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扯平
流言总是不胫而走，早上的事在中午放学前就闹得沸沸扬扬，学校论坛差点瘫痪。
大家对于校园暴力相当义愤填膺，希望学校能严惩；偶尔有几个不和谐的声音，也会很快地被湮没。
但荆芥不理解，为什么顺便带热了一拨说他渣男的帖子。
明明早上事情发生时周围鸟悄儿的，应该没人看见才对。
转眼他又成了他们小作文的男主角了，恨不得住在那帖子里。
不少人喊着追连载，他怀疑再写几篇自己都能去打怪兽了，压力太大！
作为话题中心的人物之一，荆芥理所当然地被叫到了办公室谈话，也包括和他一起值日的汝鸣。
年级办公室里，田主任，老万，还有余樱的班主任都在。
学生里差了一个涉事女生，其他也来齐了。
至于那三个校外人员，早就被保卫科扭送去派出所了。
早上吃得太饱，即使中午只吃了一点也无济于事。
荆芥压下一个饱嗝，像感受不到周围沉重气氛一样，开门见山地说：“人是我打的，他们挺欠揍的，实在没忍住，换谁也忍不住啊。”
万家偏过头去憋着笑，而田舒面露尴尬，拼命冲荆芥使眼色，希望他能稍微装得正面一点。
“田主任，你眼睛怎么了？”荆芥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瞅了眼以表关心，可对方却横了他一眼，他又觉得眼睛有毛病就是活该。
腹诽了会儿，他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要叫家长啊？”
田舒冷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你不知道下手轻点？对方还三个人！”
去处理后续时，他见到了那三个人，各有各的伤，惨得不行，带头的人脸肿得和猪头似的，他甚至怀疑了下谁才是受害者。
一个个都是二十好几的成年男性，荆芥这臭小子连对方有没有利器之类的都不知道就敢往上冲，也不怕把人激怒了。
偏偏荆芥不当回事，贴心地解释道：“哦，没事，我俩没受伤。”
他往旁边挪了挪，不动声色地把正要说话的汝鸣挤到后面，拿背着的手拍了对方一下。
“站好！搞什么小动作！”田舒拍了拍椅子扶手，看向汝鸣，无缝衔接地放缓了语气，“早上你也在吧，是不是有想什么想说的？”
汝鸣皱着眉，“我——”
“他很遗憾没有帮上忙。”荆芥笑眯眯地打断他，无视田主任的脸色，强调说，“叫我家长就行了，汝鸣来的时候，我已经一个人搞定了，太菜了他们。”
越听越好玩，万家没忍住笑出声。
荆芥看向乐不可支的老万，想起得证明自己早上没偷懒，顺便告了个状，“清洁区也是我一个人扫的，他连路都找不到。”
万家挑了挑眉，“你就是这么带人熟悉校园环境的，早上不等人，自己先跑？”
“……”那行吧。
荆芥像猫被提住了后颈皮，瞬间老实了。
田舒是打定主意不想再让荆芥开口了，摆摆手，让他俩边上呆着去，又将话题抛给了当事人余樱。
大半天的时间，余樱没回去上课，被班主任带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伤口处理，以及心理干预。
而田舒详细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拿到了荆芥提供的证据，跑了趟派出所做笔录。
回来后，他把当事人班里几个老实点的学生一个个拎来，单独询问平时两个女生在班里的人际交往。
不问不知道，一问田主任头发都要掉秃了，这还是个惯犯。
涉事女生被告知了家长，爸妈都来了，还挨了她爸一巴掌，被在场的老师好一番劝才免遭一顿毒打。
当时动静很大，送作业的学生被年级办公室里传出的哭骂声吓了一跳，没人赶进去看，所以越传越玄乎，给论坛流量添砖加瓦。
相比其他人，荆芥和汝鸣可以说很闲了。
来这儿之前，没老师有空搭理他们，他们和没事人一样，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荆芥还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下午上课的时间，两人被叫了过来，问了几句话后被撵到边上，又没说能回去。
荆芥闲着难受，很想上前问一句能不能回去上课了，可眼下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插话的机会。
尚阳高中还没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甚至牵扯到了校外人员，严重了说这事触犯到了法律。
涉事女生不满十八，不执行拘留处罚，结伙的人就没这么走运了。
学校的意思是先联系到余樱的监护人，告知情况，再商议处理结果，所以先对涉事女生做了停学处分。
其实所有人心里门儿清，根本不需要什么三方商议，开除学籍是没跑了。
但现在却联系不上余樱的监护人，学生信息上的号是空号，她也很不配合，请求校方不要告诉自己家里人，而这是不合理的。
田舒怕给孩子吓出心理阴影来，不断耐心地疏导她。
但小姑娘犟得很，什么都听不进去。
荆芥在旁边站着，姿势换好几个了，田主任还在和余樱纠结监护人的问题。
在双方僵持住后，他瞅着机会来了，不太耐烦地说：“你受着伤回家你爸妈总会知道的，瞒着一身莫名其妙的伤会比知道你被欺负了，但学校为你撑腰更好吗？搞这么复杂。”
田主任抬脚就踹他，“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滚一边去！”
闪开这一脚，荆芥退到汝鸣身边站好，他不想多管闲事的，但他更不想搁这儿罚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施暴的那个。
万家作为班主任带了荆芥快两年，对他的性子算了解，拆穿他，说：“你闲着没事干的话去把我桌上的竞赛题拿着做。”
得到了允许，荆芥不客气地在办公室里自由行动起来，熟门熟路地走到角落搬了两个凳子。
万家脸上总带着笑，不是他带过的学生都不怕他，觉得他和善好说话。
此刻，他语气轻缓地说：“姑娘，他说得对，你有什么情况可以直接跟我们说，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需要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余樱低着头，忍不住去看荆芥的身影，又很快收回，声音变得哽咽，纤细的手指抓住校服衣摆，嗫嚅着，“我……没有爸妈……奶奶她身体不好，腿脚也不太方便……”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往这边走的荆芥恰巧听到了这句话，脚步顿了顿，想到刚才的话有点尴尬，暗骂了自己一句，又轻声说了声抱歉。
没好意思再偷听别人家事，他拿着凳子绕到老万靠窗的办公桌前坐下。
倾着身子从办公桌上找到竞赛题，又在抽屉里抽出几张a4纸，拿出两只笔筒里插着的笔，把一切准备就绪，他才发现旁边的人没了。
荆芥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朝站在原地罚站的汝鸣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叫他，“傻站着干嘛，过来啊。”
汝鸣拖着步子走了过去，也不坐下，只攥紧口袋里的手，蹙起秀气的眉毛，抿着嘴不说话。
“有话直说。”荆芥快对他这毛病没脾气了，拍了拍身边空着的板凳示意他坐下，“来刷题，一张卷子，看谁快。”
接过纸笔，汝鸣在板凳上坐下，与对方同时动笔，快速阅览记下题干，把几个数据写在纸上，思路清晰顺畅地写着解题步骤。
试卷只有一张，放在中间，办公桌也没多大，两人的胳膊若近若远地贴着，袖子摩擦撩着藏在里面的手臂，荆芥的右手有时还会撞到汝鸣。
旁边的一举一动都能感受得清楚，让汝鸣有些不太专心，他把左手往回收了收，给对方腾出更多位置。
在写完第一道题后，他低声说：“人是我打的。”
这句话大概猜到了，荆芥并不意外，转了转手里的笔，泛了泛坏水，“可刚才我说是我打的，他们都听见了。”
“我现在去解释。”汝鸣立即想起身。
荆芥连忙把他拽住，瞥了眼他做题的进度，发现自己更快后，才有心情闲聊几句，并放慢了速度，“原来你替我被请过家长，现在我俩扯平了。”
而汝鸣表情出现一瞬间的不解，荆芥猜想他可能不记得了。
一点小事专门拿日记记着，被请家长倒忘得快。
荆芥停下笔，被日记影响，他的记忆变得混淆，感觉里面记着的事情像发生在昨天。
说不清两人关系是好是坏，见面前因成绩产生的情绪放在现在不再合理，还过于计较，可他又找不到词代替。
也许对方和小时候一样没变，只是他太着急了。
这种想法在心里抽了芽，他支着脸看了汝鸣一眼，无所谓地轻松笑了笑，“算了，就这样吧。”
汝鸣默默收回视线，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放松了下来。
他记得荆芥一向是个爱笑的人——月牙似的眼眼神脉脉，隐隐露出尖尖的虎牙，喉结微动，像一片薄荷悠悠地飘进一杯冰水里，晃得人心里痒痒的。
只是他不记得上次对方对他笑是什么时候了。
找到事做，时间变得不那么难熬。
在两人一声不吭埋头做了会儿题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校长亲自领着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乐呵呵地说：“没想到令郎在我校念书，成绩还这么优秀，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哪里，是学校教导有方。”男人身着黑色风衣，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颜色，也盖不住飒爽轩昂的气质。
万家起身和男人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
转身发现荆芥和汝鸣还在做题，他无奈地笑了笑，和对方一起走了过去。
被叫了名字，荆芥手上的笔不停，啧了一声，仰着脸望过去，这才惊讶地站了起来，“爸，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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