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秋意渐深，暑气消得差不多，九月末又添了一层秋凉。

        今年的秋老虎算是厉害的，开学头几周都当着夏天过。今天却不行，早上还挺明媚的天，中午就变了脸，淅淅沥沥的一场秋雨，暑气散了个彻底。

        教室里面关上门窗大家挤着还不觉得，但凡有人进出教室，开关门时带起的风都能让大家多打两个哆嗦。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结束，平时急着回家的同学却有了几分犹豫，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外面的寒意。有家长接的等着家长送衣服过来，没有的咬咬牙就往外冲。徐青桌底下东西挺多，除了装书的收纳箱，装毛毯的纸袋，还有一件秋季的校服外套。主要是他比较马虎，惯爱丢三落四，索性把要用的东西放一部分在学校，免得一时找不到。这下可是帮了大忙。校服外套虽然不厚，好歹还能挡点风。他爸估计在校外等他，教室到校门距离不算长，跑过去两三分钟够了。

        徐青都提起书包迈开腿了，又退回来看向他那高贵冷艳，二十多天都没舍得开口说几句话的同桌，看他身上穿着校服短袖。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明显，有点过于瘦削。孟于白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把课本放进书包，可能是窗外的瑟瑟秋风，现在的他透着些萧索与落寞。

        “孟于白。”徐青先试探着叫一声，想着要是他还是臭着一张脸不理自己，那自己立马转身离开，管他去死。孟于白抬眸，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徐青，整个人似乎有些恍惚。

        徐青惊喜非常。孟于白终于不再选择性失明，没当他是空气……坚持了这么久，才有这唯一的成果出现，徐青都快感动哭了。“怎么”清清冷冷一道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不知道是一直不说话还是感冒了。

        “那个…咳，这个…外面还挺冷的，我这里还有一条毛毯，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披着它。”孟于白盯着徐青手中拿着的毛毯，不算大的矩形，黄色的底面上点缀着橘黄色的圆斑，不能说是不好看，只能说是颇具童趣……

        说完徐青就后悔了，沉默在二人之间发酵，此时他们俩正和毯子大眼瞪小眼。徐青大冷天盖着这毯子睡午觉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但是实在不敢想象孟于白顶着小毛毯出门时是个什么状况。他疯狂找补，“咳，那什么，这个毛毯挺暖和的，就是丑了点，但丑也比感冒好，你看外面风那么大，你不是家离得挺远的吗……”徐青越说声音越低，只想穿越回去抽死非要多讲那几句话的自己。“或者我和我爸说一声，把你也送回去，到校门的话，你穿我校服也可以，我裹毛毯，就是校服有点薄……”

        “不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你有啥需要帮忙的吗”

        担心自己不小心戳到孟于白的痛处，徐青赶紧找补，结果越讲越磕巴，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讷于言语。

        孟于白的情况大家多少都知道点，去年他家发生了大变故，就剩下他一个人，听说他舅舅有收养他的意愿，但似乎被他拒绝了，现在就他一个人住家里。

        “对不起…”此刻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徐青心知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没事，就不麻烦叔叔送我了。”孟于白说着伸手拿向了那条幼稚得有些伤眼的毛毯，“徐青，谢谢你的毛毯。”

        孟于白从座位上走出来，徐青连忙错身。他们聊得有点久，教室里也就剩他们两个人。直至孟于白消失在门外，徐青才回过神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学神接过了他的毛毯孟于白是不是还喊他名字了

        从天而降的幸福一下让徐青脑子有点不清醒。他觉得自己能理解那些追星的姑娘为什么那么疯狂了。徐青现在只想扯着嗓子嚎两声，让自己冷静冷静。

        随即他也加快了速度，关上灯和门窗就往校门冲。室外的冷风吹得他上头的大脑清醒了几分。然后就开始懊恼刚才只顾着发呆，没注意孟于白裹上毛毯究竟什么样了。

        等徐青到校门时，校园的灯已经熄了大片，徐爸在车上等得无可奈何。终于等到那位不知道怎么磨蹭了这么久的逆子。当即没了好脸色，等人一进后座就开车，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们家离得近，开车就几分钟的路程。徐青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尚未发现他老爸的怨念。到两人走进玄关，徐青才试探着问，“老爸，怎么了”

        得到的当然是徐爸毫不留情的回怼，“今天降温厉害，你妈催着我去接你，其实回家骑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你在路上晃悠那么久，我看接没接怕是没啥影响。”

        徐青终于反应过来老爸这是生气他太磨蹭了，忙开始解释，“此言差矣，要不是有老爸来接，我可就成了马路上的小白菜，爹不疼娘不爱的。”

        “其实我出来晚是在和同学讨论问题，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你儿子这么勤奋好学，你真的不感到骄傲吗”徐青开始东扯西拉。毕竟今晚的事情怎么讲都挺尴尬，还不如直接糊弄过去。

        “哦你还有这么好学”徐爸差点被这理由直接气笑，也不想继续搭理他。换了鞋就回了卧室。这糟心孩子，谁爱养谁养。

        月考临近，徐青的复习压力也越来越大，从只复习高一到高一高二双线并行。睡眠时间是不断压缩，已经从最开始的十二点睡变成了现在的一点半。这已经是徐青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再睡少一点，他怕自己猝死在书桌旁。

        至少要把这次月考糊弄过去，名次不能降低的太离谱。一班总共五十二人，徐青高一期末班级排名第二十五，这次怎么也不能落在三十五开外。他不断安慰自己，到第二个月就会轻松很多了，暂且先熬过最后艰苦的几天。

        徐青欲哭无泪，在这种状态中陷入了睡眠。

        高二九月月考日期本来该定在二十七，二十八号，考完放月假。但是鉴于十一假期就在眼前，校领导大手一挥，把九月的月假收入囊中，月考自然也跟着后延。

        徐青最近被沉重的复习计划折磨得痛不欲生，一有时间就拿出课本复习，都没多余力气逗孟于白了。这大概是孟于白自上高二以来度过的最清静的几天。

        只是徐青没逗孟于白，孟于白却主动找了次徐青。

        “徐青，昨晚下雨了，你的毛毯我洗了一遍，晾干后还你。”孟于白又叫了一次徐青的名字。徐青一直觉得自己名字挺普通的，但每次孟于白叫他，都让他觉得“徐青”二字都变得特别起来，仿佛从他嘴里出来，“徐青”就变成了一句诗歌，一段古文，合乎韵律。徐徐清风，撩人心弦。

        “行。”徐青含糊着答应，继续复习。

        不管是快乐着还是痛苦着，一天总是那么长，煎熬几日，徐青也终于要迎来他的审判。身赴月考这座刑场。

        担惊受怕这么久，其实真正等卷子发下来的时候，徐青反倒不紧张了。该怎么答怎么答，尽人事听天命。

        高二月考期间考完，时间安排比较宽松，吃饭时间更长，不用再费力去抢饭，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福利之一。

        上午第一门是语文，除了古诗词和阅读题答题模板需要死记硬背，其他全凭个人理解，总的来说难度不大。其他的科目也大差不差，一天半下来，徐青觉得还挺稳，就剩下最后一门英语，怎么也不会出大错，这一劫多半可以平安渡过去了。

        徐青心情空前的好，前几日疯狂复习的阴霾一扫而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看着阴沉沉的天便觉得秋高气爽，路上随便遇见个人便觉得气宇轩昂。

        不对，再定睛一看，那不是咱学神吗。

        “孟于白。”徐青依旧是招手，完全不把以往的失败经历当作经验，还是一个劲往南墙上撞。

        南墙这次没转身就走，自古食堂一条路，转身就没饭吃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孟于白注意到徐青后，就向着他走过去了。“有事吗”甚至还开口问徐青这个不着调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

        “一起去吃饭吗正好顺路。”徐青确实是锲而不舍，每次遇到都会问他几句。却也不是存心逗乐，找个消遣。他确实挺乐意拉着学神一起吃个饭。

        网上总是流传着女生喜欢拉帮结派，干什么事情都在一起，背地里蝇营狗苟不知几许，再吹捧一下男生，说他们没那么黏糊，独立自主，兄弟义气瞎扯一堆。但仔细想想，哪个集体内部没有小团体反正大家吃饭都是和相熟的几个凑在一起吃的。

        徐青在班上人缘不错，和谁都能搭上话，找人帮忙也有人乐意出力，别人找他他自是当仁不让。只是他似乎游离于班级的所有团体之外，没有和谁关系特别好，也没和谁交恶。能遇见的时候总是独来独往，中午吃饭看见陶子航和谭彬就搭着一起吃，三个二货在那笑嘻嘻。没看见就自己速战速决。好似“独”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疏远”与“边界感”是他奉行的法则。谁都无法真正走进他的眼中。

        唯独孟于白例外。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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