馄饨，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她愤愤拿起勺子，刘娘子啊刘娘子，以前真是看错你了……
痛苦地硬塞完两大碗馄饨，柴靖云扶着圆滚滚的肚皮和宋知谨到街上采购了许多吃食与孩子的衣物，来到锦岁街那座搭建到一把的废弃酒楼。
酒楼内无家可归的孩子比她先前想象还要多，约有十二三人，最小的甚至不到一岁，除此之外还住着几位身有残疾，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平日只能依靠乞讨为生。
秋娘便是这其中一位，她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失了一只手臂，温柔善良的她主动担起了照顾孩子们的责任，看到柴靖云与宋知谨送来的衣物与吃食，眼中含满泪水就要朝二人下跪，被二人及时扶住。
“两位恩公真是菩萨般心肠的大好人，不知可否告诉奴家姓名？二位的大恩我和孩子们会永远记得的……”
柴靖云摆摆手，道：“不用谢我们，能帮到一点你们就好。”
简单交谈之后，二人得知秋娘原本是一位绣娘，左手手臂是三年前为婆婆上山采药时被一伙歹徒砍断，她死里逃生捡回性命，同时也失去了依靠刺绣挣钱的能力，因此被冷漠无情的夫家赶出了家门。
“什么？这是人干的事吗！”
想不到秋娘的夫家竟如此薄情寡义，柴靖云一生气就忍不住拔高了音量，愤愤道。
秋娘自嘲似的一笑，拭去眼角的泪珠，“人各有命，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姨姨不要哭！”
一个四五岁扎着两个朝天小揪揪的小女娃突然一把扑到她怀里，跟着呜呜哭泣。
秋娘目光温柔，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接着道：“后来我遇到了和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就在这酒楼安顿了下来，虽然只建到一半，二三楼还是框架，但也足够为我们遮风挡雨了……”
柴靖云为她的遭遇感到十分不平，想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那些已是秋娘的往事了，她如今是在将自己的伤疤揭开给他们看，她不善言辞，若说错话，就是在秋娘伤口上撒盐。
“宋家绣庄恰好有一检验刺绣成品的职位空出，不知秋娘子可有意一试？”她身侧一直沉默的宋知谨突然道。
“我……可是我……”
秋娘惊讶地微张着嘴，宋知谨道：“单手足以胜任，但需得心细。”
“我、我可以吗？”
秋娘欣喜激动地看着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知谨轻一点头：“巳时我在城东宋家绣庄等你。”
二人离开锦岁街，柴靖云的心情明显放松愉悦不少，对宋知谨的态度也温和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刻意地疏远，用手肘轻一推他，夸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送你回去吧。”宋知谨忽然道。
“啊……？”柴靖云一愣，猛然想起自己是逃跑时被宋知谨抓包的。
她心虚瞟了一眼宋知谨，“你、你不去忙吗？太、太麻烦你了吧？”
“时候尚早，我送你回去吧。”
“我……我能说不嘛？”
“走吧。”
“……”
柴靖云脸上维持着笑，内心已经开始骂人了。
本来还打算找机会溜走，现在还怎么跑啊！
宋知谨是不是猜到她想要逃跑了？！
两人刚到宋家门口，灵芝就提着裙子急匆匆冲了出来，一把抓着柴靖云的手急道：“小姐您去哪儿了呀！可把奴婢担心坏了！”
“我……”柴靖云看了一眼身侧的宋知谨，目光又转回来，道：“我今儿个醒得早，没忍心吵醒你，和宋知谨到外头吃早饭去了……”
宋知谨道：“我先去药行了。”说完转身便离开，柴靖云想喊住他，双手却被灵芝紧紧拉住不放，生怕她又跑了似的道：“哎呀！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呀！哪有什么吵不吵的！下回可别再让奴婢找不见您了！”
本就一夜没睡，这会儿灵芝又叽叽喳喳个没完，柴靖云觉得自己脑壳都要炸了，边敷衍着她边回了屋，拉上被子一盖，倒头就睡了过去。
“灵芝……”
迷蒙间，柴靖云缓缓睁开了双眼，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见屋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仅有桌上一只残烛闪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她揉揉惺忪睡眼，刚一准备从床上爬起来，这时房门吱呀一响，灵芝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小姐，你终于醒啦！”
她将饭菜一一摆到桌上，一边偷笑道：“您是昨夜没休息好吗？从今儿早晨一觉睡到现在，这都酉时了。”
说着，她摆好饭菜又转身去推开了窗户，外头天空黑压压地，凉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袭来。
柴靖云还有些没睡醒，眼睛红红的，坐下问道：“外面下过雨了？”
“先前好大一场雨，门窗被吹得哐当哐当，可大声了！您一点儿都没听见吗？”灵芝表情夸张道：“咱们景阳好多年没起过这么大的风了，就像话本里神仙渡劫似的！”
“哈？这么夸张？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到？”柴靖云夹菜的手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她睡得这么死吗？
“可不是嘛！把咱后院一棵小桃树都给吹折了！”灵芝说着忽然扑嚇一笑，“还有那破秋千，也给吹倒了！真是大快人心啊！小少爷正哭鼻子呢！”
“我去看看！”
还没等灵芝反应过来，柴靖云就已经丢下筷子跑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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