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虞槐露
碧去把虞槐露、虞槐岁叫来。虞槐岁先到,虞槐露则过了一会儿才姗姗来迟。她一进门就略过局促地站在一边的虞槐岁,直往宣平侯夫人身边靠,笑嘻嘻道:“母亲唤我何事?”
她眼睛骨碌一转,扫到堂下握着软尺的裁缝,她没少去点翠楼,自然见过这位裁缝,一见到这位裁缝她眼睛登时就亮了,她摇着宣平侯夫人的衣袖欣喜道:“是要定制夏装了吗?怎么这回这么大方,将孙裁缝请到府上来呀。”
点翠楼专为贵女服务,价格自然不亲民,能将里面的裁缝请到府上来,那价格更是昂贵。
但是孙裁缝来便来了,那个小孽种是怎么回事?虞槐露疑惑又不屑的目光落在虞槐岁身上。
虞槐岁虽没抬头,还是敏锐地感觉到虞槐露刀子一般的视线,她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宣平侯夫人端庄得体地居上座,见虞槐岁来了也没露出昨日的半分不得体,她笑着拍开女儿的手:“这月十六建安长公主府上会举办赏芳宴,我们府上也收到了请柬,今日请孙裁缝来就是为了此事。”
虞槐露闻言更是不解:“长公主?她怎么会想起咱们。”
宣平侯夫人叹了口气,摇头:“我也不知。”她欲言又止,本想与女儿细说自己的思量,但想到堂下还有虞槐岁和外人孙裁缝,只好又咽下,只是淡淡揭过。
虞槐露睨了一眼虞槐岁,对着母亲嘟哝道:“您把这孽种叫来做什么?难道您还准备把她也带到显国公府?您是好心好意了,到时候长公主责罚咱们带这么个玩意儿去府上惹她晦气可怎么办?”
宣平侯夫人皱眉,她虽然私底下也叫虞槐岁小孽种,但是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她轻拍了一下虞槐露的手背以示惩戒,沉声道:“自家姐妹怎能这样称呼?别让外人听了,笑话咱们侯府不懂礼数。”她略带威严地扫视了一遍孙裁缝和虞槐岁,目光又回到虞槐露身上。
她想了想,又继续道:“你三妹妹虽说并非正统出身,但好歹也是侯爷的亲女儿,你的亲妹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神情细微的有些变形,但转瞬又恢复平静,“而且此番要带她去的不是我,是你,此次长公主只说要京中的小姐们去,你作为姐姐得要为妹妹做好表率。”
虞槐露惊呼一声,直摇头:“我才不想和她一起去,您若非要我和她一起,我就不去了,您找别人吧!”
宣平侯夫人沉下脸,肃声道:“旁的事你可以任性,但此事由不得你。”
虞槐露心里的怨愤和鄙夷瞬间达到巅峰,她气得直跺脚,连新衣裳也不量了,直接哭着离开了主院。
留下虞槐岁与孙裁缝无辜地面面相觑。
宣平侯夫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转头对孙裁缝无奈地笑道:“露露不懂事,让孙裁缝看笑话了。”
孙裁缝头皮发麻不敢多说什么,这夫人看似和气,实际上绝不是好相与的,宣平侯府在名门里再不入流也是实打实的贵族,随随便便就能压死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怕说了不该说的话触这位侯夫人霉头,孙裁缝恭敬地福了福身,向她请示了一番,得到她的同意后便与虞槐岁去了西房量身。
“还请小姐暂时脱下外袍,这样贴身得来的尺寸会更加精确,届时制出来的衣裳也更加合体。”孙裁缝低眉顺目道。
虞槐岁闻言照做。
孙裁缝屏息凝神地捏着软尺从上到下地为她记录,孙裁缝暗暗感慨,她在点翠楼做裁缝已经二十余年,胸大腰细的妖精身段她见过不少,但是像这位三小姐这样不大不小,同她模样一般标致的身材却很少见,因为通常这样的身段也并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兴许是这位小姐实在容貌过盛吧。孙裁缝不敢久留,迅速在纸上记下虞槐岁的尺寸,十分有礼地退下了。
那位刁蛮任性的二小姐虽说使气跑了,但老东家钱都已经收了,她的衣裳还是要制的。孙裁缝叹了口气,与宣平侯夫人报告了一声,又跟着点朱左弯右绕,到隔壁院子给虞槐露量身去了。
虞槐露气儿还没消呢,见到孙裁缝郁郁地问道:“孙裁缝是先给我量的还是先给虞槐岁量的?”
孙裁缝实话实说:“三小姐当时就在主院,老身自然是先给三小姐量了。”
虞槐露心里又升起邪火,她眯着眼向孙裁缝伸手:“给我看看她的尺寸。”
孙裁缝面露犹豫之色,见她神情变得有些危险,只好哆哆嗦嗦地将记录客人尺寸的小册子交给虞槐露。
她翻开没几页就看到了孙裁缝记下的新鲜数据,对比自己以往的尺寸,她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吧,她的腰有这么细?胸还这么大。孙裁缝你是不是搞错了?”
若是不承认,看起来会惹得这位二小姐会更加不快,可若是承认了,岂不是显得她尸位素餐,很是失职?孙裁缝权衡一二,还是决定继续说实话:“小姐请放心,都是再三比对的,老身从来没有记错过客人的尺寸。”
其实除了虞槐岁母亲芊夫人做过错事惹人生厌,虞槐露还厌恶虞槐岁的一点就是她过分貌美,她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那孽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身份低贱,是个丫鬟生的。
这下看见她的名字和尺寸她是昏了头了,心中又生气又嫉妒,她强硬地命令孙裁缝:“不行,不能给她做好看的衣裳,孙裁缝你记得到时候给她的那一身做丑一点,给我的做好看点。等衣裳制成,我会私下再给你一匣子金珠。”
孙裁缝心说了一句抱歉,点头应下。
一匣子金珠!相当于她在点翠楼不吃不喝攒几年了!只要稍稍动点手脚就能轻而易举得到这么一大笔财富,傻子才不愿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能委屈那位美丽的小姐了。
而另一边。
虞槐岁回到梧桐院后卸下心防在屋中闲坐。毕竟年纪小,又是个爱美的美人,再如何早熟心里也有几分天真。她心想:点翠楼的衣裳首饰她早有耳闻,这位孙裁缝亦是小有名气,只是点翠楼的衣裳不是她这样的人穿得起的。本来对见建安长公主这事儿她还有些忧惧,但现在她因为这件还没有影儿的新衣裳,对十六这日忽然生出期待了。
不知那位孙裁缝的巧手会为她制出怎样的衣裳呢?
为赏芳宴做准备的不止宣平侯府,其他府上的姑娘也争相在点翠楼定制新衣裳,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宣平侯府排在中间。
虞槐露每天都想象着十六那日的赏芳宴,她艳压群芳,而虞槐岁只能黯淡失色地站在角落的情景。显国公年轻时容貌俊美,虞槐露的模样则继承了几分父亲的精致和母亲的秀雅,平心而论她的长相在名门闺秀中确实不赖,只是她从小受尽宠爱,性格有几分刁蛮任性,缺少女子常有的端庄和温柔,气质浮躁,折损了她的几分好容貌。
她每天都派人去点翠楼催促,但总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得意,梳洗打扮之后,以一种胜者的姿态去了梧桐院。
她妆容精致,衣着华丽,和悠闲自在的梧桐院格格不入。芊夫人有些怵她和宣平侯夫人,让琥珀给她上了一盏茶招待她后,局促不安地坐在会客厅上座,仿佛自己才是梧桐院的外人。
侯夫人虽未和虞槐露细说过当年的事情,但从小对这院子的人有太多的好奇和疑惑,奶娘对这位从小奶大的姑娘很是疼爱,没忍住同她说了个大概,从此之后她便对梧桐院的印象大为改观。
虞槐露拈起茶盖刮了刮茶沫啜饮了一小口,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张手帕沾了沾唇角,一脸嫌弃道:“这什么破茶叶,又苦又涩,一点清香味都没有。罢了,本小姐也知晓你们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她端起茶盏还给琥珀,“去倒掉,给我盛上一碗温热的白水。”
她使唤琥珀使唤得像自己的丫鬟一样,琥珀偷偷地抬起头望了一眼芊夫人,退下去给她弄白水去了。
虞槐露好整以暇地坐在罗圈椅上打量大厅的环境,边看边啧啧评价:“从未细看过你们这儿,现在看来真是清贫简陋。我说怎么来一次就不愿再来,原来是这个原因。”
芊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是嫡出的小姐,当然不可能时常到妾室住的院子来。也不知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她大老远的从主院跑来梧桐院,就为了说这几句废话损她?
芊夫人客客气气道:“不知二小姐来梧桐院究竟有何事?”
虞槐露含笑:“芊夫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作为姐姐难道还不能没事儿来看看自己的妹妹么?”
芊夫人知道虞槐露一直不待见梧桐院里的人,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她归根结底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柔弱妇人,没别的法子,只好让珍珠去将虞槐岁从屋子里喊出来。
虞槐岁看见虞槐露的身影就有些头皮发麻,她的这位二姐惯会带些麻烦给她,她向来能躲就躲,可惜这回麻烦找上门,她想躲也躲不了。
春日午后的风夹杂着青草的气息,会客厅的大堂对着风口,风并不寒冷,吹得人心旷神怡,虞槐岁便是这个时候来的。虞槐露隐隐嗅到一种舒适的香气,抬起头,虞槐岁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似乎那阵香风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哪怕虞槐岁素面朝天、衣着素净,虞槐露一见到她的脸心中的酸泡泡登时全冒了出来,来梧桐院之前的得意荡然无存。
从小到大她们相见的次数很少,虞槐露也不屑与她相处——没人知道的是,她对虞槐岁其实有一种逃避的心态,她一直自诩美貌,但只要见过虞槐岁一次,她就会大受打击,心慌意乱很长一段时间,而这种不安只能靠在脑中幻想挑虞槐岁身上的刺来缓解,例如头发太细,眼睛太大,皮肤太白,嘴唇太薄等等……
自欺欺人的虚荣感在真实见到虞槐岁时土崩瓦解,她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不是了。哪怕母亲和奶娘总说京城找不出几个比她美的贵女,在见到虞槐岁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她像落到地上的月亮,沾满灰尘,从此黯淡无光。
虞槐露觉得,虞槐岁光是站在那呼吸都是在向她炫耀。
略带嘲弄的笑意顺着唇角的弧度落下,她变得心浮气躁:“别以为长公主邀请了你赴宴,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东西。若非是借着我侯府嫡小姐的光,你以为轮得到你?”
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弄得虞槐岁只能一脸迷茫地望着虞槐露:她才刚来,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还没做啊。
虞槐露忽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通只有自己知道的话,她又悔又气,只好又将一切归咎于虞槐岁,是她害得她失了神智说出这番丢人的话。
在自己看不起的人面前丢脸,这地方她是一刻也没办法待下去了。
虞槐露攥紧手帕冷着脸,狠狠地瞪了一眼虞槐岁,愤愤地离开了。
芊夫人听了她的话也是不解,等她离开一阵了,才后知后觉地为女儿的处境心疼和自责,一口气上来却差点没下去,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虞槐岁慌张地扶着母亲,急急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芊夫人勉强摇了摇头,虚弱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虞槐岁半跪在芊夫人膝前,美目微微闪烁着泪光:“不行,一定要请大夫来再为您瞧瞧,您这些时日身子骨实在是太虚了。这让女儿怎么能安心?”
有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她还能有什么遗憾?芊夫人欣慰地抚摸着她的头顶:“娘没事,年纪大了都有这一遭。岁岁别哭。”
芊夫人才三十出头,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就算是“年纪大了”?虞槐岁知道她是胡说在安慰她,噙着泪连连摇头。
但芊夫人怎样都不同意她请大夫,虞槐岁焦急地在她身边侍奉了几日,发现她没有再出现这种类似的情况,身体状况也没有恶化后,才不再过度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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