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畏寒
翌日,夏启连发两道圣旨。
第一道是赏。
赏严时已等赈灾有功之人,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那一串人名中竟有众矢之的的义亲王——云皎。
第二道是惩。
惩的是纵火谋杀之人,一连串的肆意妄为、目无法纪后话音一转,因义亲王仁善不愿过多追究,为遵从义亲王之愿便稍加惩戒,望余等心怀感恩!
此道圣旨颇有些高高拿起低低放下的意味,但与第一道圣旨放在一起,所说之事又有不同。
第一道圣旨赏了云皎赈灾有功,京中谣言也就不攻自破。第二道,又说是义亲王主动不愿追究吴承宇等人,也算为云皎卖了个人情。
而云皎在上京城中的风评也是触底反弹,无人不称颂他才华盖世又宽怀大度,显然不记得这人昨日还是自己口中的万恶之人。
而云皎自那日不欢而散起再也没有见到夏启。他是外臣本就多有不便,所以索性连承明宫的门都不出了。
但是这日云皎却突然说道:“本王有事找陛下商议,劳烦安公公带个路。”
安知本是夏启身边的太监,临时被调来伺候云皎的,他早就得了陛下吩咐——拿出十二分心思伺候这位主子,要什么便给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夏启之所以有这样的吩咐,也是因为他深知云皎比谁都懂得“分寸”二字。
安知当即便应了声,道:“王爷真是扎煞奴才了,奴才哪里担得起‘劳烦’二字,您有事尽管吩咐,奴才这就给您带路。”
云皎来到御书房被告知陛下正在和大臣商议政事,便要进去通传。
云皎道:“陛下政务繁忙,不宜进去打扰。”
看那小太监还想说什么,云皎又道:“本王没什么要事,等一会无妨。”
他站在廊下,眯着眼晒着稀薄的阳光,过了会一瞥眼看到邓小午搓着手缩了缩袖子,便偏头说:“冷了?”
“王爷,咱站的可是风口,这冷风一吹能不冷吗?”
“那要不你先回去?”
邓小午摇摇头不愿意,云皎瞅他一眼,道:“下次出来穿厚些。”
便将汤婆子递给他。
这一年来的相处,他早就知道自己王爷根本没把他当成下人,平时别说疾言厉色了,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时不时还逗逗他。
但他知道这些在私下里,王府中都可以,但在皇宫中不行。所以他近几日连话都比之前少了很多。
云皎看他死活不愿意接,笑了笑也没有勉强。
一个时辰后,谢文择、严时已等人从御书房中出来,便看到云皎站在廊下眯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谢文择便喊了一声。
云皎听到声音很轻的眨了一下眼睛,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
他回过头便看到谢文择一行人,走近几步,道:“诸位大人和陛下谈完事情了。”
众人行礼后,谢文择笑道:“谈完了,冬日寒冷,王爷来了多久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本王刚来一会,听说陛下和诸位大臣商议政事,就没去打扰。”
谢文择笑了笑没说什么:“那王爷赶紧进去吧,陛下这会得空。”
夏启看了半响下方站着的人,才摆摆手赐座。
“义亲王来见朕所谓何事?”
进殿时大氅和汤婆子便已卸下,虽说御书房中烧了炭火,指尖还是有些冰凉之感。
他搓了两下手指,起身将两本书递出:“臣当日问陛下借的几本医书皆消弭在那场大火中,臣将记得的默写下来,但遗憾的是臣只能完整的默写这两本。”
不知从何时起,云皎来时,夏启便要屏退左右。现在殿中只有二人,夏启不说话也不去接这两本书,云皎便只能捧着呈递的姿态。
良久,手臂有些酸,他撩起眼帘看向夏启,轻唤道:“陛下?”
夏启御笔一颤,一滴墨底下,晕染了纸张。他依旧不愿意看他,只道:“放在桌上。”
云皎心累无比,比第一次在御书房中和他周旋还要累。
他将默写下的医书放在御案上,又道:“陛下,张太医身为太医令应该看过这些医书孤本吧?”
夏启笔下不停,随意“嗯”了一声,紧锁眉头,似是对他无关紧要的话很不耐烦。
“余下孤本陛下可让——”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启骤然打断他,不耐烦道。
云皎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还是这样一种神色,顿时一愣,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双眸瑟缩了一下。
但夏启看到了。
他登时便后悔了,定了定神,尽量放缓了语气:“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可以直接说,不必绕弯子。”
他这变脸似的,云皎越发惊疑不定,言语卡在喉咙里,犹豫着该不该说。
这副样子在夏启眼中就成了——吓住了,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声音不由又揉了几分:“无妨,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陛下能否特许臣出入太医院?”云皎覷着他的脸色直说。
“太医院?”夏启奇道,“你去那做什么?”
“臣在九阳县与张太医共事一段时日,深觉其医术高明,孤本里臣好些地方都没研究透彻,想着去请教一番,也好精进医术。”云皎解释道。
这话一听就是唬人的,但夏启也没拆穿他,只是叮嘱道:“知你医术高明,但若是不舒服还是要让太医瞧一瞧为好。”
云皎笑道:“医者不自医的道理臣是知道的,”他顿了一下又问道,“那臣的请求陛下是答应了。”
夏启冷哼一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过了会夏启见他还是站着,便说:“还站着干什么,坐啊。”
他笑了笑,摇头道:“陛下国事繁忙,臣不宜打扰太久。”
夏启:“朕也在御书房中呆了一上午,既然如此义亲王陪朕出去走走吧。”
云皎:……
他张了张口还未找到借口拒绝,夏启便已经起身朝外走去,路过他时还顺手攥住他的胳膊往外带去。
“陛下,臣——”
夏启忽然止住脚步,回头将食指抵在他的唇边,示意他禁声。
其实这一刻他们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早已如山风吹过山岗,徒留十里桃花震颤不已。
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去处,只能在御花园走了会。
夏启瞥了眼云皎抱着的汤婆子,便问:“怎么这么畏寒?”
“臣这是从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一到冬日便是如此,无妨。”云皎看着身侧几株四季海棠,随意说道。
夏启却蹙起了眉,连声音都沉了不少:“没有医治吗?”
云皎把目光挪到他脸上,笑道:“怎么没有,娘胎里带来的不足本就难医,更何况臣——”
他眼神变了变,止住话头不再言语。
“何况什么?”夏启皱眉追问。
“更何况臣耽搁了几年。”
“为何耽搁了几年?”
“臣当时年幼不记事,实在不知为何,陛下就莫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这又是唬人的话,夏启恨恨地想,倒也没在追问,心里却盘算起让太医给云皎诊脉的事。
云皎仿佛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睨他一眼道:“臣早些年看过不少名医,陛下不必折腾张太医他们了。”
夏启没有吱声,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想法。
忽然起了一阵风,略过四季海棠冲他们袭来,云皎便把大氅拢了拢。
夏启的眼神扫过云皎抓着大氅的手指上,道:“起风了,回宫吧。”
从御花园到御书房稍绕些路便可以路过承明宫,云皎不知道,跟在后面的张福仁却门清,本以为陛下要到承明宫下盘棋再聊一会,谁知陛下站在承明宫宫门外,道:“进去吧,既然畏寒,平日就少出些门,保暖之物都要备齐,莫要病了。”
他这话虽是对着云皎,记着的确是身后那一溜人。
心中又无不奇怪,本以为陛下把义亲王接到宫中只是做些表面功夫,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最惊诧的莫过于张福仁,他自忖陛下的习性他还是知道一二的,可这段时日陛下种种所言所行皆和过往天差地别。
所言所行不是别的,单单是对义亲王一人。
所以,只不过是对义亲王一人不同罢了。
隐隐有什么猜测浮在心头,又疏忽沉入海底,他不敢去想,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陛下经年仰慕三复先生的才华,好不容易得见真人,自是要比别人特别些。
可他看到陛下望着义亲王渐远的背影依旧不愿收回目光时,沉入海底的猜测,又隐隐冒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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