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冲喜
冲喜这事儿其实好办,毕竟虞槐岁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况且若是能搭上武安侯的关系,宣平侯府的身价也算是水涨船高。
只要嫁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便可以抬高阖府的身价,这样好的买卖上哪儿找去?杨老太君亲自来侯府说此事时,宣平侯夫人与宣平侯简单商量了两句当场便拍案定下了。
儿子总算有了一线生机,杨老太君心中压抑暂时减轻。抛却冲喜救命这一事实,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位三小姐是过门给儿子做媳妇的,但她是圆是扁都还未曾见过。
宣平侯夫人笑道:“太君请稍等,我马上派人去把她给您叫来瞧瞧。”
杨老太君满意地点了点头。
虞槐岁的病好了个七七八八,丫鬟来梧桐院寻她时,她刚给芊夫人喂完药出来。丫鬟没具体说什么事,只说宣平侯夫妇有事找她,要她即刻前往主院。
她心里觉得稀罕,自建安长公主的丫鬟来宣平侯府之后,梧桐院与这府上的人交往真是越来越多,先前是虞槐露,这回是宣平侯夫妇。前后相加,相当于是过去三五年他们见过的总次数。
那丫鬟喊得急,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等她一样,虞槐岁只好随手放下药碗,跟着她身后往主院的方向去。
丫鬟来到大堂门口停步:“三小姐到了。”
虞槐岁跨过门,心里有些发憷地一一向堂上之人请安:先是她那陌生人似的亲爹宣平侯,他反应淡淡,满眼疏离,其次是宣平侯夫人,她端的一副温柔仁慈的主母样,笑眯眯地对着她点了点头,最后是那位深褐色衣裳的老夫人,虞槐岁不知她是谁,但这位老妇人毫不客气地打量的眼神让她头皮发麻,即便如此,她还是颔首向这位老夫人行了礼。
“岁岁还不知道这位老夫人是谁吧,”宣平侯夫人笑得眼睛都弯了,“老太君亲自上门提亲,求娶之意切,我和你父亲深受打动,便说定了你的亲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来上前认识一下,这位便是你未来相公的母亲,也就是你未来的婆母,武安侯府的杨老太君。”
虞槐岁听她这么唤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十多年来她们何时这么亲昵过?还未来得及消化前半句,后半句又让她惊得愣了神。
什么亲事?她听错了吗,是她以为的那个亲事吗?
正在她茫然的时候,杨老太君又将她打量了一遍:“不错,盘正条顺,知礼明仪,是个好孩子。”
宣平侯夫人和宣平侯对视一眼,知道她这是彻底满意了,三个人都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皆大欢喜地笑作一团。
只有虞槐岁满脸茫然地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堂下。
她不知道她才是这场戏的主角。
“来之前我便知道此事一定能成,最近的吉日都挑好了,就在三日后,时间虽有些赶,但我想不是不能行。况且我儿也等不起太久,总之宜早不宜迟就是了。”老太君半喜半愁地说道。
虞槐岁瞪大了眼,心慌意乱地正要出声拒绝时,宣平侯夫人知道她反应过来了,立刻出声打断:“早些过门也好,三日完全足够了。”
杨老太君心想宣平侯府来得及布置,她武安侯府跟他们不一样,如今正没了主心骨乱着呢,她叹了口气,决定赶紧回去张罗起来便起身告辞了。
宣平侯夫人含笑亲自相送。
几个人紧锣密鼓地商量办事,完全没有她插嘴的空间,她这才算是听明白了,这三个人早就自顾自地为她做了主。虞槐岁急的像烈火烧心肝,神情焦急地想要出声叫住杨老太君,方启唇,宣平侯忽然厉声打断她:“去哪儿?”
虞槐岁猛地抬头,对上这张与她相似的脸,小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倔强:“我不嫁,谁来我都不嫁。”
宣平侯神情淡漠:“供你吃穿住十余年,也该你报答宣平侯府了。况且是武安侯府这样的人家,难道还委屈你了?若非武安侯重病,需要你的命格去冲喜,以你的出身,修八辈子的缘都很不会有这样的福气。”
虞槐岁只觉得好笑,这算什么福气?她听说武安侯四十左右,孩子都有两个了,若真是福气,为什么要给她而不是给虞槐露?
如果没有遇到周垚,两人没有私定终身,她或许真的会随波逐流,随意地嫁出去了,可周垚承诺过她,她也承诺过周垚。她万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不行,我不可以嫁。”
宣平侯冷笑道:“不嫁也可以。那就从今天起断了梧桐院的一应用度,本侯听说芊萰的病还未好转,都这么些天了,想来也是治不好的,药便断了吧。”
芊萰是芊夫人为奴为婢时的名字。
虞槐岁没想到他堂堂一个侯爷,会下作到拿母亲要挟她,她难以置信地怒目而视:“你在威胁我?”
宣平侯静静地看着她:“看你能硬气几时。”
虞槐岁方才与宣平侯对峙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回到芊夫人的屋子里时她显得十分失魂落魄。
琥珀在门外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打断虞槐岁的思绪,她小心翼翼:“小姐,不知怎的,今日陈大夫没来,药也未送来……”
她能感受到虞槐岁身上的低压,琥珀有些迟疑地继续道:“陈大夫说,夫人这病断不得药的。”
话音落下,空气回到最初的寂静。琥珀静静地立在虞槐岁身侧,低着头抬着眼,难为情地观察着虞槐岁的神情。
她正在十分专注地盯着芊夫人的睡颜,似乎又只是在对着芊夫人的脸出神。
琥珀有些着急地小声唤了声“小姐”。
虞槐岁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迟钝道:“嗯,我知道,我再想想。”
琥珀对她的话十分不解:为芊夫人治病拿药还需要考虑什么?
打蛇打七寸,宣平侯一下就拿捏住了虞槐岁的弱点。她纤细的手指攥紧芊夫人的被褥,被面上显出一条又一条褶皱,心中的愤恨愈来愈烈。
她原本也幻想过父爱,这种幻想在年复一年的忽视与冷待中越来越淡,但血缘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她偶尔还是会对宣平侯有一些期待。甚至在今天之前她都还残存了一些对生父的孺慕之情。
可哪想他却只把她当做随时可以利用的工具,若是她不好用,就要用她最在意的人和事来控制她。
虞槐岁和芊夫人相依为命十数年,芊夫人倾尽一切心力抚养虞槐岁,而虞槐岁天生敏感乖巧,知晓母亲的不易,对母亲既是心疼又是敬爱。母女两人的感情若说是情深似海都不夸张。
平静的十数年时光一夕之间被打破,记忆中上周母亲还笑盈盈地为她打络子,模样那样生动亲切,如今她却躺在榻上人事不省。好像是一场逼真的噩梦,虞槐岁心里空落落的有种不真实感,她望着芊夫人温柔安详的脸渐渐落下泪来,饱满的泪水一颗又一颗滴落在被面上发出闷响。
琥珀惊讶道:“小姐,您怎么了,怎么哭了?”
虞槐岁只落泪不答话,等泪差不多流干了,她擦了擦脸,微红着眼沙哑道:“我去请大夫过来,你先守着我娘。”
琥珀担忧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
虞槐岁勉强勾了勾唇角,独自离去了。
这天陈大夫先是被宣平侯告知不用再为芊夫人看病,过了没多久,宣平侯又派人到他的住所,说让他立即去为芊夫人看病。
这些王孙贵族心思忽左忽右,难以揣摩,陈大夫无奈地背着药箱赶往梧桐院继续医治。
他来时虞槐岁已经回到了梧桐院,只是神态不如之前那般灵动有神,反而像猛了一层灰,颓废无助。陈大夫有些不忍地劝慰她道:“三小姐不必太过担心,夫人只是积弱已久,再加上长期肝郁气结,伤身伤神。喝上一段时间的药调理身子,再适当地出去走走,调整心情,芊夫人定能康复的。”
这是宣平侯府中,除梧桐院的人外头一回有人与她示好,虞槐岁受宠若惊:“多谢陈大夫关心,我明白的。”
都是苦命人。陈大夫看了看芊夫人又看了看虞槐岁,叹了口气,吩咐琥珀煮药去了。
建安长公主收到几个消息。
第一,武安侯病倒了。
第二,杨老太君竟准备给武安侯冲喜。
第三,冲喜的小姐已经定好了,是宣平侯府的三小姐,也就是她儿子的心上人,虞槐岁。
这几个消息让她又惊又喜,惊的是杨老太君那样不信鬼神的威严老妇人竟会为了武安侯决定找人冲喜,喜的是还不等她出手就有人替她解决了麻烦——以后不用再担心周垚对她胡搅蛮缠,非要娶那虞三小姐为妻了。
她吩咐府上的人捂紧了消息别让他知道,等婚期过去,生米煮成熟饭,再告诉周垚,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不过建安长公主能堵上的只有国公府上人的嘴,堵不上府外的悠悠众口。
婚期前夕,周垚看书看得憋闷想出去透透气,吉安听了长公主的令本想阻止他,但他左思右想,欲言又止,最后决定还是不听长公主的话,跟着他一起到了长安街的茶楼,这里的三楼可以远眺到宣平侯府的西院,也就是梧桐院所在的那片区域。
自夜访虞槐岁后他便再也没出过门,每日都在专心念书做功课,以求博建安长公主高兴,再趁机提出求娶之意。出来之后周垚只觉神清气爽,与心上人隔着一条街,几堵墙,他悠悠地饮了杯茶,神情颇有些志得意满。
身边有人在肆无忌惮地聊些什么,周垚耳尖地捕捉到他们在说什么“宣平侯府”、“武安侯府”、“重病”。
宣平侯府和武安侯府什么时候搭上了关系?难道宣平侯府的风寒都传染到武安侯府去了?这猜测有些让人发笑,他勾着唇角索性放下茶杯专心致志地听。
“前几天武安侯不是全京城的寻医问病嘛,怎么这才几天,就挂起红灯笼要办喜事了?莫非是找到神医,已经痊愈了?”
“当然不是,我听说是那位老夫人去灵光寺问了高僧,找人冲喜去啦。”
“呦,灵光寺的渡法大师是吧?我知道,灵光寺确实灵验,我去年去求财都应验了呢,那天上完香,我在回去的路上拾了个钱袋哈哈哈。”
“诶,好像就是他。”
“你俩别岔了!快说说,找的哪家的姑娘冲喜?我记得武安侯夫妇往日不还被传说是京城的一段佳话么,这姑娘嫁进去,武安侯后院这不得起火?”
“佳话早就作古喽。武安侯夫人前些年就已经病逝了,现在武安侯主母的位置空着呢。”
他那没有血缘关系、名义上的表叔,也就是武安侯,这些年重病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半是当年胡人投下的剧毒,至今余毒未清。不过冲喜这种做派还是头一回,想来这回病得确实不轻。
不过两家基本没什么往来,只是挂个名号罢了。周垚心中有些惋惜,但惦念着方才听到的“宣平侯”,心中的又远胜过惋惜。几个人说了半天都没回答究竟是谁家的姑娘被求娶,他只好又续上一杯茶努力压下自己的不耐。
吉安当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苦了脸默默地缩到角落里,以免等下周垚的怒火溅射到他身上。
“喏,那不是宣平侯府的马车么,估计是买些明日婚宴上需要的东西。啧,真是急啊,前后不到三天吧,刚提完亲就成亲,说明这武安侯啊,是真的病得不行喽!”
“嘘,小声些!你也不怕隔墙有耳!”
原来武安侯府是要与宣平侯府联姻,周垚皱着眉心想,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虞槐露好歹是个嫡女,让嫡女去冲喜,宣平侯府是怎么能拉下这个脸答应的?
说来盯着宣平侯的人已经好几日没给他消息了,周垚心中越想越奇怪,转过头想问问吉安,发现吉安正躲在角落当鹌鹑:“吉安,躲在那里做什么?”
吉安闻言打了个寒颤,知道这一遭是躲不了了,他哭丧着脸道:“世子,我,我啥也不知道呀。”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周垚眯着眼危险地冷声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吉安绷直了身子忙摇头。
周垚:“那便说吧,宣平侯府什么情况?”
“这……”吉安犹豫了片刻,最后想到长公主虽身高位重,但周垚才是他的主子,他心一横道,“唉,实话告诉您吧,方才那几个人说的其实是武安侯将要娶虞三小姐进门冲喜。这消息昨日国公府就收到了,但长公主下令不许我们告诉您。”
“……什么?你说的是年年?”
吉安有些不忍与他震惊的目光相对:“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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