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岁不苦寒常疫疠
屋外冷月如辉,星子寥落,飘了一日的风雪终于止歇。他躺在我的身边,第一次,睡下的比我早。我听着他轻微的鼾声,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的脸还是那般俊逸,恰如当年的润雅风仪,丰神俊逸,刹那间,时光轮转,覆水回溯,记忆里寒潭清寂的双眸和眼前安静美好的男子重叠在一处。
我目光灼灼地看他,我好像从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他,这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他和灏千长得并不相像,他的眼睛比灏千的狭长,眼角微微挑起,鼻梁也更加高挺。如果说灏千是温润君子,他就更加冷冽一些。
我看的近乎痴迷,竟没有发现他唇角微微一勾,一把把我拉在怀里,我压在他的胸膛,他的笑声在胸腔里激荡,震在我的耳畔回响。
我刚想挣扎起身,却听到他柔软的声音:“真没想到你会有认真看我的一天!”
我的心忽然就开始微微泛出苦涩,是啊!我们之间夹杂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我从未将他放在过眼底。我忽然就不想动了,乖顺地躺在他的胸膛,他抚摸着我顺滑的头发,发出长长的餍足的叹息!
夜,如此安静,安静到我们只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皇上!皇上!”
门口忽然传来急切的声音,已是四更天,曹文焕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时候轻易打扰凌灏轩。我们皆是一愣,第一时间坐直身子,目光交织中,隐现一丝隐匿的清寂。
“什么事?”他开口,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
“京城急报!江州突现疫情,已经发现好几个村子出现同一症状,死了两百多人了!”
我吓了一跳,春天本就是传染病高发期,这个时候出现疫情,万一波及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向凌灏轩,果然他的脸色苍白难看,他翻身起床,向门口走去,我看他穿的单薄,拿了一件外衣给他披上。他回头握住我的手:“你去睡吧,我来处理。”
我点点头没有做声。回房换了件衣服,放出了信鸽。两国之间的情报工作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除非是极端机密,不然两国之间斥候交相来往,根本就存不住什么秘密。
凌灏轩再没有回来,这一夜我同样不能入睡,天将将发白的时候,终于传来消息,月珩境内也发现了疫情,只是月珩气候寒冷,地广人稀,所以病例较少,没有形成大规模的传播。
我拿了情报,第一时间赶到书房。
“皇上!停战吧!”我站在他的面前:“疫情刻不容缓,若是不加控制,失去早期的防控机制,错过最佳的时机,伤亡会快速的增长,甚至几十倍上百倍的增长。到时候即便我们抢回云中十三州,我们的代价也不过是形成了更多的空城、鬼城。”
他深深地看我,转而微笑:“我正要跟你商量!”他的眸光晦暗难明,看向月珩的方向:“相信浩宇铭也熬不住了!”
我疑惑地看他。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拉我坐下:“浩宇铭虽是嫡长子,可是他的母后在他幼时早亡,现如今的皇后有三个儿子,特别是长子浩宇翌深受皇上宠爱,由来是自凭母贵,浩宇铭带兵征战久攻无果,国内又现疫情,相信浩宇翌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已经派人通知月珩内部的眼线,他们自会运作,这场天子之怒,浩宇铭是躲不过去了,相信很快他就会退兵了!”
我微微翘唇:“去找浩宇铭谈谈吧!我想他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微微皱眉:“你去?太危险了!”
我笑着劝他:“他留不住我,更别说他现在也不敢留我!等到初步意见定下来,你再去和他谈!”
他沉思片刻,终于点头。
苍茫天地,此刻已被大雪覆盖,旷野上的景物反而好看了许多,如一幅天然水墨画。画中,玉树冰洁,雪挂莹白。
城楼下,他一身紫貂大裘,面容俊美,丰神俊逸。我也没穿战甲,只披了一件白色狐裘,一扫杀伐之气,只余钟灵毓秀,清丽脱俗。
“决定了?是来换云中十三州的吗?”他扫了一眼城楼上紧张关注局势的凌灏轩,又看了一眼十米开外持剑以待的秦战和蔡祁岩,勾唇一笑,调侃我。
我冷冷一笑,不去理睬他的挑衅:“难为太子殿下这般时刻还能惦记着我!不过,真的没关系吗?听说月珩国内的局势也是刻不容缓!殿下真的可以高枕无忧的在这里继续和我们对峙吗?”
他的脸色一变,眸光晦暗不明,里面仿佛风云变幻。我淡淡看着他,脸色不带一丝表情,他终于开口,口气疏淡冷漠:“这就不劳慕将军挂心了!”
“我们不必互相试探,今日我来就是想和太子殿下协商停战事宜!”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在他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
“哦?”他一愣,没有想到我的来意“你们天昱这是要示弱了吗?看来你们国内的疫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我丝毫没有吃惊他的消息如此精通,冷冷一笑:“无所谓示弱,太子殿下应该明白,即便皇上不在这里,就我一个人也足以守住幽州城!太子殿下之所以现在还敢跟我这般周旋,也不过是在试探谁的定力更足罢了!那我只好让殿下失望了!殿下想玩,我自然可以让皇上先行回京,我陪殿下僵持下去,只是到时候,殿下真的可以自如的收场吗?而且,等到那般时刻,殿下真的还能全身而退吗?!”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冷冷地看着我,半晌不说话!
“战事久拖不决本就为人诟病,但就现实而言,你已经不可能在我天昱手中得到一丝半点的好处!还是算了吧!”我浅浅地笑着:“殿下若是愿意,我们可以签下为期半年的停战协议,到时候或战或和,我们悉听尊便!”
他眉头微微皱起,许久,忽然开口:“你真的不想跟我回月珩吗?我会给你最尊贵的位置!”
我忽然笑了起来,是啊!那个最尊贵的位子!而我却避之唯恐不及:“殿下,你想的太多了!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他眉心紧蹙,寒声说道:“拿来!”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展颜一笑,看向城楼上的凌灏轩,开心地挥手。
西北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晚,幽州城仍旧春寒料峭,此时的京城早已是鸟语花香,风轻云淡,春意渐起,正是最为舒适的时节。
和浩宇铭的停战协议签的很顺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别说浩宇铭贵为太子,原本就因为骁勇善战被封为兵马大元帅。他若不敌,谁又敢领命前来。何况月珩境内也早已乱作一团了!
虽在赶路,然而政事繁忙,灏轩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静静地批阅奏章,我看他心神专注,目光不自觉地胶着在他的身上,他垂首的侧颜真的相当动人,不经意间我便有些失神,他忽然轻笑一声,将最新一份折本阖上,抬眸看我,我慌乱地躲闪目光,然而,还不待他捉住我四处躲藏的玉手,轿厢的门扉突然被轻轻叩击。
“皇上,这几日又在城郊的几个村庄发现了相同的症状。”打开门帘,太医令宗正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面上的汗珠不停地顺着脸颊滚落。
“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派去御医了吗?”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城的方向前进,然而坏消息却依然源源不断的到来。
“是,前几日刚刚发现的时候已经派过去了,当时症状并不明显,所以派过去的御医只是开了几剂清热解毒的药,可是这几日不但没好,反而又有另外的村庄发现了这种病情,死者已近三百人,病危者甚众。幸而太医去的及时,有关表征变化、诊疗、传疫及致死的情况还算详尽,太医署据此正在核查旧档,看看以前是否曾有同种疫病暴发。微臣,微臣不敢迟疑,便立刻来报。”宗正手忙脚乱地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说道。
灏轩微微皱眉,道:“这个时候了不赶紧调集太医前来诊治,还查找什么旧档?”
宗正抬手拭了拭额上冷汗,语调有些艰难地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诊治疫症,常常要到后期病死者甚多时方才能找到最有效的疗法,若是有前人经验可取,自然能保住更多的性命。”
凌灏轩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深深地蹙眉,问道:“那依太医署的判断,江州的疫情还有没有可以控制住的可能?”
宗正面色说不出的难看,“江州已经是这样了,情形也不会更坏,下官怕的是……”
“是什么?”
“这场瘟疫自江州起,却未必能在江州终……”
凌灏轩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微微沉吟“吩咐下去,改道江州!”
“你是不是疯了?!”我吓了一跳,一把拉住他:“你是一国之君,贸然进入险地,万一波及,如何是好!”
他愣了愣,眉心紧锁,长久的望着我,却终难下定决心。
“我懂些医术,你把正卿安排给我,有他在足矣!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疫情控制住,你要相信我!”我把他扯到我面前,让他正对着我。
“医术精湛和控制瘟疫是两件事!十年前柳州的那次瘟疫,死了两万多人,一时间柳州十室九空。去的医者活着回来的不足十之三四,无奈之下,那些患病的人,被活活烧死的远比病死的要多!”他突然把我抱在怀里,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下巴靠在我的头顶,沉声说道:“你可知道,你去比我去更让我难过!”
我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从他肩膀上传过来的屡屡温暖,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不要担心!我能做到的!你要相信我!”
他无奈一笑,又揽住了我的肩,好像哄孩子一般:“你哪里也不要去了,老老实实的待在我的身边就好,等我把太医都派去,有他们在,总会有些办法的。”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霎时间有几分恍惚。之前的战场厮杀,让我万分疲累,可是,不管再累我还是不能停下来,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他嘴里所言的那场大火,也不想看到十室九空,我做不到在那个精致的牢笼里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我宁可餐风饮露,出生入死!
他定定地看着我,眉头紧锁。
“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相信我!”我抿紧嘴角,声音有些发闷。
路有些不平,马车稍显颠簸,他一手环住我,防备着我晃倒,许久,他才长长地叹息:“我为什么娶了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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