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四章
甘冽的茶香萦绕在鼻尖,珊珊仍觉得有些不真实,抓着玉龙的手腕追问:“天佑哥,你怎么突然就向祖母提亲了?为何不提前与我说一声?”
玉龙无奈笑道:“我若是提前知会你,这几日你必然心神不定,生怕在白老太太面前露了破绽,是不是?”
确实如此,珊珊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白定涛所说之事,又道:“陈尚书可是又劝你立后了?”
玉龙点点头,给珊珊盛了一碗翡翠白玉羹,调侃道:“可是你堂兄透露的消息,他有没有撺掇你去应选?”
想到大堂兄那热切的模样,她亦是有些啼笑皆非,“什么事都让天佑哥料中了,然而礼部提及此事也不是头一回,缘何要此时应下呢?”
“汤乐向来老成持重,此次也进宫一同劝谏于我,这就表明朝廷诸公大多都觉得是时候了,而且,”玉龙将她柔软纤细的手包裹住,盯着她清丽无双的容颜,眼中似有万千星辰,“我早已认定要与你共度余生,让你等了许久,是我对不起你。”
珊珊面颊上好不容易消散的热度又再度升起,晶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羞怯,却仍是坚定地道:“我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只要彼此能够相知相守,于愿足矣。”
玉龙抚上她粉红的脸颊,不再言语,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的热度仿佛能把寒冰融化。
珊珊几乎被脸上的温度冲昏头脑,心跳快得让她不知所措,恍惚间抓住什么关键,不觉脱口道:“那寻找太后娘娘之事怎么办?”
“待到小羽得胜归来,太常寺还要卜算吉日,礼部、殿中省、光禄寺要准备大典仪程、器物,这期间恐怕还需一年半载的功夫。若是母后一直未归,咱们成婚后仍是可以再出宫寻她的。”玉龙早已想到了这一层,不慌不忙地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珊珊忍不住扑哧一笑,“咱们若是都离京了,只怕陈尚书又要天天上表规劝,御史台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劝谏的折子定会堆得比山还高!”
玉龙亦是笑着点点她的鼻尖,悠然道:“那些都是将来的事,现下我只知,如若不赶紧提亲,白老太太就要给你相看其他人家了。”
“并无此事……”珊珊小声反驳,有些心虚,虽然祖母确有这样的想法,但她已经推拒了……
“是吗?”玉龙略一挑眉,“那奉德乡君今日为何会带你前来?嗯?”还将她打扮得如此明艳动人、见之难忘。
“那是……那是因为祖母想让我多几位闺中好友啊,让我多学学人家安静贤淑的做派,别再整日舞刀弄枪。”珊珊晃了晃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俏皮笑道。
玉龙无奈一笑,“好,珊珊说得对,快用膳吧,都该凉了。”
饭毕,几个侍女手脚利落地将碗筷收走,摆上瓜果点心,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院子。
珊珊沿着湖边小径走进梅林,随手取下贴画宫灯下坠着的一枚花笺,上书: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照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正是一个“湖”字。
这些灯谜意趣十足,却难不住她,珊珊看了几个觉得无趣,想起玉龙方才说的话,忽然笑道:“天佑哥,你说赵羽哥定会得胜归来?你们可是已有谋略了?”
玉龙看向她猫儿一样好奇的晶亮的眼神,忍不住想逗弄一下:“确然如此,现下已是万事俱备,只待开春了。”
珊珊果然上钩,“是什么方法?”
“真想知道?”玉龙笑得有些得意。
珊珊期待地点点头。玉龙附在她耳边低语片刻,而后珊珊便面色通红地甩开他的手,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道:“天佑哥!你要是不愿说就罢了!”
玉龙连忙将人揽住,安抚道:“好了好了,是我不是,其实制胜的法子说起来十分简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以其人之道……天佑哥,你这是要……”珊珊惊讶抬头。
玉龙浅笑点头,眼中却有肃杀之气,“所以必要等到开春。”
珊珊微微叹气,只盼他们的计划一切顺利,边境百姓得以早日脱离苦海、重启生机。
玉龙不愿见她皱眉,笑着说起另一桩趣事:“前几日小羽送信过来,说五味给他送的药丸效用奇佳,想让五味到军中效力。”
珊珊果然转移了注意力,震惊道:“五味哥?他何时给赵羽哥送的药?”
玉龙摇摇头,“我也不知,想是五味自己偷偷送过去的。”
“五味哥这别扭的性子,关心别人还要藏着掖着,”珊珊忍不住笑了,“只是五味哥在江湖中自在惯了,真要是入了军营恐怕会很难受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小羽想让五味入军,多份功劳,将来入太医署也更有底气。不过军中纲纪严明,一举一动皆听号令,以五味的性子,只怕一天都待不下去。”
“其实五味哥医术高明,又从不藏私,遇见同行总是倾囊相授,他入太医署后应当会很受欢迎才对,赵羽哥也太过担心了。”
玉龙看着她兴致盎然地赏玩花灯,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
实则太医署几位老医监,自视甚高,因循守旧,五味的许多医方都是自创而来,十分大胆,让他们遇上了,只怕要争论不休。以五味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和层出不穷的小花招,太医署将来必会热闹非凡、趣味横生……
在院子里逛了半晌,有些疲累,珊珊又回到水榭中的飞来椅上,剥开一个柑橘递给玉龙,“五月二舅舅六十大寿,康家给我送了帖子,咱们到时便去贺寿吧。”
玉龙咽下一瓣橘子,悠然笑道:“敢问珊珊姑娘,我当以什么身份去贺寿?”
“自然是……以楚天佑的身份前去,难道天佑哥还想以天子銮驾出行、受百姓三跪九叩之礼?”珊珊眨着眼调侃道,同样的陷阱她可不会再掉第二回了!
玉龙忍不住捏捏眼前这张古灵精怪的小脸,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康三爷如此疼爱你,这么好的机会定不能错过,正好借着寿宴给你相看几位南海的青年才俊,一举两得。”
珊珊忍不住笑倒在他肩头,柔声道:“所以为了不给小舅舅添麻烦,我这就写信告诉他,我已经定亲了,好不好?”
玉龙心里十分得意,嘴上却还不依不饶,“只怕写信也无用,康三爷定会觉得多相看几家总是不错的,不能委屈了珊珊。”
“不用相看了,天佑哥就是最好的!”珊珊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玉龙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芙蓉娇颜,鼻间萦绕的全是清幽馥郁的气息,他不由凑近芳香之源,手上微微用力,托住了她的下颌,不让她再低下头去。
珊珊紧张地攥着他的衣摆,脑海中空白一片,呆呆地看着玉龙眼中自己的倒影逐渐放大……
蓦然,一阵平缓的脚步声传来,福灵走过水榭的长廊,隔着帘子恭敬道:“启禀公子、姑娘,大长公主命奴婢传话,前头的宴席将散,请白姑娘过去。”
珊珊瞬间回神,慌忙放开玉龙的手,立刻起身向外走去,却被拦住了。
玉龙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腕嘱咐道:“归家后若是白老太太有何见怪之处,只管推到我头上来,若有什么麻烦,记得让青鸾入宫禀报,千万别自己担着。”
珊珊脸上还有未退的红霞,柔柔笑道:“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应付祖母,时机未成熟之前不会让白家人知道的。”
玉龙点点头,为她正了正头上的珍珠步摇,缓缓放开了手。
珊珊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身来,极快地搂上他的脖子,微阖的双眼和颤抖的睫毛蓦然在他眼前放大。
他只觉唇上被软软地贴了一下,而后一阵带着寒意的穿堂风吹来,带走了盈满鼻尖的清幽香气,惟余唇边一点芬芳。
从君山院到流光院,吹了一路寒风,珊珊终于在走进灯火璀璨的宴厅前让脸上的热度降了下来。
福灵从不多问,只含笑带着她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到了公主近旁,祖母正坐在边上,听着几个云鬓锦衣的妇人说着京中的趣事。
珊珊上前行礼,公主见到她立时笑开,赞道:“这便是先生家的孙女罢?真是好孩子,快过来!”
祖母亦是温和笑道:“果然还是公主府上的匠人手艺高超,每盏花灯都是精巧至极,我这孙女看灯入了迷,都不知要归家了。”
在座诸位都是人精,眼见昭阳公主对珊珊赞赏有加,都变着法的将她夸了一遍。而在昭阳公主从手上褪下一只并蒂芙蓉鸡血石玉镯,给珊珊戴上时,众夫人更是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恨不得把她说成菩萨转世、天女下凡。
淮乡候夫人姜氏,看着端坐在奉德乡君身边如花似玉的姑娘,举起酒樽悄悄地问邻座的汤夫人:“大长公主这是看上白家的姑娘了?然我记得公主的长孙还未及冠罢,怎的如此着急?”
汤夫人笑着摇摇头,看上白家姑娘的自然是另有其人,只是上边的人都还没发话,她又怎能妄言呢。
亥时已过,珊珊未在宴席上侍奉多久,大长公主便散了席,还命人送了一车厚礼随她归家,生怕众人不知白家姑娘已被她定下了。
应酬了一晚上,甫一登车,祖母便疲惫地倚着车壁闭上双眼,珊珊静坐一旁,只盼着祖母太过困倦,不会再问她关于天佑哥的事情。
然而祖母突然吩咐车夫,将大长公主送的礼运到镇国将军府,随车的王妈妈应诺,跟着后方的马车转道了。
“既然旨意未出,咱们便不能透露半句,家里那几个小子,都是沉不住气的,不必让他们知晓了。”祖母仍是阖着眼,低声道。
珊珊低声称是,祖母果然心中是明白的。
“事涉天家,此前你不与我言明,我不怪你,只是如今我要你据实以告,你与国主究竟是何时相识的?今夜定下之事,你可有把握不会生变?”
珊珊内心叹了口气,她不奢望旁人能够明白她与天佑哥之间的情谊,但是祖母问得如此直接,还是令她有些无奈,“不敢欺瞒祖母,孙女与国主实是三年前就已相识,国主乃是一言九鼎之人,今夜白首之约,绝不会变。”
祖母微微点头,不是她想如此直白,只是实在难以想象,以珊珊在外一贯舞刀弄枪的做派,竟能得国主青眼……
“既然你的终身已定,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今后我会倾尽毕生所学,定将你培养成无可挑剔的中宫之主!”祖母眼中露出一丝傲气,届时她便是本朝唯一一位教授过四位王后的天下名师!
珊珊沉默了一瞬,低声道:“祖母容禀,明日过后,孙女仍要随国主巡行各州,待下次返京之时,再来领受祖母教诲。”
“什么?你们仍要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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