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暴雨初歇,柴靖云提着裙子一路跑到后院,踩着落满残花败叶的泥泞石板,绕过假山,看见宋知行红着眼睛,提着一个大灯笼给正在修理秋千的宋知谨照明。
从这个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见宋知谨的鼻梁高挺、线条流畅的侧脸,他穿着一身与月光相似的白色衣裳,在烛光照耀下添了几分暖意,微躬着身子神色专注地修理秋千断裂的吊绳。
他白皙修长的指上粘了不少淤泥,握着绳结两头拉紧,将坐板重新接回了秋千上。
宋知行扯扯他的衣角,泪汪汪地又指了指一旁被吹折的小桃树,见他轻摇了摇头,难过地转过了身,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委屈掉。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我们再种棵新的去!”柴靖云上前安慰他,宋知行抹着泪摇头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说完边哭边跑回了自己的小院。
夜里,柴靖云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直重复几年前和宋知谨搭建秋千时的画面,想着想着又回忆起许多旧事,直到月上中天仍精神满满。
她坐起身来看了一眼外屋,宋知谨傍晚出去了,现在都快后半夜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不过……
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她悄悄起身,确认宋家上下的人都熟睡之后,迅速收拾了包袱,偷偷溜到花园,再次翻墙而出。
“轻轻松松!”
她拍拍手上灰尘,大摇大摆地离开。
宋家院后的这条街道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无声洒落。现在大约刚到丑时,离开城门还有好几个时辰。
柴靖云算了算,决定在城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歇几个时辰,等天亮了便买上一匹马回拭雪山庄去,刚寻了间客栈一脚还没踏进去,忽听见身后一声叫唤。
“……钱小姐?”
柴靖云:“……”
她僵硬转身,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宋知谨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宋知谨是不是在她身上下了追踪香粉,不然为什么每次逃跑,都能被他抓到?!
不对……
她猛然睁大双眸,上前扶着宋知谨:“你心疾发作了?”
宋知谨紧皱着眉头一手捂在胸前,客栈灯笼暖黄色的烛光打在脸上,面色依旧惨白,唇无血色,不一会儿额上便冒出岑岑冷汗。
“咳……咳咳……”
“药呢?你的药呢?”
她的手抖得比宋知谨还要厉害,见他已无力回答,便直接上手在他身上一顿摸索,愣是没找到他随身携带的护心药,宋知谨满额的细汗,张嘴似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两眼一闭,昏了过去。柴靖云一把将他抱住,奈何身形瘦小,两人直接摔坐在了客栈门前。
“怎么了怎么了?”
客栈伙计闻声跑了出来,柴靖云完全慌了神,道:“大夫!有大夫吗?”
人命关天,伙计也顾不上看店了,和柴靖云二人扶着宋知谨到最近的一家医馆,用力敲打大门:“赵大夫!赵大夫!有人晕倒了!你快来看看吧!”
“发生何事?”
没有多等,一个年约二十出头,披着驼色斗篷的蓝衣女子推开了医馆大门,听柴靖云说是心疾发作,立即上来帮着二人扶昏迷的宋知谨进屋。
柴靖云眼中含着泪水,道:“这病是出生就带着的,好多年没发作了,以前、以前也从没见他晕过……赵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蓝衣女子轻一点头,道:“我会尽我所能的。”
谈话间,她已为宋知谨把完脉象,动作利落地从布袋中取出银针为他施针。
柴靖云担忧地守在床边,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宋知谨身上移开,紧绷着身子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生怕让赵大夫分了神。
“万幸医治及时,下回如再有昏厥的情况,仍需及时施针。”赵大夫施完针,问她道:“姑娘可知这位朋友之前吃的是什么药?”
柴靖云连连点头,宋知谨用的药都是姑姑开的,她全都烂记在心,立马将他平时随身携带的药丸与煎服的汤药的配方尽数告诉赵大夫,赵大夫听后略感意外,赞叹道:“倒是个奇方!我这就去准备!”
赵大夫走后,柴靖云回到床边,细心地拧干毛巾替宋知谨擦去额上的汗。
八年间,她只见过他的病发作过两回,可从来没有出现过昏厥的情况,为何这次会如此严重?
她想起自己曾经对他立誓,一定会找到根治他心疾的办法。
可到如今为止,访遍名医,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柴靖云下意识地紧紧攥紧拳头,宋知谨从小被心疾折磨,若无法根治,始终是块压在心上的大石。
她一定要找到治愈的法子。
“病人醒了吗?”
两刻钟后,赵大夫端着热气腾腾的药回来了,她见宋知谨仍未清醒,便先将药放在桌上,替他把了把脉,道:“看脉象已经没有大碍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了。”
柴靖云闻言,久悬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来一些,连连向赵大夫道谢,赵大夫轻轻摇头,笑道:“医者职责,无需言谢。”
她的声音轻柔悦耳,笑起来眸光温和似春水。
看着仍在昏迷中的宋知谨,柴靖云想起客栈前的画面,心里感到阵阵后怕,叹了口气,道:“我给你的方子里有味叫凝芯的药,整个景阳只有云台山能找到,幸好你这里有,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赵大夫笑道:“店里有个伙计常上云台山采药,这凝芯草就是他带回来的,不过现在仓库里也不多了,剩下的我去给你取过来,等过两天伙计回来,我让他再上山找找。”
“咳……咳咳……”
床上的人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柴靖云察觉,立刻转过身来,紧握着他的手唤道:“宋知谨?宋知谨?”
“这是……哪里……?”
宋知谨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柴靖云扶着他坐起来,接过赵大夫端来的药,小心吹了吹,递给他道:“这里是医馆,你突然晕倒了,吓死人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因为哭过的原因,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宋知谨的脸色仍是苍白,接过汤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地回道:“老毛病了。”
是老毛病没错,可是从前也没这么严重啊……
柴靖云想问他,但碍于现在的身份没法问出口。
待宋知谨喝完药缓和过来,寅时也快过了一半,确认身体无大碍后,二人再次谢过赵大夫,回往宋家。
夜风寒凉,柴靖云抱着双臂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劝他明日在家休息,天冷了多穿衣服。
宋知谨不曾回话,她也不曾在意,知道他都在听就行。
“以后不要大晚上的到处跑,早睡早起身体好,知道吗?还有,别人有心疾都知道随身带着药,你的药呢?你怎么不带着?”
“忘了。”
“忘了?!你怎么能忘了呢?”柴靖云声音里颇有些埋怨的意思,不满地一抿着唇:“我知道你平日里要忙的事情多,但你能不能把自己的身体也多看重一些啊?”
这家伙,对待其他事都是心细如发,怎么对自己就这么不上心呢?多大的人了,比小行还不让人省心!
宋知谨深褐色的眼眸忽地望过来,深邃且看不出情绪的瞳孔里映着她嗔怒的表情,突然问她:“你为何总在深夜出门?”
“……”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柴靖云一时噎住。
“我、我哪有……!”
她一紧张就犯结巴,原本气气鼓鼓的表情瞬间怂了下来,眼神到处乱瞟,“我、我是看你一直没回来,担心你才、才出去找你的!”
她哼了一声,道:“我救了你一命,你还没谢谢我呢!”
“多谢。”
“……”
两日后,柴靖云如约去往医馆,见赵大夫一直忙于看诊,本想拿到药道谢后就离去,赵大夫却让她稍等一会儿,说是有重要的事要与她说。
看着赵大夫忙碌的身影,在一片等候的柴靖云开始对她细细打量。赵大夫的年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今日也是穿着一身蓝衣,相貌不是那种第一眼的美人,但越看越令人觉得柔和舒适,年纪虽然不大,但谈吐间给人稳重靠谱的感觉,叫病患能全心信任于她。
“宋公子没与你一同来吗?”
赵大夫终于忙完一阵,吩咐伙计带灵芝去仓库取药后,邀请柴靖云到后院坐下,为她倒了一杯茶。柴靖云双手接过茶杯,回道:“没呢,他平时挺忙的,我也经常见不到人影。”
“是这样的。”赵大夫道:“这两日我翻阅师父留下的手札,找到几例与宋公子心疾相同的病例,使用同样的方子治疗,我想应该可以将宋公子的心疾根治。”
“……根治?”
这两个字瞬间扣动柴靖云心弦,她望着赵大夫下意识地重复询问,害怕是自己耳朵听错。
“是的。”赵大夫点了点头,只是神色有些凝重,“方子的药引是一味名为云间月的珍稀药材,书中记载,这是一种开于雪山悬崖边的奇花,仅生长于云层之间,在夜晚时白色的花瓣会泛着类似月华的淡淡光芒,因此得名云间月。”
“云间月?”
柴靖云曾和姑姑翻阅过许多新旧医书,可从听过这个名字,担心问道:“听你的描述,这云间月应该极难寻到吧?”
“是的。”赵大夫道:“可惜师父并未留下有关于云间月的线索,她……已经失踪三年了,这三年,我一直在找她。”
柴靖云之前还在为由办法根治宋知谨的心疾而激动不已,此时又皱紧了眉头。连赵大夫师父都未曾见过的药,她又要如何才能寻得?
明白她的担忧,赵大夫道:“我听说城东茗月楼有一位自称是江湖百晓生的孙姓老先生,曾有人出钱向他买过一些珍稀药材的消息,宋少夫人或许可以到那儿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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