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询问
涂掌柜闻到股异香,腻且浓郁,直冲着他的额顶,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动了一下,没能挣脱,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被绑在屋中间的一根柱子上。
屋子很是阔大,没有窗子,但空气并不浑浊,四壁上有十六盏油灯,但灯火并不很明亮,反而映衬得屋中石壁更觉昏黄。
这是什么地方?
涂掌柜想着,费力侧过头,看向左边与捆绑自己的柱子并排的一道屏风。
灯火摇曳之下,有两道人影映在屏风之上,一坐一站,站着的人正在给坐着的人……
梳头?
涂掌柜一时迷惑,寻思着那是在做什么?可是再转念一想,自己都被抓了,何必在意抓自己的铁甲卫要用什么招数逼供?
他心一横,立刻就要咬舌自尽。
就在这时,屏风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涂叔叔是想寻死吗?你的夫人,你的孩子如今就在旁边的房间,正担心你呢,你就不担心他们?”
她可惜地叹了一口气:“我看小檀儿病得很重,身为人父,真的不想看儿子最后一眼?”
涂全听见这个声音,身子顿时僵直了,张口结舌好半天,才道:
“大,大小姐?”
抓自己的人不是四象司铁甲卫吗?
怎么是傅瑶君在这儿?
屏风之后,傅瑶君正在帮叶书白梳头戴冠。
叶书白闭目正坐,虽然是提前说好,有做戏成分,但耳尖的红怎么也无法掩饰。
傅瑶君梳头的动作非常轻柔,让他几乎感受不到,又让他总会想起那双拨弄算盘的手。
有些心乱。
令人心乱的傅瑶君,听见涂全的称呼,语气更加温柔和缓了:“原来涂叔叔还认我这个大小姐?”
可那温柔的声音听在涂全耳中,就成了诛心的尖刺,尤其是想到妻儿还是被捉了,心更不定了。
云喜不是说傅皋回了石水县吗?那怎么傅瑶君来乌桐这等大事,他们竟不知道?
涂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傅瑶君已经疑到了傅皋,所以瞒着,甚至干脆控制了傅皋?
但,怎么可能呢?
她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罢了。
而且,若她已在乌桐,为什么今夜火起时无人阻止?抓他们的人又为何是四象司?
涂全想不通这些,但到底在妻儿性命的威胁下,暂时没了自尽的念头,只死命瞪着屏风,恨道:
“大小姐,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我的夫人孩子无关!”
屏风之后,傅瑶君面色一冷,手却不停,一边顺着叶书白的头发,一边淡淡地道:
“哦?那为何与我父母有关?”
她果然知道了真相?
“……老爷太太的事情,并非我所为。况且老爷明明可以不管那等闲事,我也想过要劝,是老爷一意孤行……”涂全辩解道。
傅瑶君的心,越来越冷了。
所谓恩义,可如此抛却。
“原来是我爹为国尽忠的错,而不是有人杀人越货,意图谋反,祸乱天下的错。”她嘲讽道,“所以涂叔叔心安理得,对吗?”
涂全哑口,但想起自己的妻儿,还是挣扎道:“呵,大小姐这等聪慧,焉会不知如此大事,岂是我一个小小掌柜能做?大老爷为国尽忠,又怎知杀他之人,不是庙堂之上的大人?”
傅瑶君没有应他的话,而是握着叶书白梳好了发髻,看着桌上放着的几种发冠,淡淡地道:“我见王爷似不喜欢金器,本想让你戴这个玉的,雅致,但是这玉冠是涂叔叔昔年和我爹在西边寻到的好玉制成……罢了,用这个琥珀的吧,古朴也大方,可好?”
“听姑娘的。”叶书白声音平缓,仿佛刚才他听到的那些言语,不过疯言疯语,不必生气。
王爷?
涂全再是一怔,眼中闪过些许狠厉。
这屏风后面坐着的,竟然是怀王?
他,他难道不应该在鹊山上吗?
若他在此处,那鹊山上的布置岂不是要成空?
傅瑶君为叶书白固定好束发小冠,绕到正面打量着他。
怀王见状,索性站起来转了个圈,让她看个分明。
影子落在屏风上,让涂全更觉糊涂了。
如此轻松?难道是鹊山已经事败了?
他是昏迷了多久?
傅瑶君略满意叶书白如今的衣冠模样,方转出屏风,口中道:“涂叔叔,我没出生的时候,你就是我爹最得用的大掌柜,所以他才会将这粮行的生意,都归了你一个人统管。”
涂全早料到傅瑶君会说这类话,本打定主意不理,但因着迷惑于傅瑶君的举动,心便不定。
心一旦乱了,之前笃定的主意,自然也定不了。
尤其看见傅瑶君,让他不由就想起傅渊的为人待人,多令人生叹敬佩。
傅瑶君走到了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叹气道:“婶子生小檀儿时难产,是我娘亲自进了产房帮着料理,是我爹连夜让人从关外请来了参王,又从京城请来了妇科圣手,才救了母子平安。”
“小时候你抱过我,教过我。稻种如何,农事如何,税赋如何,粮行如何,朝廷有关田地田产、桑稻的律法如何,备州四家粮店的人、事,都是你教给我的。”
“我爹信任你,犹如信任他的亲生兄弟,我敬重你,犹如敬重我的亲生叔父,可是涂叔叔,”傅瑶君再叹一声,语带感伤,“我用你教我的事情,看出了你账上的猫腻,这算不算天理昭彰?小檀儿如今身患重疾命不久矣,却因你的行事要亡命天涯,这,是不是报应不爽?”
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尤其是说到最后小檀儿事情的时候,涂掌柜的脸色,已经灰白。
他与妻子半生只得一子一女,长女与傅瑶君同龄,幼子小檀儿才八岁,平日里健康平安,却在傅渊夫妻下葬后没几天,小檀儿忽患了疟疾,药石无医。
到如今,想是回天乏术了。
妻子哭得几次晕倒,可他却因为要做的种种大事,分不出半点儿心思体贴妻儿,甚至还要他们速速逃走。
他既决定做这些事情,就是本该心志坚定,不在意神佛之事,可现在听傅瑶君提起,还真是……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傅瑶君看着他露出哀痛的眼睛,丝毫没有怜悯,只问道:
“所以涂全,在我傅家十九年,今天我才知道,你忠的、敬的,不是我爹的这个傅。”
涂全打了个寒战,看着傅瑶君的表情。
她果然对傅皋起了疑心。
是因为发现了云喜的行踪吗?
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子,爱说爱笑,每次跟着大老爷到了乌桐,都会缠着自己问很多事情。
她息怒都形于色,高兴了就是高兴,不高兴就说不高兴。
可是今天,她对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温和,很平静,不生气,语气也一点儿都不居高临下,不凶悍。
她只是平静地诉说着过往,再疏冷地将那些恩义,彻底斩断。
“原来,原来大小姐……什么都知道。”涂全心中苦涩,疑问道,“可大小姐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何还要让火烧起来?”
那是七个粮仓的粮食。
他到底经营多年粮食,有悯农之心,若不是奉命行事,如何舍得真的一把火烧光?
傅瑶君反倒笑了:“火烧起来,鹊山上的人才会以为事情有成,才能掉以轻心,方便朝廷做事。”
涂全了然。
“原来是这样……大小姐算得不错,火起的时候,我也想过是不是我们的人看重大小姐了。但我没想到,这样诛九族的事情,大小姐也肯与四象司合作。”
傅瑶君目光坚定:“为报父母之仇,虽身死,又何妨?”
涂全无言。
这时,屏风之后的叶书白开口了:“涂全,傅大姑娘肯如此行事,本王自然会保她姐弟平安。你若肯改邪归正,本王也会保你妻儿平安。”
涂全一怔,再次艰难地扭过头去,看向屏风。
“纵然你的小儿子病重,但你还有个女儿,”叶书白也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如此灯光下,殷红色的衣衫只衬得那素有美名的青年更加挺拔,“你有慈父之心,本王也愿意成全,如何?”
还真的是怀王,他真的在这儿。
涂全颇为吃惊,想要看傅瑶君的神色,但傅瑶君却已经背过身去,仿佛是生气于叶书白许下的话,不再看他。
涂全的脸色暗了暗,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终成一叹。
“王爷想要什么?”涂全的肩膀垮了下来。
“鹊山洞内外的构造、机关。”叶书白道。
傅瑶君没想到是这等要求,背身留神听着。
她该唱的人情戏已经唱完,涂全有妻女挂心,不算十分无情无义之人,所以叶书白此刻提出交易,定是能成。
涂全怪道:“难道四象司没人潜入山洞吗?这边火起,那边王爷的人定是要在天亮前攻下鹊山的,否则怕是早连山洞都炸了,王爷现在问我这个,未免太迟。”
叶书白倒是泰然,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展开在涂全面前。
涂全脸色为之一变。
那是鹊山内部的构造图。
竟然如此详尽!
那叶书白为何还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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