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吊坠
走出小饭馆，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被几片厚重的乌云遮住显得有些昏沉。我看了看时间，才两点多。想想好像很久没有回家了，虽然家就在邻市，坐车三个多小时就到了，但也没回去过，好像不在一个城市就似乎间隔了很远很远。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很想回家看看。
到家的时候快六点了，天开始黑了，走在熟悉的路上，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什么都没有变，小区门口的老槐树还是那么粗，看门老大爷养的大黄狗却不在了，听说好像被狗贩子偷走了。打开门，家里还是老样子，不管是多了人还是少了人都好像跟它没关系，热闹也好，冷清也罢，除了窗户外面的防盗窗的锈迹加重了些，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往厨房看了看，我妈不在。我打开电视看节目，没什么好看的，没一会就开始新闻联播了。昨天晚上没睡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朦胧中听见有钥匙开门的声音，睁开眼睛就看见我妈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篮子东西。
“妈，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啊？”
我妈听见屋里有个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我“臭小子，想吓死我啊，回来怎么没提前给我说啊，今天单位加班，刚买菜回来。”我接过篮子，把东西往冰箱里塞，“晚上吃什么啊？红烧茄子，妈，你怎么没买肉啊，我想吃红烧肉了。”
“臭小子，就知道吃，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周六啊？”
“学校这两天运动会，停课，我就回家看看。”
我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真的？不是出什么事了回家找安慰的吧？”
“妈！您看看我，身强力壮，玉树临风的，哪里像出啥事的。”
我妈白了我一眼。“得了吧，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学校运动会你怎么不参加啊，我听说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运动的男孩子。”
“那是肤浅，您儿子我向来是靠内涵取胜的。”
“哟，你还内涵，你啥内涵，你这么有内涵怎么没见领个姑娘回家。”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从上大学开始我妈就开始不厌其烦的催我找对象，“妈，这种事是靠感觉的。”
“感觉？我看你就对吃的有感觉。出去，出去，别在这碍事。”
吃饭的时候都八点多了，我看我爸还没回来，“我爸又加班啊？”
“没，出差了。”
“哦，那家里就剩你一个人了。”
“是啊，你个没良心的，十一放假都不知道回家。”
“我那不是有事吗？以后我经常回来还不行吗。”
“得了吧，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来回坐车几个小时，还不够折腾的。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明天。”
“那行，你下午再走吧，明天中午我给你做红烧肉，吃完了再走。”
“您别麻烦了，明天还上班呢，我就是一说，吃不吃都行，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下次再吃也一样嘛。”
吃完饭，在客厅看了一会电视我就回屋睡觉去了，刚睡下我妈就敲门进来，拿着一杯牛奶。这是我从小的习惯，睡前喝一杯牛奶，自从上大学住校以来，这个习惯都被我遗弃了。我想起很多时候都是我哥给我拿进来，我一杯他一杯。
“妈，我哥考上警察学校的时候，我舅爷给了我哥一个玛瑙吊坠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那会我哥还给我带了一个玉扳指呢。”
我妈听到这，叹了口气。“唉，你哥啊，性子又直又犟，认准了的事谁都说都没用，当初说警察，我和你爸都不太同意，觉得太危险，可谁都拗不过他，早知道，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报，最后落得……”
“我哥那个人，想做的事总能做得到，谁说都没有。这是命，就算早知道结果，他还是会选择这条路的。”
“唉，谁都拿你哥没办法，你哥偏偏又拿你没办法，把你给惯的。”
“嘿嘿嘿，一物降一物，没办法。”
“你刚刚说的那个玛瑙吊坠啊，其实本来是你舅爷给你的，那玉扳指才是给你哥的，可是你哥把扳指给了你，那扳指好像是什么玉的，比那玛瑙名贵多了。”
我听到这，愣了一下，那时候看到我哥戴着吊坠，也吵着要，我哥就把那玉扳指拿出来说“这个比我的吊坠好，舅爷给你的，好好拿着。”
我问“比你的值钱吗”
“嗯，比我的值钱。”
现在想来，我那个舅爷向来最疼我哥，怎么会给我的东西比给我哥的还要好。
我躺在床上，关了灯，窗帘没有拉，能看到外面的月亮。这个房间是我哥给我选的，说“这房间采光好，在东面，可以看见太阳东升起来，省得你老赖床。”
可以说，我是跟着我哥长大的，爸妈工作忙。从小我就跟在我哥屁股后面，他去哪就把我带到哪，从来没烦过，什么好东西也都让着我。我一直觉得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能解决一切问题。我哥走了两年，我一直觉得我应该走出来了，我们都走出来了，今天才发现，我错了。
只要接触到跟他有关的东西，我才清楚的发现，其实我还在原地，我是我哥的影子，准确点说，我哥是我的影子。影子没了，我还能正常的站在阳光下吗？这两年过得很快，我常常觉得他还活着，有时候遇到事情，下意识的就会给他电话，听到电话里传来空号的声音，才恍然，他的手机号还是我去注销的。
直到今天苏留言来找我，我才发现我一直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假象里，苏留言的出现，把这个假象打开了个口子，现实硬生生的照了进来。我的思绪被苏留言的电话打断了。
“喂，苏哥？”
“小唐，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啊。”
“在家？我不是让你明天早上去局里吗？你回家明天能赶回来吗？”
“啊，苏哥，我忘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嗯，今天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的手臂上有一个文身。”电话那头传来的苏留言的声音很严肃。
“跟我哥的那个吊坠图案一样？”
“所以我需要你回来确认一下。”
“这样吧，苏哥，我现在坐火车回去，你到火车站接我吧。”
这大晚上的，我不得不把刚准备睡下的母上大人叫醒，在我妈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打车去了火车站。火车到站的时候已经凌晨了，刚出了出站口就看见了苏留言，穿着警服靠着警车，手里拿着一根烟，警灯一闪一闪的，实在是想不看见都难。苏留言看见我，把烟熄灭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快点上车。”
我无视旁边路人看我异样的眼神，十分淡定的坐上警车。苏留言的脸色不太好，应该是案子很棘手再加上没休息好，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我喝了口水“苏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我开车，你休息会。”
“不用，让你开警车，我可不放心。”
“行，那我休息会。”
苏留言打开广播，深夜的电台播放着一些老歌。在我昏昏欲睡即将会见周公的时候，苏留言的一个刹车把我给震醒了。我看了看外面，周围居民都已经睡下，一片漆黑，只有公安局的大楼有几间房间还亮着灯。
“亮着灯的就是我们组的办公室。对了，你见过尸体没？”
一阵风突然吹过，11月的晚上已经有些冷了，我只穿了一件衬衫，瞬间打了个哆嗦，“苏哥，你觉得的呢？我一好市民，中文系的学生，怎么可能见过尸体？”
“那行，让你见见世面。”
我一听，急了“苏哥，这世面我可不想见。这大晚上的你可别吓我。”
苏留言哈哈大笑“小朋友，这么不经吓啊。跟我来。”
我跟着苏留言去了办公室，刑侦科在四楼，走廊很安静，刚出电梯就看见那几间亮着灯的房间。走进办公室，有几个人还在忙着，看见苏留言打了个招呼，有些人直接趴在桌子上，身上披件外套直接就睡了。苏留言走到一个睡着的人旁边，拍了拍他的头“庆子，醒醒，别睡了。”
那人动了动，抬起头，眼睛还闭着没有完全睁开，看着眼前的苏留言还有些愣神，拿起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倒的咖啡喝了一口“苏队，回来了。”
“嗯，赶紧把今天车祸的那个死者的手臂文身照片找出来。”
“哦，马上。”
庆子打了个哈欠把电脑打开。“苏队我传给你了，接收下。”
苏留言坐在一台电脑前，“唐荒，你过来。”
我走了过去，从旁边拉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看着电脑上的图片。一开始的几张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胳膊。
苏留言用鼠标点着其中一张问“能看清楚吗？认得出吗？”
“能放大点吗？”
“这样呢？”
“太模糊了，它这边都被血盖住了。”
“庆子，有没有这个文身的修复图？”
庆子在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我找找，嗯……传给你了。”
我看着电脑上修复的文身图案，有那么几秒钟脑子里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苏留言说是一回事，真的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这个图案我太熟悉了，图片上的小孩跟那种过年贴的年画上画的小孩一样，只不过手里抱着的鱼变成了一朵巨大的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幅图案，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熟悉的城市里全是陌生的人，连带着城市也模糊了起来，处在寸步难行，恐慌却又无人诉说的状态。
“怎么样？你觉得是不是？”苏留言用一支笔指着电脑屏幕抬头问我。
我晃过神来，艰难的点了点头。苏留言也沉默了起来，一时间，这个午夜的办公室显得格外安静。过了一会儿，苏留言用一种很难以说明的眼神看着我“那个玛瑙吊坠我从没见你哥离过身，现在在你哥去世两年之后，它又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会不会是有人在你哥临死前把这个吊坠拿走了？”
“不会，”我说，手摸着胸口的一个硬物，“它一直在我这。”
“什么东西在你这？”苏留言有些迷茫，随即睁大眼睛，声音有些大，把昏昏欲睡的庆子吓得一个哆嗦“你是说玛瑙吊坠在你这？”
“嗯。我一直戴在身上从没拿下来过。”
“不可能啊，你哥去世的时候你连尸体都没见，火化的时候也没有这个东西，你哥什么时候给你的？”
“去世前三个月，我过生日，他给我的。”
“三个月，去世前？”苏留言看着我“唐荒，你知不知道，三个月是一个很玄妙的时间点。”
我无话可说，没有人会在三个月前知道三个月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我宁愿以为这个吊坠只是一个单纯的生日礼物，而不是什么携带着阴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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