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狭路勇者胜(2)
天子小心翼翼地大竹蝉放入,轻轻盒上盖子。
这时,笑语在帘外回话:“禀主子,黑梅卫刀断水奉诏靖见。”
三好伺候天子换上一件藕白薄绸团花纹长袍,墨发束于头顶,着玉冠高高固住,更显天日之表,他回到紫辰阁的正堂坐下,一整面色:“宣!”
刀断水满面恭敬地行了礼,天子也不多言,只笑着说:“空镜邪教得以顺利告破,多亏卿不懈坚持,朕躬甚慰,朕很好奇,卿如此惊才绝艳,为何在这许多大案中挑中了此案?甚至在大理寺卿故意导向罗刹妖时,冒着风险挺身而出?”
刀断水面色微变,以头伏地,沉沉道:“臣死罪!”
天子挑眉:“卿何罪之有啊?”
刀断水微抬身,郑重道:“启禀陛下,微臣之所以坚持此案并非为了首功厚禄……而是为报答陛下当年的恩情,开国大飨,微臣称田汝真小睡片刻时,偷偷从台下钻出,只求休息片刻,当时师傅责打,唯有一个少年冲出来维护,不想那少年还是一位皇子,也就是您,当今天子。”
刀断水慢慢抬起身来,坦然看向天子。
一旁的笑语和三好也悄然看向地上的刀断水。
天子慢慢凝住俊颜:“你便是那漏网之鱼……斗彩?”
刀断水缓缓摇头:“当年的田家班,巧巧有很多后备孩子子,其中唯有三个孩子灵芝、璇玑、斗彩,此三者声音最是甜美,轻松百变,可轮流扮演各种角色。其中拜空镜教的了空道长是灵芝,被轩辕世家收留作移花接木的是斗彩,微臣才是真正的璇玑。
天子“哦”了一声,淡淡道:“卿何以证明?”
刀断水道:“珠镜殿中,蜉蝣师妹的推演极其精彩,独独漏了之一点,灵芝之所以宣称被轩辕家收留的斗彩为璇玑,是因为微臣与陛下同吃同住同玩在一起,整整三天,那三天里,微臣悄悄告诉了陛下,微臣的名字叫璇玑,灵芝深爱斗彩,他一心想成全斗彩,从此世间再无斗彩,只有璇玑一心想飞到陛下身边,完成她甜美的梦想。而微臣才是那个被圣上温暖心房的小女孩。”
天子子然一笑:“怪道黑梅卫司里,刀断水的才情如此之高,仿音术无人可比,原来如此。”
刀断水哽咽道:“当初灵芝和斗彩计划称火出逃,微臣知道,虽没有参与,却也未曾去救火,我也和他们一样,觉得田师傅越来越暴燥,恐怕等不到与陛下相见的那一天,我们就会被他活活折磨而死了。当时我们只觉得,只有在您的身边,才会安全,可到底微臣那时候还是小孩子,逃出火场后,阴差阳错地却被巡逻的内卫发现,成了小雏,等到长大些,却听说陛下已被送往皇陵,再见斗彩,她已被空镜教换了一副千姣百媚的新皮囊,哪里还认得出来?”刀断水长叹一声,渐渐泪盈于睫,旋即对圣上微笑起来:”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圣回銮,微臣终于得见陛下,以报当年的维护之谊。”
说罢刀断水深深跪倒,天子不仅也动容:“怪不得,朕第一眼见卿,便觉眼熟,既然卿已经成功埋藏了过去,又已经成为了黑梅卫,为何率先坚持追查此案,朕知道,即便是银王本人,对此案的态度也颇耐人寻味,卿可知,查出真凶之日,也便是卿黑暗的过去见光之时?“
刀断水抬身,惭愧道:“一开始微臣只是暗查斗彩和灵芝的下落。可串联这四五十年间的案子时,便越查越惊心,那些失踪孩童,九成皆为女孩儿。微臣初时蠢苯,刚入田家班全不比灵芝和斗彩,田师傅看不上眼,时时漫骂毒打,微臣便会想为什么我爹妈要把我卖掉,就因为微臣是女孩儿吗?还有,斗彩的娘一心想要生儿子,便和她爹卖了她,给她哥凑够了财礼钱,灵芝家里倒全是男孩,偏他漂亮得像女孩儿,爹妈骂他是妖孽,就把他卖入勾栏做个粉头,卖笑唱曲;可笑那田师傅酒醉起来,伤心哭诉那轩辕暴君如何害他家破人亡时,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然后等他酒醒了,他便做着轩辕暴君一样的恶事,也不知有多少个巧巧或被他发卖,或被他活活饿死,或被他毒打凌虐而死。为何女孩子就注定要受尽世间诸苦?却无人深究?直到罗刹妖一案的幸存者提到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后来更有内卫作录薄证明那凶人似有六指,携傀儡作案,微臣开始疑心是沟沟师兄。”
“他们把沟沟师兄抱着偶姬推在前头,是因为世人贪图皮相之美,师兄天生奇伟,却丑陋不堪,引世人厌弃,即便事发,师兄便是最好的替罪羊。却不知沟沟师兄脑子虽不好,可心地却纯良无比,每次师傅发火打人,或者想做我们几个做下流事,“刀断水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下,众人立刻明白了那田汝真定是经常在这些女孩子身上发泄兽欲,不由满面怜惜,笑语不禁低下头去,张三悄然扭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让她的额头几可靠在他的背上,笑语不由一怔。旁边的沈靖麟惘然无知,却也重重叹了一声。
刀断水泪落金砖道:“他总是冲在我们面前替我们挡鞭子,有时死死抱着师傅,不让他有机会脱衣服,除了他的手,师傅舍不得伤害以外,他经常混身上下没有半块好肉,可他没有半点气恼师傅,只要伤口不痛了,他便无忧无虑地对我们笑,偷师傅的剩菜剩饭给我们吃,那天我看到那窑洞,不知道有多后悔,虽然我也曾幻想过,如果沟沟师兄没有死,他一定被恶人所惑,可是万万没想到,斗彩和灵芝以幻灵露控制沟沟师兄,掳掠女童造孽,可怜沟沟师兄到死都以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复活田师傅,哪里晓得他们早已被贪欲溟灭良知,造尽杀孽。”
“内卫的天职是服从,可微臣却恨自己一时软弱,没有坚持追查此案,如果早点抓住他们,就能多救几个女孩儿,也许斗彩和灵芝他们还有机会回头,至少少沾些血腥罪孽。而可怜的沟沟师兄至少能活下去。”刀断水含泪对天子笑道:“如今,微臣混身罪孽,千刀万刮,死不足惜,甘愿领明心锥之型,绝无半点怨言。“
说罢刀断水深深地俯跪于地,天子微歪头看着她俯低卑微的身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殿内一片静寂,唯有轻风拂过珠帘轻响。阳光下的墨瞳隐隐地泛着一丝淡紫红色的光芒,就好像被黑暗最后吞没的那一丝晚霞。
过了一会,天子终于晒然一笑:“卿能勇敢认错,何罪之有,既便有罪,也将功赎罪了。”
刀断水叩谢皇恩,激动道:“微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天子“哦”了一声,眼神忽地犀利起来:“朕可以相信卿吗?就因为当年一朵珠花的情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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