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柳惜惜
“芸豆，你去买些金线灌汤包送到寻香坊，尽管买，钱不是问题。送到以后你直接回去等我。”用完膳顾明月抓紧时间安排。
凡是顾明月说的话芸豆都不会违背，这次她照常乖乖听从，只是很遗憾不能去保护她家姑娘。只能对着谢无尘嘱咐道：“谢护院，你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姑娘。”
芸豆关心的话落在谢无尘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保护好他的小月亮是他义不容辞之事，怎么还是替别人呢。
没错，在高冷的谢护院眼中，芸豆就是那个别人。
看着埋头继续画驱鬼符的小月亮，他抬头冲着芸豆认真地点点头。他有事都不会让小月亮有事情的。
来回出城耗费的时间也不短，顾明月画好符就随着谢无尘一同上了马车。
与上次李姑娘葬的城外地方不同，这次是城外的另一边。
快要到达追踪符指引地方之时，顾明月发现更不一样的地方。这次有阴气的地方周围的花草树木只是比旁边低矮一些，也不是在偏僻的地方，这里靠着小路。
有路的地方就会有人经过。
“停车吧，马车停在这里便可以。”顾明月撩开车帘，她已经看到了阴气存在的地方。
谢无尘也看到了那处黑气，稳稳停住马车。脚撑地下车，右手自然而然的在车帘前方伸出垂下，另一只手掀开车帘。
顾明月手搭在谢无尘伸出的右手上施力下车，她刚开始其实很不习惯这样，后来摸着谢无尘冰冷如玉的手，渐渐习惯了这样。
在大安朝，姑娘家都是这样下马车，她哪怕是能直接从马车上跃下也不好那样做，尤其是她曾在顾大人家受过礼仪教导十几年。
下了马车，谢无尘顺势站在顾明月的左侧，他带着佛珠的右手永远是挨着顾明月的，有意外发生的时候他都要保证佛珠能够护住她。
顾明月朝前走去，她的目标很明确，走到那株周围最过矮小的树下。
她刚迈几步，周围原本燥热的空气霎时变凉。顾明月停住脚步，阴冷的空气却没有停，挑衅般绕着她和谢无尘一圈又一圈。
顾明月祭出驱鬼符，打向空中，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她身怀神骨，区区一点儿阴气自是不怕，她是担心谢无尘凡体肉台承受不住。
“啊！”一声鬼叫刺耳传来。
一个身着粉色袄裙的女鬼在树荫下显现。
“大师饶命。”粉衣女鬼虚弱地趴在地上，撑起身子仰头看向太阳下的两人。
祭出黄符的貌美姑娘一看就是厉害的女子，旁边带着斗笠的男子浑身上下的气压也都昭示着厉害。粉衣女鬼柳惜惜当即低头认错，她斗不过。
顾明月抿抿唇，看向粉衣女鬼的眼神带着歉意。她没想要伤害女鬼，驱鬼符只碰在鬼魂身上是不会带来很大伤害的，她也控制了力度，只是想要女鬼现行，谁曾想女鬼直接趴在地上了。
顾明月抬眼望去，树下的女鬼脸色异常苍白，五官极其精致，巴掌大的一个小脸，现在躺在地上更是让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忍。
在她见了死法各样，形状各异的鬼之后，眼前的粉衣女鬼着实是一股清流，顾明月都怀疑是最美女鬼了。容貌与寻香坊的姐姐们不相上下。
“我没想要伤你，你还能起来吗？”顾明月快步走近问道。
“大师您手下留情了。”柳惜惜轻声说道。
她知道刚刚黄符纸的威力，那是有能够让她魂飞魄散的力量的。如果不是大师收手，她此刻连趴在地上的机会都没有。
“你长的这般漂亮，怎么还在这荒郊野岭？”顾明月扶起女鬼问道。
对于鬼来说，死后没有刻碑，连一座坟都没有的地方就是荒郊野岭。
相貌好，身上的衣服料子也不一般，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怎么看都应该是富贵人家的。
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宗祠，死后都会埋葬在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片地方，根本不会在荒郊野岭。
柳惜惜从眼前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很久不曾再体会过的善意，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大师能够触碰到她的魂体，要知道她之前都是只能从他人身上穿过去的，别人看不着也摸不到她。
“谢谢大师，我叫柳惜惜，本是京城四品官员王大人家中的妾室。大人去扬州时，我被妈妈献给了大人。大人对我极好，吃穿用度比知大夫人有过之无不及。扬州瘦马，在及笈时都会被灌下绝育汤。我随大人回到京城后，大夫人也给我灌下了绝育药，掺在大人给我燕窝中，我一直都知道。可大夫人总会是认为我会背着她偷偷剩下孩子，其实我早就没了生育的能力。”柳惜惜语气平静，宛若诉说的故事主角不是她，而是一个毫无相关的人。
她又道，“再后来，大人对我太好了，府内只有我一个妾室，大夫人有的东西我也都有。我不争不抢，今生能够遇到大人已经很知足了，可是大人对我太好了。在大人赠我京城的一处铺子之后，大夫人再也沉不住气了。”
柳惜惜声音渐渐发颤，她这才像是一个剧中人，继续道：“那是在冬天，大人外出巡视的时候，大夫人将我带到了大人赠我的那处铺子中，说既然我想要那便生生世世守着。屋内很冷，没有任何可以保暖的东西。我身上全是水，就那样被人绑在铺子里两天两夜。天寒地冻，我如了大夫人的愿，永远的离开了大人。”
柳惜惜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胳膊，好像摸到了那天晚上身上的鸡皮疙瘩。
“真的好不甘心，我舍不得大人，我知道或许我没有出现的话，大夫人会和大人过的很好。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事情不是我能够控制的啊。扬州瘦马生来就是为了讨好各地官员权势的，我真的不想的。我不甘心被人埋在城外，我日日都去那个铺子，我想去看看大人，可是我又听其他鬼说，人见到鬼会倒霉，我害怕伤害到大人。也无处可去，只能日日游荡在那处铺子和这里之间，终日游，不到头。”
柳惜惜说到最后，声音带了哭腔。顾明月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了对那个王大人绵绵不断的思念与爱意。
她忍不住叹口气，这是被内宅阴私害了的姑娘。
柳惜惜说的很对，她是扬州瘦马，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去不去京城，进哪家大人的后宅，都不是她能够做主的。
顾明月对柳惜惜的怜悯心更多了，因为曾经爱追剧的小鬼恰巧给她科普过扬州瘦马。
那是一群从小被教养如何讨好男人的姑娘，哪怕学习琴棋书画也都是为了讨好男人。她们在及笈的时候都会被教养她们的妈妈亲自灌下绝育汤。因为她们在别人眼中只是玩物，世间但凡懂得尊卑长幼，还要点儿名声的，都不会将瘦马出身的女子聘为正妻。终其一生，她们都将是妾，甚至连个外室都算不上。
扬州瘦马生出来的姑娘将来不会有人迎娶，生的公子将来也不会有家族允许自家姑娘嫁与，哪怕是不受宠的庶女。
她现在有点儿想要见见柳惜惜口中的王大人，按照当时买卖铺子的掌柜说法，王大人一家应该都已出京。她想见见让柳惜惜死后都不愿去伤害的大人。
“大师，我这辈子也挺知足的，魂飞魄散也没什么的。”柳惜惜擦干眼泪，闭上眼睛，准备赴死。
她这辈子真的很知足，比起其他在扬州的姐妹，她又疼爱她的男人，吃穿不愁。甚至私下里大人还让她改了称呼，不用整日奴呀奴呀的喊，直接用我给了她极大的尊重与疼爱。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明月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说什么魂飞魄散的，你又没有什么错。”
柳惜惜死后从未伤害过人，经常去那间铺子也是为了打发时间，她自己怕是都没注意到铺子的生意每况愈下。
“你从来没有害过人，只是逗留在人间，我是要送你去投胎的，你怎么就想到了魂飞魄散。”顾明月好笑地摇摇头。
“我真的能够投胎？我还能投胎？”柳惜惜圆圆的杏眼中淌满了疑惑，她死后一直都留在这里，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离开了，现在大师告诉她还能投胎。
“当然能了，怎么不能够投胎。你还留在这里是因为对你口中的那个大人心有执念，放不下她，所以没能直接走下去投胎，并不代表你不能去投胎。”顾明月看向柳惜惜灰白的脸庞，有些惋惜，如果她还活着现在脸上肯定会染上彩霞。
在城内的时候她以为这鬼会有怨气，不然怎会在铺子中逗留那么久。见到柳惜惜之后发现根本就不是，眼神纯净，没有半点儿怨恨，有的只是对心上人无尽的思念。
柳惜惜张张嘴，想说的话说不出，脸上始终带着纠结的神色。
“临走之前，我送你去见见王大人可好，你也用不着纠结啦，脸上满满都是你对他的想念。”顾明月揶揄道。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谢谢大师。”柳惜惜一连说了三次谢谢，她的欢喜写满了整个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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