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契子
唐天宝八年十月初四，午时，大唐幽州范阳郡芳林苑，与石堡城大唐四大联营营辕前分别发生了两桩事，这两桩事，开启了整整一十四年的梦回大唐书卷，书卷漫漫，人生如是，且听吾慢慢道来。
第一章
唐天宝八年六月，大唐与吐蕃开战，唐镇西、陇右、河西、朔方四镇节度使王忠嗣一度夺取了吐蕃军事要地石堡城（今青海湟源西南）。七八两月，唐、吐蕃再战，王忠嗣失利，吐蕃又夺回石堡城。两军拉锯，连番夺失，九月，唐玄宗新任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统领陇右、河西、朔方等部兵马，连横突厥左贤王阿波达干部共六万余兵马，再攻石堡城。
然而石堡城三面险绝，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而且吐蕃动用了举国之力防守石堡城，在石堡城内储存了可与唐军抗衡过冬的粮食、檑木、滚石。哥舒翰派朔方军进攻数日，没能攻占。十月初四，哥舒翰在中军主帐一声令下——攻城先锋官副将高秀岩、张守瑜攻城不利，斩！
军令一下，辕门哗然！
胜败乃兵家常事，两军征战，不杀敌将，反先杀我军先锋？何况先锋副将高秀岩、张守瑜属于朔方军，两个月前，朔方军可还属于四镇节度使王忠嗣麾下，哥舒翰新官上任，明显拿王忠嗣旧部开刀立威啊！
军士轰然骚动中，一银甲软胄男子飞身直冲辕门，手中长刀不出鞘，连刀带鞘，一刀砍晕侩子手，刀下救人，救下了手脚俱绑的高秀岩、张守瑜。
“朔方横塞军使郭子仪！大胆！”
行刑官陇右军左郎将李光弼拍马赶到，连人带马，在一片军士惊呼中高高勒马而起，由背后狠狠撞向那救人的银甲软胄男子——咚——那男子被李光弼的马撞得飞向辕门，一头撞在辕门柱上，不省人事。
一日一夜，军医奔进中军主帐通报，“广平王殿下，哥舒元帅，郭子仪将军醒了！”
“子仪醒了！”主帐里白袍金冠无甲胄的男子是欣喜，从帅案后大步下来，挑了帐门快步出去。
帅案下方站着的是甲胄浑身的唐军主帅哥舒翰，他下首是辕门前撞人的左郎将李光弼，李光弼迟疑看他顶头上司，昨日奉皇帝陛下诏前来的监军抵达大营，乃是当朝皇帝唐玄宗的嫡皇孙，广平郡王李俶。那广平王似乎与郭子仪旧识，一抵营中就听说了郭子仪辕门违令救人的事，然而此殿下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命军医悉心医治，还口口声声称呼“子仪”，这……郭子仪分明藐视军令啊……
“走，去看看郭子仪。”元帅哥舒翰在昨日之前并不知道郭子仪这一号，听说此子居然刀下救人，虽是违抗军令，倒也一腔热血。
一会功夫朔方军军营人头济济，监军殿下来了，元帅大人来了，旁边突厥军营左贤王阿波达干也来了，包括原先就守在帐里候着人醒的朔方军士，一帐子男人们，齐齐低头，围着行军榻上甲胄已除、解冠披发、雪色中衣、面白如玉、美若好女的——郭子仪。
这一句话这么长，是因为昨天郭子仪撞辕门晕倒后，第一个出手拦住李光弼的马和李光弼的人，然后上前抱起郭子仪的人是原本袖手旁观的突厥左贤王阿波达干。然后阿波达干盯着怀里撞掉了头盔的郭子仪看了半天，一抬头，他的十二左卫围了他一圈，膀阔腰圆十二左卫一边对着李光弼的人怒目而视，一边挤眉弄眼冲着自己的主子。阿波达干问，“他叫郭子仪？陇西第一美人？”
朔方军中横塞军使郭子仪貌比潘安，美若好女，陇西军中无人不知，有好事者，称郭子仪为陇西第一美男。阿波达干身在突厥金帐，有耳闻，但没见过，此次突厥与大唐连横攻打吐蕃，他率突厥左贤王部作壁上观只扎在后军，要不是辕门斩人这一闹，他也不会踱到前军来看热闹，这一看之下，他把陇西第一美男叫成了陇西第一美人。
再说陇西第一美男郭子仪醒了，醒后楞了半天，然后问身边人，这是哪儿？我是谁？发生了什么？
这是哪儿？
我是谁？
发生了什么？
“大哥！您是撞坏脑袋了吗！”蹲他行军榻下面蹲了一天的他小弟仆固怀恩“嗷”跳起来。七嘴八舌，每人讲一句就十分聒噪，郭子仪听的糊里糊涂，云里雾里。
末了，最外圈的李光弼一声冷哼，压下众人，“郭子仪，你违抗军令藐视军纪，朔方军又因你不出战夺城延误战机，尔该当何罪！”
哼——郭子仪还了一声冷哼，一翻眼，他指自己鼻子问周围人，“郭子仪？我就是郭子仪？”
“正是！你就是仅率五百轻骑，狂追百里，斩三姓突蹶铁勒，逼得乌苏米施单于弃甲而逃，王忠嗣大将军帐下先锋，横塞军使郭子仪，郭将军。”白袍金冠的监军广平郡王李俶抱拳正视，肯定回答。
“谢谢。”郭子仪同样抱拳，回了广平王，也回了哥舒翰，就他刚才听到的乱七八糟的信息，这个营里目前官职最高的就是面前对自己颇为友善的两位，一位是皇帝的长孙广平王李俶，还有一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哥舒夜带刀的哥舒翰。
“这样好不好，现在我们要攻打石堡城是不是？我来打，如果我能攻打下石堡城，广平王……殿下、哥舒元帅，您就免了两位先锋将军的过错好不好……两军大战前斩己方大将有伤大家士气，也不太吉利……“郭子仪说的文法有些怪异，遣词也有些奇怪，但他的语声既清亮又轻柔，既温和又沉稳，一帐安静，彷佛化了所有捩气。广平王李俶一直含笑，哥舒翰默默身边郡王的神情，也微微点了下头。
“你打石堡城？你横塞军才一千人，你能攻打下石堡城？我军六万人马围了石堡城整整四月尚未大功告成，真乃痴人说梦！“李光弼丝毫不看顶头上司眼色，他不看，他哧笑，因为毫无可能。
郭子仪一弯薄唇，笑了一笑，轻轻巧巧，再一声长笑，声色俱厉。
“我郭子仪，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厉声，众人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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