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没好气
倪璠走在前,步伐实在沉重。她操心着诸多事,不同结果都一一思索过,仍焦虑难安。撞了几次行人,中途道歉耽搁些许时候才及权府。她稍作停留,早已不见那人身影,待家丁阖上门后才离去。倪璠本是个火爆脾气,在倪府煎熬的日子里早已学会压制。她拦住两个丫鬟,自行打好井水,一捧捧朝花草淋去。
落日余晖刺眼得很,却有凉风习习叫人舒心。偶听得清亮的女声,喧哗一阵便渐渐没了。倪璠将木桶放好,正寻思着做几道珍珍心好的菜,熟悉的人冷不防现在眼前。倪淑身着鹅黄襦裙,戴一只翠玉镯子,她看了不免又多生出几份喜爱。她的妹妹朝她扑来,倪璠虽和倪淑交好,却不曾有今日所感。见了她,心中酸涩,又踏实安心。
“阿姐!想死我了!”倪淑敞开嗓子喊,半挂在她身上。两人拉话后,倪璠便去向火房。待晚饭上桌,珍珍早已和倪淑贴在一起讲话。见到倪璠后,两人定定端坐,表情不善。
“那个臭男人欺负你了是吧!”倪淑捏着茶杯,嘴里塞满了吃食。
倪璠望一眼珍珍——她又说漏嘴了。倪璠向来都自行解决困难,不喜旁人插手。像倪淑这般冲动,不知会做出何事,木已成舟,她只得低道:“淑儿你莫要听珍珍嘴碎,我一切都好。”
女子咂咂嘴,叹道:“唉嫁人,这就是嫁人,无甚意思!今日是姐姐,明日就到我。年年岁岁,蹉跎光阴。”她折断筷子,冷笑几声。
“然后不就死了么?那我还不如出家,好歹能活得自在些!”
倪璠迟疑许久,接道:“若这是你所爱,不失为归宿。”
“不谈这些烦心事了。不过,我定要替姐姐出气!”倪淑忿忿不平,已有干仗的架势。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不约而同显露笑颜。儿时多次构想过的光景如今成了现实,有人闭眼活在过去,而有人载着伤痛欢乐继续朝前。
她将倪淑送至小轿前,女子灵动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倪璠抹去零星几滴泪,灵光一现,才想起午日撞见许婉儿同他人缠绵。如若不是她,一切便没有解释了。就陌生男子的着装以及行事作风绝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如他所说,偶然发生的某事是他的杀机这个男人或许是许婉儿的情夫。
一阵恶寒冲上身体,倪璠此时并不害怕,她握紧拳头只想发泄火气,情急之下锤向了墙壁,又朝原处补了几脚。半晌,重振精神,理好裙摆才慢慢走回小院。
倪淑好说歹说才劝动贴身丫鬟假扮自己,称病不出房门。自那次被权惠冒犯后,已过去好些时日,见姐姐受如此委屈,她这一行定要将权惠揪出来给姐姐赔礼道歉。她溜出倪府贴在巷尾,焦急候着。不出一炷香,就见珍珍鬼鬼祟祟地跑来。
两人顾不上叽喳拉话,只见倪淑得意亮出令牌。倪淑问过懂行的家仆,便知这是暗市贵客才有的牌子,若遇稀罕品种,持有此牌者可亮牌抢货。上品只供给贵客,平常人看一眼都是难事。
卖的是什么,家仆也不清楚,倪淑以为是珍贵些的物件罢了。倪淑沾沾自喜,不多想,权惠那厮势必躲在暗市某处,正清闲自得。
珍珍见倪璠受此种委屈,虽不知倪淑要捣鼓什么,听闻是“复仇”,也一鼓作气跟过来了。持着令牌一路问询,才摸到了暗市的位置。通过破旧的小门,她俩的笑容僵住了。偌大的集市,人山人海,混着嘈杂的叫声和兽味,寻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入口守着两个男子,粗声粗气拦着她们,见到倪淑手里的令牌后,神色变得既讨好又恭敬,他们不动声色地将倪淑和珍珍隔开,说是一令牌只得一人通行,待珍珍恍惚间,倪淑早已走到几尺开外冲她招手了。
珍珍不得入内,急得头顶冒汗,又见另外两人仅持一副令牌便可入内,走上前,低沉嗓音问道:“不是说,一牌一人么?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有说过么?定是公子你听错了。”两个男子一唱一和,企图混淆珍珍。珍珍恶狠狠蹬他俩一眼,正踌躇之时,晃悠着跌入某人的怀里。
她稍稍抬头,又将头埋进衣袖里。
“公子这是没有令牌么?”珍珍能感受到他正低屈膝,在她耳边低语。她慌忙摇手急急离开,偶然听见他的低笑,她正迷糊着,没来得及打掉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这是令牌。我可从未听过一牌一人的规矩,两位请让步。”
看门两人默默掂量后,见男子不好欺负,只能放行。
待入市后,珍珍甩开山猫的手怒道:“你跟踪我们?!”山猫咧着嘴,用手扯扯她的圆脸:“这不是二公子命令的嘛,你别生气,等会儿我带你去吃酒。”
听了这话后,她面色稍缓,却还是嗔道:“别有下次啊!”
山猫突然正色道:“这我不能保证。你下次别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珍珍自知理亏没有应他,两人相继沉默。她感觉山猫和平时不一样。虽一样笑着,可就是不同。
她犹豫着问道:“山猫啊,这是去哪儿?”他接道:“去找倪姑娘。抓住我的袖子,你走得太慢了。”她隐隐不安,伸出手抓他的袖子,在人群中穿梭后,二人停在一家极不显眼的小铺前。
倪淑想这令牌是权惠贴身携带,见牌如见人,所以定会有人将她领到权惠待的地方。
果不其然,她没走多远,一个人恭敬地对她请安后就开始领路。
倪淑兴奋着,回过神来已经在装潢华丽的屋子坐着了。
她坐直身子,鼻尖嗅到异香,一阵困意袭来,心中虽上下不安,可渐她渐没了意识。
浑身疼得厉害,像是被人使劲扔到地上一般。她挣开惺忪的眼,适应黑暗后发觉自己被关进了小屋。四周漆黑,除了柴草堆,并无他物。她悔不当初——这个集市藏于如此偏僻之地可见并不是做正当交易的地方。
卖物,卖兽,可能也卖人,准确的说是卖女人。
倪淑自责冲动,忧心珍珍。
她细细观察四周,发现唯一的口子就是地上的耗子洞,索性趴在地上,将耳朵贴近。听得近处传来交谈声
现下只有一个办法。
倪淑用尽力气发出痛苦的喊叫,同时在地上打滚。
“你等等。”有人说道。
倪淑打起精神。如果她是商品,那么卖家就要确保她的“品相良好”,她弄出点动静就是给自己寻唯一的生机。
堆积的灰四处散开,木门发出尖利的嘎吱声。她不管不顾,迅速弹起朝门口冲去,那人一怔,并没有要追的意图,只是皱皱眉头继续和来人谈话。
倪淑不敢放松,没有目的地向前奔跑,她纂紧拳头,汗水浸透内襟。逐渐摸清周围的环境。
她奔跑在一条狭长黝黑的走道,似乎看不到尽头。墙上的火把在黑暗中幽幽地燃烧,倪淑喘着粗气不得已放下脚步。她憋着一口气,坚持寻找出口。当她又看见谈话的两人后,心中的支撑轰然倒塌。
人贩子在地底建了圆状的牢笼,每个牢门都隐于墙体,圆的尽头便是看守人所在的地方。牢门和出口混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出具体方位。就算偶然猜到了也没有钥匙。
看守腰间一串钥匙在火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咚地一声,她猛然跪倒在地上,问道:“一开始,她们也这样么?”她有些失神,默默地将眼泪抹去。
低微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看守给她递了一张帕子,回道:“嗯擦干眼泪罢。”倪淑略微抬头,接过他的手帕,只撇到他的下半张脸。他鲜红的唇和嘴角痣尤其醒目。而另一人藏在阴影后,看不清面貌,只是抿着唇不再说话。
偌大的囚笼不只她一人,可竟然没有哀求,喊叫甚至啜泣声,想必其他的人经历过同样的事后都绝望了。
她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回去么?还是想再跑?”看守指尖抚上她的面颊:“上品。今后日子应会好过些。”
倪淑扭过脸,冷道:“混蛋。”
“不久后,你就要启程。在此之前,有事只需敲六下房门,就有人来。”看守既不生气,也不悲悯,倒是他身后的人欲要扬手打她。
看守迅即挡住,将他推开,嗔怒道:“不要胡来!坏了品质,你担不起。”
那人笑道:“凤儿啊!就是你心软才让这些人这般不知分寸。今后她们不过是低贱的娼妓罢了!”凤儿凑近他,耳语几句,那人似是怒极了,踢翻了茶台甩袖就走。
倪淑提起精神,目光追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想要找到出口,却听叫凤儿的人说:“我不是天天都在此处,遇到其他人,你可别这样了。”
听到这话,不知怎得,她眼眶竟一瞬间盈满泪水。凤儿未有言语,默默地站在一旁。
倪淑起身走回敞开门的牢房,凤儿紧跟着把门锁上。待确认她走远后敲敲墙,感受到墙体是实心的,又四处张望,发现除了唯一的老鼠洞就不再有开口。
她别无他法,倒在草堆上暗示自己只有歇息好了才能继续想法子。
游于清醒和虚幻间,倪淑呆在此地已不知几个昼夜,总会有人送上吃食,时而是新鲜的,有时又是馊掉的。叫凤儿的人不经常在,不过他在的时候倪淑的饭菜会变得很好,他总是带着面罩,遮住脸。
有时凤儿会和她说话。倪淑懒得搭理他,也不愿惹怒他,只得不情愿地回答。
他可以看出她的焦躁,却总是刻意多加几句。过后,凤儿便很久都不现身。除他之外的看守都不似凤儿这般对待她和其他的姑娘。
凤儿说过,她是上品。上品的待遇尚且如此,下品更不必说,被打骂施虐是常有的事。女人的惨叫不仅出现在现实中,也占据了她的梦境。倪淑本就娇生惯养,身心折磨让她变得极度虚弱,就连起身也十分艰难。
某日,牢内闷热起来,难耐的炎热教倪淑喘不过气,止不住地咳嗽。她睁眼就见到波动的火光,上下浮动。
起火了。她想。翻身往前爬了一会儿,再也动不了了。
在很近的地方能听到女童的哭喊。这哭声让倪淑以为自己在做梦。她颤巍巍地起身——远处是一片火海,在浓厚的烟雾中能看见女孩蹲在墙根。倪淑硬着心,忍住刺喉的味道,艰难地算走到女孩身边。她没有力气抱她,只得拽着女孩慢慢挪动。
周围都是疯逃的女人,无人理会倪淑的叫喊,过一会儿,总算有人停下,将女孩抱走。
倪淑放心了,躺在地上,侧脸望着跳动的火苗中远去的人影。她们蓬勃的生命力不能给她力量,想着想着,倪淑又哭了,这是在这里的第三次,或许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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