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颗樱桃
虽说何述之为她温了牛奶,可这不代表两人是朋友,更不代表何述之已经打算接受她的存在。
作为一个朋友的存在。
不然也不会一反常态地上晚自习,有时候除了午饭她根本不会见到何述之,而有时甚至一整天都看不到。
沈枝无计可施,何述之不是密不透风的墙,却也并非那么容易就能敲开门。
无业游民沈枝时间充裕,慢慢悠悠地闲逛,同周围同龄小孩打成一片,疯玩大半天,朋友们被家长叫回了家,她一无所获,坐在石阶上发呆。
眼神迷茫,静成一幅画。
杜斯盘着金链坐在她旁边,依旧杀马特。沈枝知道他是假凶,便也不怕他,懂事地朝里挪了挪,给他腾了个更大的空。
“倒霉蛋,”他从口袋里摸了好久才从一堆链子里找出一块糖,“怎么不开心了,没人跟你玩吗,你父母呢,你都不用上学的吗,何叔没有拉着你写毛笔字吗,还有何嫂,她有没有教你学绣花啊?”
沈枝眼神更加迷茫,生无可恋地反问:“花臂叔,您这问题一次性问的太多了,我该回答哪一个。”
“算啦,”她笑了笑,“没有不开心,只有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奶奶教我说,惹人不高兴了就要主动道歉,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那么多问题她都听清楚了,却只回答了这一个,或许不是回答,而是在求助。
“述之这孩子吧,什么都好,天性善良,学习优异,长得也好看。爷爷是老教师,奶奶会绣花,父亲也是教师,母亲温婉贤淑,这样的一个家庭里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好,可惜了。”
杜斯没有明确说明,只一味重复着“可惜了”。
是因为何父离世,所以才可惜吗,沈枝不解,她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何母,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么长时间,她不也没见到自己的父母吗。
“倒霉蛋,你想和他交朋友吗?”杜斯问她。
“想啊,而且我这不是正在努力和他交朋友吗?”沈枝像个小太阳一样发着光,遇难而上,不怕失败,也不轻言放弃。
“那就给他摘一颗樱桃吧。”杜斯将手放在她脑袋上,似把更重要的东西给了她,让她从今往后都没有回头路,永远也退缩不了。
不用太多,一颗樱桃就足够了。
乞樱山的山顶上樱桃树□□子成熟时能看到满山欣红,一颗颗缀于绿叶下的红樱桃色泽诱人,樱桃树很多,只是山高路又远。
于是随处可见的樱桃便也成了稀罕物。
沈枝说干就干,行动力惊人。携一众嘴馋好友整装待发,换上运动鞋,有怕被晒黑的小姑娘还带上了遮阳伞,大部分人戴着遮阳帽,沈枝很懒,觉得撑伞麻烦,不喜欢戴帽子,那样会很闷。
偏偏她是所有人当中肤色最白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大片大片的樱花树映入眼帘,从未探究是何人播下的种子,又是如何漫山遍野惹人惊艳的。
闹哄哄的孩子们一窝蜂扎了进去,手忙脚乱地摘着自认为甜美的红果。
沈枝窜来窜去,小心翼翼地摘下几个看起来饱满红润的,藏在手心里,没有放入大罐子里,那些是要平分的,而她手心里的是她的所有物,爱给谁就给谁。
半路歇息的时候她又想,阿述从小待在这里,难道没有爬过乞樱山吗,那他会戴遮阳帽吗,还是撑一把伞,应该会给她一样什么也不拿,他们大概都是嫌麻烦的人。
回去的路上,沈枝没能习惯走山路,应着倒霉蛋这个莫名的称号,很狼狈地摔了一跤。
倒霉这件事一旦开始,便不会轻易结束,她好不容易爬起来,还没走下最陡的斜坡,又是一个屁股蹲。
画面颇具喜感,一众人,包括她自己皆被按下开关,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最欢的是个极为开朗的男孩,甚至捂起了肚子,“哈哈哈,我当时跟我哥哥他们一起爬的时候,也有一个人摔了个屁股蹲,比你还惨,手掌都被树枝划破了。”
抱好怀里罐子的女孩出声道:“人家都摔倒了,不拉一把就算了,有什么好笑的。”
打趣是一回事,上升到嘲笑又是另一回事。
男孩冲众人摆摆手,急切解释:“不是因为摔倒好笑,我又不是幸灾乐祸的人。”
这话勾起了兴趣,有人应和着问:“那是因为什么,你要说就说完,不要讲一遍吊人胃口。”
“好好好,我说”男孩开口,“那人和我哥是好朋友,也就他认为是好朋友,别人可不当真,叫他一起爬山的目的就是给他点颜色看看,我哥一招手他就来了,随口忽悠几句他连摘的樱桃都不顾要去拉住我哥,可我哥站得稳稳的,只是为了让他当众出丑罢了。那场面,我在旁边记得可清了,他摔倒后还在问我哥站稳了没有,注意脚下,别跟他一样摔倒了,樱桃掉了一地,最后他手里一颗都不剩,那叫什么来着,笑话。”
男孩见伙伴们没有跟着笑,余光正好瞥到蹲在地上的沈枝,转移话题说,“还不把枝枝拉起来,她又不是何述之。”
“很好笑吗?”沈枝勾着嘴角,太平常不过的笑容带上丝丝寒意,“我倒觉得不怎么好笑呢。”
她没忍住,露出了獠牙,如果沈峦在场,估计毫不吝啬地赐予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笑面虎,这一刻倒是像他。
沈枝原本听他讲那件事,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如果不是屁股疼,她早跳起来跑掉了。何述之这三个字一出,她才真的明白,为什么杜叔叔说他拒绝交朋友,为什么只需要一个樱桃,为什么会选择逃避。
他还兜转在欺骗当中,恶意可以迎面接下,而善意却需再三衡量。何述之怕自己再一次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众人暇时的谈资,所以他躲开了,退缩着,以远离作为保护自己的方式。
沈枝还坐在原地,一抹蓝涌入脑海中,她只看得见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近的少年,视线由眉眼往下滑落,最终流连于掌心。
杜斯给沈枝出了馊主意并且后者还当真了,何述之眼皮直跳,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是真的得把她揍一顿了,一点都不老实。
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能惹麻烦的人,尤其是在他知道那谁的弟弟同行后,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沈枝坐在地上拳头握得紧紧的,身边男孩女孩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挂着笑,他分不清是嘲笑还是玩闹。
气话被长长的山路磨掉,额间渗出密密的汗,沈枝拿出纸巾为他细细擦拭着,如擦拭多年前破皮的手掌,连带着何述之的戾气也一并拭尽。
何述之拉她起来,没理会其他人,转身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沈枝的手搭了一半又缩回,“我的手灰扑扑的。”
他摇头,“没事,搭我脖子上。”
沈枝又说,“衣服也脏了。”
大抵日光温和,何述之融入其中,也被感染,“没关系,回去我洗。”
“哦。”沈枝这才放心地趴在他背上。
因为有的人出现了,有的人就没有了存在感。沈枝不知道身后那些人会说些什么,想些什么,只知道视线附近的蓝色头发,像极了天空,而她无意间与天共舞。
两老人不在家,沈枝的手被蹭红了一片,何述之很认真地吹着气,仔细又很轻的用手指拨弄掉细碎的石粒。
“疼吗?”何述之问。
“疼。”沈枝点头。
“娇气。”他又说。
擦完右手后,何述之见她迟迟不伸出左手,忍不住开口道:“左手伸出来。”
沈枝这下彻底回神,说了句等等,然后人就跑到水池边,何述之以为她要直接用水冲,远远冲她大声喊:“别用冷水冲,信不信我揍你。”
“揍”这个字还是有效的,沈枝不怕被骂,除了怕苦就是怕疼,当然也包括被揍。
“阿述哥哥,我没有要用冷水洗手,左边没有摔,你不能揍我。”沈枝没回头,一只手洗着掌心里的东西。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何述之的面叫他阿述哥哥,蓝发少年哑言愣在原地,未能看清她手心里冲洗的是什么。
直到沈枝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递到眼前,何述之才发现,她的掌心里安安静静地窝着一颗完整的樱桃。
又红又大,看起来甜极了。
“樱桃给你,”她轻声道:“我不抗揍。”
“你……我……”蓝精灵结巴了。
他确定了,这女孩绝对是来讨债的,他上辈子一定欠了她什么。
“我把口香糖吞了。”沈枝将樱桃塞在他嘴边,一碰就可以入口的距离。
“你是小傻子。”何述之咬下樱桃。
“那你就是大傻子。”沈枝微微甩水。
“行,我傻。”虎牙嵌入果肉,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十二岁的沈枝受爷爷奶奶荼毒严重。
“我奶奶认识爷爷起,就在给他添乱,结婚几十年了,也还在添乱,但是爷爷也没有说要揍她,”沈枝控诉道:“阿述哥哥,你怎么这样。”
“我错了。”少年低头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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