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停雪
昨夜暗潮汹动,并没有影响沈栀,今日雪停了,她撑开窗子去看,接到了满怀的日光。
沈栀用过早膳后,便听到张管家喜气洋洋的来说,靖安王府带了媒人上门提亲来了。
沈栀心中一阵忐忑,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在院中等到了江谏,沈栀拉着江谏进来:“我爹今日可有为难你?”
“左丞大人迫于靖安王府权势,对我倒是很客气。”江谏看她皱着小脸,不由打趣。
“怎么可能。”沈栀不信,皱着眉看他。
江谏压了压沈栀的头:“我怎么会骗你?不信你问伯母,我们可是相谈甚欢。”
他还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连伯母都叫上了。
沈栀热着脸嘀咕:“你们有什么可相谈甚欢的……”
“不说这些了,我听说你们宜州有个民俗,说是纳彩后,男女双方要互赠礼物。”江谏说着,让空青把东西拿了进来。
沈栀心下好奇,取了最上面的匣子看,是一把檀木梳,刚打开就问到上面檀香气,取出来来,越开越精巧,木梳中间镶着两颗红豆,大抵取的是玲珑骰子安红豆之意。
江谏看她喜欢,捏了捏她的指尖,解释:“木梳、发绳、锦布,我打听了一下,这是宜州女子出嫁的风俗,说是上门提亲送上这几样东西,娶进门的夫人,能过一辈子。”
沈栀眼眶热了一下,收回发红的指尖,又看他说话时认真的神情,眉眼弯了一下,故作取笑:“你从哪打听来的这些东西?”
“兰婶那里。”江谏眯了眯眼睛推卸责任,掩掉自己的不自在,骄矜道,“不喜欢就还我。”
沈栀把匣子往身后收,哄人似的说:“喜欢的。”
下一秒,就见江谏朝她伸了手,一副理所当然,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问沈栀要回礼,动作时手腕上还露出一根红绳,是当初傅婉送她,又被江谏从她手上勾去的那根。
沈栀站定想了一会儿,从柜子里找出来一个木匣子,推开匣盖,从里面拿出来一条红绳,上面穿着一颗莲子。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外祖是江南人,江南采莲,莲叶田田,宜州的女子遇见心上人,就会把这个送给他们,取的是佳偶天成,丝丝不断,喜欢你的意思。”
沈栀在江谏戴着红绳的右手上,把这颗莲子系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江谏扣住了手腕,浪荡子摩梭着她的腕骨,语气轻佻:“三小姐很会嘛?”
借机表白被发现了,沈栀便大着胆子转了手腕,抓住他的腕骨,她的手小,握不住他的,便坏心眼地伸出食指勾了一下,分明做着这么轻佻的动作,面上却很镇定,她清冷冷地说:“快来娶我。”
江谏被她惹笑了,竟是不知沈三小姐这般嚣张,芙蓉暖帐里的动作都敢胡乱来,他把人扯进了怀里,在她耳边说话,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她发红的耳朵,比她更轻佻:“快嫁过来。”
-
沈江两家定亲的消息传进宫里,广诚帝勃然大怒,对着跪在阶下的苏嬷嬷没了好脸色。
苏嬷嬷原想着回来告状的,不想广诚帝根本不想听沈汉鸿说的僭越之语,一股脑地在说江谏,惹得她不敢再怵眉头。
广诚帝剑眉紧蹙,前段时间,他因着石佛散的事,对沈栀下手,失手后,江谏射破了登闻鼓,广诚帝原以为这就是江谏的表态了,一点小孩子过家家的手段,上不得台面,不想这事竟是还没完!
沈汉鸿无视了他的警告,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江谏沦为了一党,两家联姻,这就是在打他的脸!
广诚帝怒火中烧,但这并不是他最气的,最气的是他如今拿江谏没办法,因为就在今日,江彧回京了!
大败东胡,江彧这个大将军在大周的名望更盛,他这一回入京,论功绩,是要封官加爵的!全城百姓夹道欢迎江彧回京,连他这个皇帝都要亲自去迎他!广诚帝想到今日江谏冲着他讨赏的模样,一口气险些没换上来。
王禄道:“皇上,被孔墨和申皓谦抓到的那两个人已经处理干净了。”
广诚帝按着眉心,心累极了:“盯好孔墨他们,别再出什么纰漏了。”
“皇上,如今京中关于先皇和先太子的风声已经过去了,现下……”
广诚帝睨了他一眼,目光很沉,当初先太子和先皇相继离世,这才轮到他接过传国玉玺。登基后,他以替兄报仇的名义,抄了袁之柳满门,流放翰王,安置地方流民,这才在一众朝臣面前立了足,当初他看上沈汉鸿,也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但沈汉鸿不够坚定,注定走不远,但他不一样。
王禄试探道:“皇上,如今年关将至,又临祭礼,臣以为正好可以借如今局势,率领群臣祭拜先皇和先太子,一来是以示陛下仁孝,二来百姓定会被陛下的赤诚感动,到时候,流言不攻自破,皇上依旧可以稳坐江山……至于一些蝼蚁渣滓,清扫干净就是了,影响不了大局。”
广诚帝转动着玉扳指,语气幽幽:“怎么才算清扫干净?”
王禄忙道:“宗月堂的事好办,如今被孔墨他们发现的饵,已经处理干净,知晓宗月堂旧事的人,也一直关在天牢里,没有陛下的手令,根本没人能进去,所以,先太子和先皇的事,皇上不必忧心,至于益州……”王禄笑了,“皇上,益州不就只剩个康平远吗?”
广诚帝眸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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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黑夜无边的地牢,孤寂的囚牢里,枯坐着一个千丝乱尽的人,康平远多日不见光,面上的冷色明显,重伤未愈,伤口溃烂,身上发臭的脓疮令人作怕,手上是沉重的锁链,压得他根本抬不起手,以致地上尽是被他打翻的馊饭馊菜。
“吱呀”一声,地牢中裂出了一道光来,康平远心下一喜,猛地抬头:“皇上愿意见我了!”
来人一双鹿皮靴子,大裘遮住了肚子。随着光亮,人影渐渐清晰,康平远的心情也从喜变成了怒,他瞪着眼怒视面前之人:“王禄!怎么是你!!”
“是我呀,王某出身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康公子犯下如此过错,作为故人,我不来好好彻查一番,如何对得起我们俩之间的情谊?”王禄手上端着一杯茶,眼睛却并没有看他,自说自话,“康公子,老熟人劝劝你,若是老实招供,怕是还有一条命活。”
“呵,招供?我有什么好召供的?我没错!”康平远看着自己,又看着王禄,后槽牙发紧。
一个是煊赫王臣,一个是阶下囚,如今这场景何其眼熟,不正是两年前,王禄浩浩荡荡北上益州巡察的翻版吗?他王禄是高官,高官厚禄身世显赫,他康平远是只会在田垄上耍枪给骆驼看的毛头小子!
“天道好轮回”这句话向来说的是“莫欺少年穷”,可为什么时至今日,他依旧不如王禄!
王禄笑出了声:“看来康镇抚还真是愚不可及,也难怪当初纭欢会舍弃你,而选择我。”
一句话杀人诛心。
“你!”康平远瞬间扑到门上,低吼,“你来做什么,落井下石吗!”
“我来做什么?”王禄脸上的得意愈发明显,“王某方才已经说过了,请康镇抚老实招供,说出坑害益州三千条人命的原因。”
地牢中陷入了冷寂。
半晌,康平远冲着王禄笑了出来,轻声反问:“若是我说了,还有命活吗?”
王禄脸色微沉。
“你是替皇上来试探我的吧。”康平远冷笑道,“其实根本无人关心那三千条人命是怎么死的,要不然这几日就不会只是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了。”
康平远死到临头,竟是聪明了一回。
他得意道:“康平远杀那三千人,不过是为了邀功,求皇上一个赏识,没人指使我。”
王禄颇有些意外,点了点头:“不愧是你。”
康平远眯起眼睛谈判:“皇上还是需要我这种听话的狗的。”
王禄又笑了:“康镇抚不觉得你说话自相矛盾吗?既然镇抚亦知,自己不过是一条狗,那你活着,还有什么用?狗急了也是会吠的啊……”
康平远心里“咯噔“一声。
王禄的语气阴冷,像是索命的无常:“就像如今,我打开这扇门,你敢出来吗?皇上敢放你出来吗?”
“哐啷”一响,沉沉的锁链坠地,关着康平远的牢门开了,那个让他无比厌恶的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文文弱弱,连他一拳都不敌。
康平远这样想着,一瞬之间,王禄掐住了康平远的脖子,把他抵在了墙上:“镇抚,皇上可不放心你活着呢。”
康平远的眼睛瞬间瞪大,双腿下意识地拼命打晃,他用手去推王禄,可在他眼中柔弱肥胖的王禄,他竟是无法撼动一分一毫。
康平远在濒死时,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你杀我啊,你杀了我啊!皇上的密旨……我已经交给旁人了,我若是死……那密旨明日就会传遍大周……到时候,皇上,只怕不会,好,好过……”
王禄眸中的杀意明显,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康平远这番话的真假,在一场拉锯中,无人后退,在他的逼视之下,康平远竟也不动分毫,那模样是胸有成竹,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千钧一发之间,王禄收了手,把康平远甩在了地上。
骤然呼吸,康平远倒在了地上,他喘着粗气笑,箕踞着道:“还请王大人把这事跟皇上好好商量一下,说不定,本镇抚还有一线生机。”
王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吐了一句:“疯子。”
阴沉的地牢里再度陷入了黑暗,残喘苟命的人趴在地上悲凉地笑出了声,渐渐的,一滴泪,夺眶而出,掉进了泥里。
因着王禄的提醒,广诚帝将礼部几位大臣诏进了宫,商讨今年的年末祭礼,傅翀扶着膝刚进家门,一抬头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风尘仆仆的儿子。
这日夜里,雪停了,可父子二人坐在书房中,衬着烛灯,面色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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