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刚回过身去，却见木屋后门大开，灶台生着火，李归意走进屋去，一阵暖意袭来，被热浪环绕的瞬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

        燕云漠正侧卧在床榻之上，赏着雪景，优哉游哉地腾着热酒，他两颊泛红，一头薄汗，双唇晶莹，挂着酒珠，俨然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

        李归意本因担心他而悬着的心瞬间凉了下去，她刹那间明白了方才陈文丰欲言又止里的责备，和时三娘紧拦着他的尴尬。

        亏她一刻之前还在担心他的身体如何，他却已然在这过上了不管不顾的神仙日子！

        燕云漠迷离的双眸，似是终于看见了李归意的身影。

        他仿佛全然未觉对方周身的寒意，仍旧扬着慵懒地语气，低沉地嗓音仿佛滚过沙砾，他兀自笑道，“刚挖出来的几十年的好酒，时家老头藏得可够深的！不来一壶尝尝？”

        李归意压抑许久的火气，一下子便蹿了起来，“我们在冰天雪地里被那群村民为难，你在这儿到还挺逍遥自在？！”

        李归意走到燕云漠面前，抢来了他的酒壶，冷笑道，“我说你今儿早上怎么死活都不愿出门，原来早打上这几坛酒的主意。这亏得是我们遇上事回来的早些，否则都发现不了。”

        燕云漠像是醉得厉害，他一手撑着昏沉的脑袋，揉着太阳穴，一手去够那酒壶，方才的兴致一扫而空，他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不悦，“你不喝别浪费，给我！”

        李归意却退后了两步，她讨厌酒鬼，从小就讨厌，她父亲的双腿就是因为酒鬼没有的。

        她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双眼蒙上了水雾，胸口翻涌得厉害，许多话也就不自觉地一股脑涌了出来，“我知道‘燕大侠’志不在此，在京城吃喝嫖赌多潇洒痛快，又能当英雄又有人给干活，可我不是什么冤大头！”

        燕云漠坐起了身，撑着一旁的桌子，忽然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他咳了许久，双眸也蒙上了一层薄雾，“你管谁叫大侠？”

        李归意感觉胸口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她难受地咬紧了牙关，半晌才从喉咙中挤出话来，“好，是我瞎了眼。不过当初是你非要跟我来的念川，你现在这幅鬼样子是什么意思？你不如趁着回你的京城去！”

        燕云漠的双眸明明那样清醒，李归意甚至能从他的眼睛中读出嘲讽，但是他整个人却如烂泥般塌在桌上，东倒西歪得仿佛撤掉了桌子，他就会滑落到地上，撑了几次也没能顺利站起身来。

        李归意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道，“你不想告诉我，你武功究竟怎么样，不想告诉我你的过去，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可以前一秒像一个善良无畏的侠士，下一秒又像一个冷漠自私的看客。”

        “好像你做每一件事，都只是因为你想或不想，完全不在意我——们的任何感受。”李归意越说越觉得难受，她在前一夜，用了半宿的时间，思索时三娘向她抛出的那个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得出一个结论，一个人愿意跟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千里迢迢来到个苦地方，他要么是发现了她的秘密，对她有所兴趣，要么是另有目的。

        她本以为或许答案能是前者，但是她孤独地踏雪归来之时，已经将前者扼杀在了摇篮里。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李归意的声音变得越发冰冷，比屋外的飞雪还要冷，“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要留下？”

        燕云漠终于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不知是否因为醉酒，他的身形有些佝偻，双腿有些颤抖，离李归意的三米距离，他缓慢地走了许久，终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双眼。

        他呼出的热气打在李归意的胸前，她的胸口因恼怒而起伏着。

        他忽然抬起头，朝着房梁，笑得与方才全然不同，眼尾微微弯起，竟有些让李归意动容的温柔。

        她这才看到，他连勃颈处都喝得通红。衣领处的更深处，正巧露在了李归意的面前，那里似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刀疤，狰狞地有些滑稽。

        燕云漠抬手搭在了李归意的肩上，长叹了一声，“下雪了啊。”

        说完，弯腰拿过了李归意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却又喝得太猛，呛咳了出来。

        李归意在方才的发怔中回过神来，被他的答非所问气得夺回了酒壶，狠狠摔在了地上。

        “赌鬼！酒鬼！”李归意对他吼着，“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大侠！”

        燕云漠哈哈大笑，绕过了李归意，撑着门框，七扭八歪地走出了门去，走进大雪中去，他头也不回地走着，笑声震天，“我从来就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被屋子里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声盖过。

        李归意无助地蹲下身来，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了地上，她将自己团成一团，被雪浸润的双脚彻底没有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逐渐清晰，她机械地拿来了簸箕，收拾起了方才被她摔在地上的酒壶，陶瓷片那样锋利，她伸手捡时，才发现那附近竟然有些许血迹。

        她心下一惊，那血迹淅淅沥沥，散落在了门口，竟是燕云漠离开的方向。

        她扶着一旁的凳子，艰难地站起了身，僵直着双腿走了两步，大雪盖住了他所有的足迹。

        木屋门前的景象，同她一早出门之前一模一样，但内里却已大变了模样。

        李归意觉得心里一揪，她将从旁人那里受来的气全都潵在了他的身上，此刻大哭过后，胸口舒畅了许多，脑子也清明了些。

        她当然知道，燕云漠本就没有义务每一次都救她于水火，但她总是不自觉的期待，期待他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像她小时候每次被人欺负，都希望有人会替她赶走坏人。

        她释然的轻叹了一声，收拾好了碎陶片，擦干了地上他留下的血迹，疲惫地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和，合上了双眼。

        李归意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挣扎着起身，本以为是三娘他们采买回来，眼前却是个意料之外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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