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无心柳偶成欢喜事
难怪之前瞧他提溜的鸽子有些眼熟,本就是自家专门养的,原先只为逗趣,后头方便与岳丈家传信,谁想竟便宜这二人。
苏岱喃喃自语,“果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旁人看来只知是无聊解闷,哪曾想菜谱也能寄情呢。”瞧了林万宗好一会儿,才慢慢将花笺递还,低声道了句,“无伤大雅。”
林某见他面色多变,不由奇怪道:“岱兄,你方才动了半天嘴,究竟想说什么?”
那人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两口,好似平复不少,“没什么,大约不久你便会知晓了。”
“诶,正巧我本打算过会儿去寻你的,林乐时那小子昨晚就没瞧见人,可是往你家去了么?”
不提这小子不要紧,一提苏岱心里又不好受了,抬眼望着林万宗,无奈中带些心酸,“你们家怎么一个二个,都紧着我家妹妹算计呢?”
林万宗闻言微怔,而后捧腹大笑,“缘分呐”,话一出口又反应过来不对,转了口风。
“话不要乱说,我可是被你们家算计了,否则说不准还能等来个‘天作之合’呢,至于那小子,秋槐没来浔都时,他就惦记人家了,可不能说是算计。”
心中烦乱,只觉此人得了便宜又卖乖,起身理了理衣服,声音听不出起伏,“回去了,若是见到那小子,再与你传消息。”
林万宗还要开口时,见苏岱已经出门去了。
眼下三个妹妹都订了亲,冬棠更是婚期在即,亲缘间的关系原也是有期限的,早晚各走各的道,不过,夫妻间还长久些。
回了院子,瞧见三人坐在蔷薇架下,相谈甚欢,想起寄花笺一事,觉得还该问问疏棠才好,便抬腿往那处去。
疏棠眼尖,早见人从角门出来,心虚得厉害,轻声道:“嫂子,千万莫同哥哥说此事,他虽开明,却也严厉,若是知晓定要我写个什么前因后果,有据可考还是灵光一闪冲动行事,总之,就是麻烦,别说漏了。”
二人听了浅笑一声,正巧苏岱也过来,见这情景出声问道:“说了什么,这般开心?”
疏棠赶忙先接了话头,“说嫂子这几日,脸上好似圆润了不少,定是躲懒不早起了。”说着还煞有介事得挑了挑眉毛。
“混说,你嫂子最是要强的,若是躲懒,学不好舞,更难过了。”男子拣了印之身旁的位置,边坐下边道。
女子眼角微弯,打量他一眼,又转回脸。
“倒是你个小丫头,有事瞒我么?”
小姑娘一瞬间红了脸,含糊道:“没有。”
“呵呵呵,骗到你哥头上来了,我且问你,前些日子托你照看的鸽子眼下还剩下几只?”苏岱从腰际取了折扇,轻轻抖开,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
秋槐憋笑,像是在看好戏。
印之见小姑娘有些下不来台,温声开口道:“你已经知晓了么?”
“嗯,才问林万宗要了字条瞧瞧,她那软塌塌的大字,有形无神,好认得很。”
话音刚落,疏棠也没了声响,稍愣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那么,真是他咯?”
唇角的笑意有些掩不住。
苏岱停了手中的扇子,“得了,知道你欢喜,倒也不用憋着,这姻缘也算是你自己挣来的,的确可喜,不过,我还没同那个呆愣愣的说这个,日后你自去告诉他罢。”
小姑娘抬袖掩面,眼睛笑成一弯细线,印之瞧了也扑哧一声笑了,“恭喜疏棠,心想事成,得了一桩比话本子写得还好的姻缘。”
苏岱浅笑,忽地想起林乐时那小子,便顺口提道:“秋槐,林万宗的表弟最近可来寻过你了么?”
小姑娘一脸茫然,思索一回,摇了摇头。
“那倒是奇怪,他昨日晚上便不见人了,眼下林家正在寻呢。”男子轻声自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秋槐低眉深思,好一会儿,蓦然道:“可去城隍庙的树下寻寻看,他惯爱爬树玩得,原先为着这事,他父亲不知打过多少回了。”
苏岱闻声抬头,打量她一眼,微微颔首,“我唤问叶去传个信给林家。”
昨日下过一场大雨,现下虽热,却还不闷人,早上厨房便收了许多冰块入地窖,正巧能做些果物冰沙,印之惦记着这个,午膳不觉少食了些。
几人坐在廊下,角门大开,穿堂风中,各捧一小白瓷碗,坐在矮凳上,吃得欢喜。
“算算日子,杨梅该上市了,你二人下次再来,咱们便换着花样拌冰沙,桑枝素日喜欢做这些,在家时,给这些小食列了个小册子,回来咱们都试一遍。”
印之挖起一小勺,笑得欢喜。
苏岱勾了勾嘴角,接道:“偶尔解馋便罢了,多用了,当心肚子吃不消。”
女子撇了撇嘴,意思是,你好意思说我,回回也没见你少吃。
眼下天气热,疏棠与秋槐便懒怠锻炼,在此处闲谈一阵,吃饱喝足便散了。
今日知晓了许多事,方用了冰凉之物,此刻清醒异常,唤桃枝取了冰搁在矮榻旁,让桑枝将前几日院中的大小事简单说说,消磨辰光。
“回姑娘的话,吴妈妈自您请了女先生回来,倒是日日都去,她年纪都近六十了还好学,院里那些小的瞧见了起先还笑话一回,过了两日倒不说什么了。”桑枝似是想起些什么,顿了顿,才继续开口。
“您该夜里去瞧瞧,老的小的,识字的不识字的,挤了一屋子,比书院还像书院。”
闻言,女子一愣,随后面色欣喜,“嗯,难不成天底下好读书的都在咱们院里了么?”语气有些得意,心道,这事也算得成人之美,旁人本可以做到的,然而只有我院子想到了。
桑枝又道:“原瞧着吴妈妈说话难听,昨日还到我跟前文绉绉道了歉,也是难得了。”
印之若有所思,“除了这个还有旁的稀奇事么?”
见丫鬟轻轻摇头,“没了,一切都照常。”
“那成,去把那女先生叫过来问问,情况如何?”桑枝立时应了去寻。
这厢苏岱用了冰凉之物,肚子难受,一会儿功夫跑了好几趟茅房,面色也有些发白,这模样不敢进屋叫人看见,是以趁人不注意,往书房钻了。
遣问叶去药铺抓一贴治腹泻的药,神色恹恹趴在案上等着,不觉脑中恍惚,悠悠做起梦来。
印之浑然不察,那女先生没一会儿便过来了,面容清俊,大约二十出头的年岁,言谈举止皆不出错,只是冷淡了些。
“先生,如今院里的人学得如何?”
女子听闻这个,才刚开口,倒是滔滔不绝,说了大家都是苦命人,哪有闲钱读书写字,如今得了这个机会哪有不领情的礼,又道,这般夜学的氛围实在是少见,不过有的学得好,有的不好……
她说得又快又急,就好似心中有事,需得倾吐一般,临到末了,面上还带着自豪。
印之好笑,与桑、桃对视一眼,由着她说了。
“总之,多谢少夫人请我过来,不过这才没几日,不知日后情况如何。”
女子抬手,示意桑枝与她些赏钱,“那便麻烦先生了。”
女先生并不推脱,接了钱便随着人出去了。
说了这一通,屋中剩下自己与桃枝二人,印之才忽地想起苏岱未出门,怎么就半晌没瞧见了。
“桃枝,姑爷去看书了么?”
桃枝挠一回头,“回姑娘的话,我没注意。”
女子低首,摆弄了几下手帕,理了衣裳,穿上鞋子,往书房去了。
路上正撞见问叶毛手毛脚地端着托盘,上头装着一碗黑漆漆的汤水,瞧着还烫,热气往上冒。
“问叶,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原盯着手里的药,也不看路,冷不防被人一喊,身子一颤,洒了小半。
“少夫人,大爷方才用了凉物,肚子难受,这我刚煎的药。”
印之打量着那碗东西,陷入沉思,道:“东西给我罢,我拿进去。”
推门只见那人伏在桌案上,快步行至他跟前,搁了托盘,仔细一瞧,苏岱额上尽是汗珠,一手捂着肚子。
在冰块边上坐了许久,眼下手凉,不好直接触上他的额头,是以捧了会儿药碗,才伸手。
堪堪碰上,那人便有所察觉,伸手握住了印之的手腕,慢慢睁眼,含糊道:“你不是化作青烟走了么?”
女子微怔,柔声道:“说什么胡话呢,起来喝药了。”
苏岱晃晃脑袋,清醒了些,“原不想叫你知道的,怎么过来了?”
“见着问叶端药,便知道了,本也要过来瞧你的。”女子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递过来。
那人双手接了,一口气喝了。
“你素日瞧着身体不错,怎么吃了点凉的,就生起病来?”女子微微有些打趣。
“大约近来心事多,没用的心事。”苏岱抬眸盯着她,好似答案都在印之眼中,又道:“你着急了么?骑马,泰都,大崖。”
印之一怔,双目盈盈与他对视,“着急,但想与你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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