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三月初三，宜设宴。

        夜空万里无云，星月闪耀。街巷中百姓欢声载道，城中央的街市上挂满了灯笼，宛如白昼。

        醉香楼高朋满座，歌舞升平。悠扬的乐曲从敞开的门窗中四溢开来，恨不得将声音传至几公里外的地方，让整个江州沸腾起来，加入这场盛宴。

        相较于每月月初都会举办的花魁选举而言，这一次的盛宴多了些让人倍感新奇的环节。

        往期比选，都是姑娘们一人表演一段才艺，台下争相竞价，价高者可以获得与姑娘共处一日的机会，并且可以选择以百倍的价格将心仪之人从醉香楼中赎出。

        参与竞价的什么出身的人都有，但最终真正能带这些姑娘们离开的，只有各地的富商。

        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老板娘丰柳在几日前便昭告天下，参与这次花魁争选的人从往月的十几人，骤减到了五人，而这五位姑娘究竟是谁，在她们最终出现前都尚未可知。

        只要能得到姑娘们的倾心，哪怕不花一分钱，也可以与其共处两个时辰。

        但最重要的不同是，这一次参与竞价的，只能是女子。

        这消息甫一放出，全江州哗然。

        江州毕竟是大康最为繁华，思想最为活跃的州府，许多女子也曾到访过醉香楼听曲观舞，但向来以女扮男装入场，不过看个热闹，鲜少像男子般花重金博红颜一笑。

        而这一次，醉香楼竟然只给女子这的机会，着实令人摸不着头绪。

        但不知是好奇心作祟，还是江州城中的女子本就喜欢风月场所，这一次的花魁争艳，台下宾客竟然男女各半，还有许多家夫妇结伴来此观赏。

        李归意掀开舞台侧门的帘子，看着坐满了上下三层的诸多宾客，颇为紧张的安抚了下自己跳动的心脏，回过身去，又对着早已被她叮嘱过多次的小厮絮絮叨叨起来。

        “你安静一会行不行？”丰柳坐在一旁揉着太阳穴，“每个月选花魁都是他来操办的，比你可明白的多。”

        前几日商量这次宴会的流程时，虽然李归意早已与丰柳熟络许多，但当初那根被插入木桌的金簪还梗着脖子立在李归意的心底，她到底对她还是有些畏惧。

        于是此刻便听话的坐在一旁，看着那小厮轻车熟路的走上舞台。

        果然，如丰柳所说，他的经验比她丰富的多，不一会的功夫，场子便更加热闹起来，在台下一阵一阵的热浪中，盈日终于上台。

        却是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她身着陈氏改良过的洁白长裙，肩披青色长衫，腰间盘着褐色束腰，其下点缀海蓝色波纹。

        台下一片哗然，半晌，有人开始提出质疑，隐约有骂声从角落处传来。

        直到一阵空灵幽远的旋律从她的指尖流出，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迫使整个空间安静了下来。

        李归意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她闭上了眼，被这乐曲带去了遥远的深海，随着浪花翻涌，一切的波涛骇浪都渐渐平复。

        这也是最初他们选定让盈日第一个出场的原因。

        任何改变首先带来的一定会是反对的声音，让女子大张旗鼓的进入醉香楼已是令人震惊的变革，再让出场的姑娘们敛去她们最为人乐道的容颜，对那些沉迷于醉香楼的老顾客而言，更是难以接受的变化。

        而这同时又是李归意想让丰柳看到的。无论这些风尘女子有怎样的能力，只要她们放下面纱，肤浅的人们仍旧只能看到她们姣好的面容，柔软的身体，而非住在她们身体里最本真的灵魂。

        虽然醉香楼卖艺不卖身，但她们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尊重。

        不过，太多反对的声音，自然也不是李归意想要的，她要快速的浇灭这些声音，而最直观的，就是通过声音的力量，将他们掩盖住。

        震撼人心的除了激扬的话语，还有悠扬哀婉的乐曲。

        紫砂陶埙是不二之选，而恰巧，醉香楼中有人能轻松驾驭。

        而后的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水袖舞、弦乐、戏曲唱词，每一个面纱下的灵魂都在舞台上翩然起舞，没有知道她们到底是谁，但所有人都在为她们的美丽欢呼。

        当一切表演结束，几位姑娘又在舞台上落座，交换了彼此的乐器，重新演奏了明快动人的一曲。

        盈日一改常态，像个初落凡尘的仙子，从惶恐到恬然一笑，虽隔着面纱，却也由身形显露出了舒展享受。

        欢呼声不绝于耳，在席间落座的女子们也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向往，在手中的宣纸上，写下来她们最喜爱的名字——她们当然不知道究竟是哪几位姑娘，却用心中对她们的印象为她们取名。

        小厮汇集来的纸条上有着各色的名字，有人用衣服的色彩命名，有人记住了翩翩起舞的脚步，有人沉浸于默写唱词，这些写满了字的纸被送到相应的姑娘手中，在宴会的最后，她们会在这些文字中，选出最能读懂她们的那一位。

        李归意帮着小厮一起筛选纸条，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身着女装，也能在台下写下让她动心的时刻。虽有些许遗憾，但在她发现这些纸条上有半数都提及了姑娘们身着的彩衣时，显得不再重要。

        她激动地看向丰柳，她虽面上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眼底却已被笑意占据。

        “看来，这次的买卖兴许不会赔本了。”她红唇轻启，笑纹在唇边蔓延开来，“我倒是头一次，用这种方式竞拍。”

        随着舞台外一层层的声浪掀起，几位姑娘也已在当中摘选出了最喜爱的词句。

        李归意忍不住好奇，凑到了盈日的身边，想看看她写的是什么，却被她发现。

        盈日抬起头看着她，却非冷漠，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亲近之意，“你希望是什么？”

        对于她突然起来的问话，李归意愣了一下，她看着她身着的衣衫，想了想道，“孤独的海上精灵。”

        盈日听罢，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能勾走任何一个男人的心，这样的笑容，她似乎已经练习过千万遍。

        李归意却觉得有些莫名的别扭，她本欲离开，却被她拉住了衣袖，她狐疑地看着她，却听盈日又道，“待会你能在台前等我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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