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笺
展府，书房。
展重山一脸严肃地坐在桌后，冷眼看着展清羽摸着架子上的花瓶，好一阵摆弄。
展家还有个女儿，叫展清颜。和平时略微高冷的展清羽相比，展清颜待人接物就温和许多，更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唯一点，就是身体不太好，多年卧病在床。
她们姐妹二人的母亲去世得早，展重山钟情于故人，也不想委屈两个女儿，一直没有另外续弦。
但他知道，这么多年，两个女儿是缺乏母亲的陪伴的。
“别玩啦！”展重山终于忍不住了，展清羽闻声，放下手里的花瓶，转过身来。
“羽儿，你以前小，如今也快十八了，你母亲去世早，我有时候忙于办案鲜少管你和你姐姐。”
展重山顿了顿，“但是，你今天在陛下面前点名要嫁与七皇子，我并不愿意。靖王虽贵为皇子，但身体情况一直都不好，尤其……尤其是男女之事，是不行的……”
展清羽目不转睛地看着展重山，仿佛很认真地在听，实际上在暗自庆幸：他要是举我还不选他了呢，不举才省事了，本小姐可没想一直留在这里。况且玉佩的机窍我还没研究清楚，偷肯定是不行的，成为王妃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哈哈……嘿嘿……”展清羽想着想着，感觉这简直太完美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羽儿！”看着展清羽如此嘻嘻哈哈，展重山怒不可遏，一大步走上前去，展清羽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为父说的你到底听见了没有？虽说嫁过去就是王妃，但是我可不希望你受委屈啊！只要是个身体健康、人品正直的良人，没有什么身家背景，只要能待你好，爹就觉得够了。”
展清羽抬手扶住展重山，强行扶他坐下，还按上了摩，慢慢悠悠道：“爹呀，你说的女儿都明白，但是女儿是真的很喜欢七皇子。前年秋场围猎，他虽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像其他皇子那样骑马射箭，但是女儿觉得，好男儿也不一定就得武艺高强呀。”
展清羽走到桌前，拿起手边的一方墨砚，缓缓研磨起来。
“而且，女儿很被七皇子的才学所吸引，他的画作，无论是画触还是意境，女儿觉得都是极好的。而且七皇子又是那么地温文尔雅，简直就是女儿的梦中情人……”展清羽一脸诚挚，说得自己都信了。
“梦中情人？”展重山听着一头雾水。
展清羽的表情瞬间切换到了泪眼汪汪状：“就是女儿晚上做梦也想和七皇子在一起，若真要嫁一良人，此人非七皇子不可。”
展重山沉默了，此时此刻的站在他面前的羽儿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同，自从原配顾氏走后，颜儿作为长姐，处事还稍微和缓一些，羽儿就变得清冷了许多，即便这两年跟着他办案，也只是就事论事，鲜少交流一些体己话。
很多时候，两个人更像师徒而非父女。
“既然这事你想好了，为父也不便多说什么。”展重山默然道：“此次陛下召见，并不是为了给太子说亲的。而是另有要事。”
展重山背手转过身去。
“当今陛下，一共有十个皇子，太子算是当前殊荣最多的一个。但其实早在十二年前，有一位皇子虽不是太子，也曾得到过无比的尊荣，比今天的太子有过之无不及，那便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子齐明宣，后来的宣王。”
“宣王好学也聪慧，八岁时便可熟读四书五经，十二岁便可侃侃而谈孔孟治国之道，陛下有时问他功课，他不仅可以对答如流，还能谈及一些济世□□的治国方略，陛下甚是欣喜，早有意立他为太子。”
“只是宣王成长环境简单，他的生母已故贤妃为人也正直单纯，造就了宣王虽早慧但并没有什么心计的性格，这也使他福薄命薄。”
展重山回想起十二年前，宣王被斩首当日，依旧非常惋惜。
“十二年前，宫廷接连出了两件大案，一件是中秋宫宴，平时谦和有礼的宣王，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趁着方便之时强进了当时还是淑妃如今已是淑贤贵妃的宫里，大行□□之事。陛下非常失望，罚了宣王禁闭一月。”
“但就在禁闭第十天的时候，宣王府又爆出宣王在府内侃侃而谈当今圣上治国无方的胡言乱语，陛下得知后震怒万分，天子的权威是不容挑衅的。于是陛下下令不许宣王再看那些经国之论，派宫人去把宣王的书房搬得一干二净，却不料搜出了刺有陛下生辰八字的布扎人，还有几粒和陛下日常服用的红色丹药很相似的药。”
“齐王朝十年，整个国家都处于一种士气鼓舞的状态，陛下的神仙宫也刚建好，还正想着长命百岁治理国家，这也是为何陛下早年从不立太子的原因。搜出来的红色丹药经一圆大师看过，没想到里面竟掺杂了剧毒无比的鹤顶红，被人推论宣王有谋害陛下之心。”
展重山说着，突然就停了下来，他彼时还只是明镜门的普通捕头，虽和宣王接触不太多，但仅有的几次，让他非常看重宣王的品格，宣王待他也是以礼相待，很是欣赏。
所以展重山打心眼里是不信宣王会做出不轨之事的，但是铁证如山，他当年奉陛下诏命去查案之时，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为宣王脱罪的证据。
展清羽接话道：“所以陛下最终判了宣王斩立决。”
“不错。”展重山调整了神色，继续道：“但前日夜晚，陛下正在神仙宫修炼，就在诵经到第七七四十九遍，要完成一日的内容之时，神仙宫的侧窗突然飞进来一道利箭，有人给陛下送了一封密函。”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了展清羽。
展清羽打开信笺，拿出一张纸徐徐展开，上面赫然写了一句话：宣王有冤，君可心安？
展清羽问道：“人呢？抓到了吗？”
“这便是陛下要你我去查访的事，神仙宫四周都有重兵守卫，就算是天大本事的刺客，也绝不可能先靠近神仙宫再逃脱，但那利箭飞得很快，陛下也是武艺深厚之人，就在他察觉到不测之际，非常短的时间，他也跟着追了出去，也的确看到一黑衣人影……！
但这黑衣人影，一个扭头的功夫，竟飞至半空中瞬间消失了……”
翌日，靖王府内，一早宫里突然传来了陛下的召唤。两个丫鬟服侍着齐明靖更衣。
阿令急匆匆地跑进来，齐明靖不顾还没系好的衣服就迎了上去：“兰妃娘娘那里有信了吗？”
“回话了。”阿令一路小跑回来回话，整个人还在气喘吁吁：“但是陛下最近半个月只来了娘娘宫里一次，还是半月前儿的事了。娘娘听说了此事也是深感惊讶呢。只让回禀王爷，娘娘已经安排人去神仙宫打探，王爷从容应对就是。”
自长兄母妃走后，陛下对他一直不太重视，见面要么是在每年合宫盛会或家宴的时候，要么是按例上朝商议国事的时候，明明是父子却更像君臣，还是高高在上的父皇和边缘臣子。
每次见面，也都是有一大帮人，陛下偶尔在众目睽睽之下关怀几句，问得左也不过是身体状况。
齐明靖离陛下最近的时候，还是大前年举办的秋场围猎，他忍着凉风硬要出席，陛下念及身体孱弱还来参加，特地赐了专座在身旁。
但是可从没有单独召见过他！
“让兰妃娘娘放心即可。”齐明靖虽不知父皇为何召见他，但心想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事。“阿令，从藏书楼里带一副柳如山先生的真迹，一会献给父皇。”
“是。”阿令俯首应答，“王爷，软轿已备好，可以随时进宫。”
齐明靖准备起身出门，又补充了道：“再带上一份番荔枝，娘娘喜甜，正好也快到了进宫拜见的日子。”
神仙宫内，崇武帝合着眼在打坐。
齐明靖轻轻迈着步子，行至离坐坛十步远的位置停下，行了个大礼：“儿臣拜见父皇。”
“你来了。”陛下眼睛也没有睁开，手里的佛珠还在悠悠转着，只道：“洪起，赐座。”候在一旁的洪公公当即搬了一把椅子，扶齐明靖坐了下来。
“洪起，你先下去吧。”“是。”
偌大的宫殿只留下父子二人，安静得只能听见铜壶滴漏的声音。崇武帝轻咳了一声，从坐坛上走下来，齐明靖当即站起身来，俯身听候。
他上下打量着齐明靖，这么多年对这个儿子的确鲜少关心，但他也并不是有心的，每每看到齐明靖，总是不免想起当年之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心痛？悔恨？失望？很多时候崇武帝自己也不知道。
一转眼，当年的六岁孩童已经长这么大了，眉眼处像自己，但更像她。若是身体没这么糟糕，一定也是他很得意的儿子。
“父皇，此次召见儿臣，不知有什么要事？”齐明靖见久未发声，打破了平静。
崇武帝回过神来，“嗯……不必拘礼了。父皇没记错的话，下个月当是你的十八岁生辰了。”
齐明靖挺起身来，微微点头道：“是，谢父皇挂念。”
“近来身体可还好吗？太医院那帮奴才们给你调理得怎么样了？”崇武帝这么多年虽然嘴上不说，齐明靖不举这件事一直是放在心上的，虽很少语出关怀，但每每太医来例行诊脉，都会问及齐明靖的身体。
原因说起来有两个，一个是作为父亲对亲儿子的关怀，另一个则是他个颇为骄傲的人，无论什么原因造成了齐明靖的不举，这个事实终究是皇室的一个弱缺。
更重要的是，齐明靖可是他和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儿子了。
崇武帝说话一向开门见山：“朕想赐你一个生辰礼，展重山的二女儿，展清羽才色双绝，精明能干，这两年给朕办了不少大案，朕觉得，她配你，很不错。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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