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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番外-致过去的你-第4篇

        minipart4【林深时见你】

        这个季节很美,窗外的梧桐上栖息着叽叽喳喳的快乐麻雀,时不时有几只掠过天空飞向自由的云朵,其中有只小麻雀停了下来,落到了芳汀堡阁楼的窗台上悠闲地散着步子,刚刚洗完牛奶浴裹着深棕色丝质睡袍的女人正痴痴地望着天空出神,微风透过窗缝将她垂落双肩微微潮湿的黑发轻轻拂起,她很美,只是自己没察觉。

        可笑,如寄生虫一样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尽管这个家的仆人收到老休谟伯爵的嘱托对库谢尔一定要好生伺候,可她清楚,自己没什么自由。

        女人赤着脚踩在淡米色长毛绒地毯上,坐到了镜子前,她打开枫糖色的胭脂盒,涂抹了些许在自己的嘴唇上,如画龙点睛般她的美绽放在了空气里,她有些失神,却又急忙将脂粉擦去,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太太,你很美。”

        她回头,那个富家小姐在她身后亭亭玉立,清澈无邪的童声回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库谢尔站了起来,又俯下了身子。

        “你是戴维休谟的女儿。”

        “是的。”乔伊微笑,“你是利威尔大哥的母亲。”

        库谢尔不知为何没留神让一丝笑划过自己的嘴角,她漆黑的眼神空洞如墨,“孩子,你不该来找我,你的母亲该是讨厌我。”

        “那又能怎样,”她耸耸肩,“我喜欢你。正因为我喜欢我大哥,所以我也喜欢你。”

        寂静幽凉的午后光线里,库谢尔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自己那作为一个贵族小姐时无忧无虑甚至有些作威作福的生活,一时间涌上来的是浩瀚无边的过去的回忆,她想起了自己那唯一的哥哥凯尼,如今却不知身在那里。眼前的乔伊跟多年前那个华服在身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竟有些重合,这么多年来的苦难散尽,她只觉得物是人非。

        “利威尔哥哥他,定是吃了很多苦。”女孩垂下了晶亮的眸子,“所以……所以大哥的冷漠也好一定是在保护自己,库谢尔太太,请告诉我,我该如何让我大哥活得更温暖一些?”

        库谢尔的双眼微微有些湿润,她枯瘦的手指缓缓抚摸着这个女孩柔顺的棕红色的发,如果说善良的人生来是为了化解苦难却消瘦苦难,那么乔伊会摆渡了谁?

        “那个孩子,一直都很温柔的。”库谢尔捏了捏女孩的面颊,声音不能再轻几分,“所以,等着吧,时间会证明一切。”

        后来,时间真的证明了一切,等到很多年很多年后,嘉德妮娅上校连开三枪拉响了洛基山起义的序幕,烽烟过后病床上的她回味起那个人,还是觉得他其实很温柔。

        只不过物是人非,只不过沧海桑田。

        ——————

        天气慢慢进入寂寥的冬日,几个孩子之间的羁绊却慢慢升温,玩得最嗨的那一次乔伊带着詹姆斯跟利威尔翻墙头跑出了芳汀堡,她惊讶地发现马路边老婆婆卖的焦糖苹果竟比家里的好吃上百倍,利威尔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带着两个兴奋的小鬼穿过希纳运河的码头——那个他从十岁起就穿着黄马甲吭哧吭哧出卖血汗的地方,十岁的法兰骨瘦如柴,眼角的余光一直放在乔伊手中的焦糖苹果上,他怕是没有认出一旁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利威尔,利威尔向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转身离开了那个充斥着巡警队络绎不绝的叫骂声的脏乱的地方。

        下午戴维休谟从宫廷舞会上回来时难掩兴奋,娜塔莎刚从浴室出来就被丈夫拥抱住了,夫妻二人在看过凯瑟琳小公主赠与乔伊的那块名为「翡翠之原」的绿宝石之后,戴维宣布了另一个兴奋的消息。

        “国王陛下亲自牵线,说把咱们乔伊指婚给刚刚上任的马文波特曼将军。”

        “将军?”娜塔莎长大了嘴巴,“当上将军,怎么也要三十好几,我们宝贝儿怎么能嫁给老她那么多的男人呢———”

        “夫人啊,这你就不了解了———”戴维神情皎洁,“马文那小子才刚刚二十二岁,全国上下找不出比他更年轻的将军来,前半年他领兵平定南方革命党可是战功赫赫,几年前我见过他,相貌堂堂的一个小子,照以往,把凯瑟琳公主配与他也不觉得过分!”

        “哎呀呀呀呀呀!”娜塔莎惊得要尖叫了,他们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名媛地位摇摇欲坠的女儿会这么容易就攀上了这么一个地位显赫的超级权贵,国王的话不是儿戏,别看乔伊才刚满十岁,等过几年她一出嫁,直接跃升为这个王国最顶级的富贵太太,想到这里,娜塔莎抑制不住自己的两行热泪,没过多久她又想到了一个沉重的问题,“马文知不知道我们乔伊不认的字?”

        “这个……”戴维搓了搓手掌,“这个……这个谁都知道,马文也会知道,有国王的话,他也不敢在意。”

        ……

        夫妻俩沉默了,又开始为乔伊或许缺了一块的婚姻生活发起了愁,事实上单看此时,全王国上下没有人比乔伊更加幸运———她有着把所有的生命都义无反顾的奉献给自己的父亲母亲,她才是公主。

        ——————

        如果你见过贯穿整个《泰坦尼克号》的蓝宝石「海洋之心」,那你一定能想象得到乔伊利威尔詹姆斯看到那块「翡翠之原」时的震惊,哪怕是乔伊也没见过那么完美的首饰———那颗完美的翡翠色宝石闪亮如星辰,跟乔伊墨绿色的美丽眼睛遥相呼应,詹姆斯刚要伸手,被乔伊的贴身女侍拍在了手背上。

        “小东西,可别摸出什么灰来,这宝石全国上下只有一颗,是要放进乔伊小姐的嫁妆里!”

        “哎呀,汉娜姑姑!”乔伊摆了摆手,“只不过是个好看的石头而已,我就是要詹姆斯还有我大哥好好看看才是!”

        女仆悻悻地红了脸,利威尔没做声,只是时不时扫过那块宝石,把手伸进了衣兜里。

        ——————

        晚上乔伊刚刚放下画笔,听得卧室的门声,利威尔还是那身装扮,白衬衣外面深灰色长外套,有些犹豫地进了门。

        “诶,大哥,你还不睡?”

        乔伊只穿着睡衣,神情有些局促,女仆汉娜见状替小姐披上了外衣,“利威尔少爷,天晚了,小姐该睡了。”

        “那个故事,白天还没念完,我想现在就读给你。”

        ……

        白天乔伊让利威尔给她念那个名为《白雪公主》的故事,刚念到毒苹果那一段,父亲送来了宝石,便被打断了,乔伊愣了几秒,眼神落到利威尔有些低垂的双眸上。

        “好呀!”她微笑,让汉娜为二人沏一杯茉莉清茶,利威尔拿起故事书,眼神一直在那几行字上滑动。

        等到王子吻醒了公主,乔伊房里灭了灯,利威尔关门转身,戴维休谟伯爵正抽着雪茄立在走廊上。

        利威尔没做声,低着头正要与这个所谓父亲擦身而过,那人却开口,“小子,给我记住了,晚上只要超过七点,不许再进你妹妹的房间!”

        少年还是没做声,脚步加快了不少,戴维吐出一口烟圈儿,“你等等,明天是你母亲的生日,你跟我去库房,我有东西托你带给她!”

        利威尔猛然停身,走廊暗沉的灯光处,他回头,一字一句地摔在了那个男人面前,“你不配。”

        ……

        戴维愕然无语,把一口气叹进稠密的星河里。

        ——————

        夜里十一点钟,乔伊才刚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朦胧披衣起身被汉娜扶到大厅里,却发现家族的人都在那里,除了祖父。

        ……

        “大哥!”

        她惊呼一声,却发现利威尔被反绑着双手跪倒在地,詹姆斯在一旁吓得发抖,利威尔脸上淌着血,神情淡漠着这世间的一切。

        “来得正好,乔伊,看看你大哥的所作所为吧。”罗夏大公子亮出了手里的东西,那个「翡翠之原」静静地躺在那里,红发绿眼的大少爷穿着长靴子毫不客气地给了那个可怜的妓养子一脚,“得亏我在楼梯上碰见这小子鬼鬼祟祟地往阁楼上走,都没留意到自己口袋还发着绿光,被我揪住了还反抗来着,踢得我的腿到现在都疼。”

        一旁安德伯爵以及安吉莉雅太太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场好戏,戴维的脸色很难看,娜塔莎太太气得咬牙切齿。

        乔伊的目光一直落在利威尔身上,利威尔从来没抬眼看过她。

        灯光很亮,大厅里的古钟正不知疲倦地滴滴答答,少年的呼吸淹没在这群贵族的目光里,事实上他会感到羞耻——他偷了最信任自己的妹妹的东西,可这点儿微末的情感不久便埋没在他那份麻木里,那份麻木被他从地下街带出来,几乎盘踞着他性格的全部,偷抢杀人放火他都可以麻木,他是一个长满垃圾的树,只不过突然间被栽到了贵族的花园里。

        “母亲,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乔伊睁大了她那双清澈美丽的双眼,“这是我送给利威尔大哥的呀,大哥的母亲快要过生日了,我要把它送给库谢尔太太当生日礼物,不行吗?”

        一个十岁的女孩,无波无澜地吐出这句话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罗夏第一次有些结巴,“乔伊,你……你说什么呢?!这可是「翡翠之原」!我知道了,这小子威胁你了是吧?!”

        “乔伊宝贝!”娜塔莎拉过了自己女儿,“你告诉母亲,你有没有在说谎?!”

        “没有啊!”乔伊轻轻松松地还给这世间一个微笑,“大哥,你看你都忘了把那个黑天鹅绒的首饰盒拿走啦,我不是说过,要把项链装进盒子里一起送给库谢尔才好吗?”她转身,“汉娜姑姑,快帮我把那个首饰盒拿下来。”

        女仆慌了,“乔伊小姐,我怎么没———”

        “好啦!你当然没听过我要送大哥首饰盒呀,因为那个时候我叫你去泡茶了———”

        很多年后你如果问起利威尔兵长,往昔的日子里何处印象深刻,他总会想起这个夜晚,这个堪称他命运的转折点的夜晚——乔伊缓缓俯身,柔软的小手轻轻地解开了利威尔身后的绳子———没有人阻拦她,她一直在笑,小手捧住了那个少年受伤的脸颊。

        有一滴少年的泪,划过血痕,滚落到地毯上。

        多年后乔伊大婚,马文望着自己的新婚妻子,问起她当年芳汀堡那个人尽皆知的夜晚——乔伊还是微笑,绵长的发散落肩膀。

        “墙壁女神多年来一直立在那里,失去了自由,换来了墙内的安宁。康斯坦丁神父说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埋藏着与生俱来的善良,我只不过用一块漂亮的石头,唤醒了我大哥的灵魂———”

        她是生来就懂得救赎的,善良如白纸的空旷灵魂。

        tbc

        ☆、番外-致过去的你-第5篇

        minipart5【相逢】

        休谟老伯爵怕是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娜塔莎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如此这般顺利,戴维休谟终会因为有儿子而继承爵位,再不济也会分得一半的家产,尽管那块翡翠之原又被库谢尔亲手放回了丈夫手中,娜塔莎还是觉得浑身发痒——她巴不得这对母子赶紧拿着赏金滚出芳汀堡。

        后来,乔伊又一次跟着利威尔翻墙而出,偷偷溜到了集市上,詹姆斯紧紧拽着利威尔的衣角,一行人又溜达到了码头上,河港上的微风将乔伊的长发轻轻拂起,利威尔看得入了迷。

        “呵,这不是那天那个偷东西的小杂碎?!”粗犷浑厚的声音,浑身酒气的史莱克手里提着鞭子,歪戴着巡警帽不怀好意地踱着步子,没等他走到近前来,乔伊一回头,那胖子一个激灵,帽子掉到了地上。

        “乖乖的!这不是乔伊小姐?!”史莱克瞪大了眼睛,“好你个妓养子,连贵族小姐都敢拐出来,这回老子怎么也得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放肆!”小小的詹姆斯很有大宅门的架子,“利威尔大哥可是休谟一族的二少爷!你管好你那脏嘴——”

        乔伊往利威尔身后缩了缩身子,少年抱起了手臂,“你滚不滚?”

        “呸!还二少爷,老子还能当国王呢!”史莱克挽起了袖子,“乔伊小姐,您快闪开———别让这个妓养子脏了您的衣服———”

        利威尔心里冒着火,在芳汀堡呆了许久的他早就受不了这份辱了,乔伊刚要开口被利威尔拦住了,少年心里打着算盘,目前来看,假使这胖子伤了自己,休谟一族也不会轻饶了他。

        然而还未等史莱克的气焰更嚣张一层,那胖子突然又瞪大了眼睛,扔下鞭子直挺挺地敬了个礼,“马文将军!”

        乔伊回头,逆着光身后那个高高大大的人影身上的军装整整齐齐,俊秀挺拔的身姿,沉稳的声音传来,“退下!”

        “是!”那胖子转身欲跑,帽子却又掉在了地上,他急忙回头要捡,整个人却栽了个跟头,咕噜咕噜地滚下了楼梯,詹姆斯笑得出了声。

        自古良将配美人。

        十岁的乔伊心中有一头小鹿砰砰乱撞,她平复了下气息,如舞会上所有的富家名媛般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马文将军,幸会幸会。”

        “幸会。”对方二十二岁的年纪温润如玉,马文友好地还给那个小小的小姐一个吻手礼,这水到渠成的相逢在二人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乔伊休谟小姐。”

        乔伊在笑,这份笑容不是平常利威尔眼里那份天真烂漫无邪的笑,在这份笑容里,她在仰望马文。

        ——————

        下午茶时间,娜塔莎太太和安吉莉雅太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天,话题扯到戴维身上,安吉莉雅太太抿唇一笑,“我说娜塔莎,你以后可要盯紧了戴维才是,下人们都在议论,这利威尔小少爷长得跟戴维伯爵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小伯爵疼他,不穿的衣服也送给他,还时不时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妓|女———这男人深情起来也自是没得说,人人都嫌弃妓|女,唯有他不嫌弃。”

        「啪」得一声,性情直爽的娜塔莎盘子砸碎在了地板上,安吉莉雅急忙打圆场,“我说娜塔莎——你这是做什么?大嫂我只是说着玩玩而已,想来你可是司令的亲妹妹,怎么会任由一个妓子欺负到你头上去?!只怕那母子俩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日后的爵位要是落到那私生子头上,咱们的宝贝乔伊,岂不落得更加可怜?”

        乔伊是娜塔莎所有的软肋,一提到乔伊,这个太太的所有防备心便会土崩瓦解,她咬咬牙,闷下一口茶水去。

        “这是我的家事,不用太太您来插嘴。”

        “哎呦,我们可是一家人呐!”安吉莉雅的微笑里藏着万般含义,“这是咱们的家事,不是么?”

        娜塔莎攥紧了手指,衣裙都被握得皱了起来。

        ———分界限———

        当晚,戴维见太太很早就上了床,也没惊动她,自己从衣橱里拖出来几身过时的衣服来。

        “你等等!”

        娜塔莎敷着面膜,把眼睛上的黄瓜片摘了下来,她坐起身子,“这衣服,你还要去送给那个孩子?!”

        “是啊,天气又变了,那孩子没什么衣服终是不行。”戴维还没体会到她太太的怒意,直到「咔嚓」一声响,琉璃花瓶砸碎在山茶花纹的木质衣橱上。

        “怎么了这是!”男人诧异地抬起脸,却换来他太太怒目而视,娜塔莎夫人早已咬牙切齿,“你想过没有,若是爵位落到那个野孩子头上,我们乔伊该怎么办?!”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戴维走上前去,“明明先前说好的,等父亲去世后,按照规矩我大哥继承伯爵位,我也有了儿子,所以承子爵位,家产对半分,事情落顿下来后就把那对母子再送回去,我们不早就商量好的?!这爵位怎么会落在利威尔头上?!”

        娜塔莎圆瞪着眼睛,正要再发泄怒火,卧室的门被敲响,休谟老伯爵的随身秘书送来厚厚的蓝色牛皮夹所保存完好的一纸协议来,病床上的老爷子已把遗书拟好,娜塔莎接过,刚刚瞥了两眼,直把东西砸到了丈夫身上,眼泪哗哗掉落。

        “合着你们都串通起来欺负我——欺负我们乔伊!你装得倒是怪好,没想到私下里却也是这么个重男轻女的混蛋!那孩子定是你亲儿子,如今都有父亲发话了,你总该认了吧!”

        戴维刚刚捡起协议书扫上几眼,顿时目瞪口呆,白纸黑字老爷子的想法暴露无遗,他死之后两个儿子家产平分,一样继承伯爵位,遗书安排好了三代人,利威尔以后也是伯爵。

        这出戏,到底是弄巧成拙还是弄拙成巧,只有苟延残喘的休谟老伯爵自己把算盘打得清楚,阿克曼家族是武侍家族,向来忠诚守义,他这次长线一放,能钓上来多大的鱼,只有他自己知道。

        ——————

        在库谢尔还是贵族小姐时,曾受到过戴维的猛烈追求,可天地良心,两人真的没有实质性地发生过什么,娜塔莎少见地踏上了阁楼,进屋的时候库谢尔正俯身在贴着山茶花纹的壁纸的壁橱里收拾着东西,见那人前来,有些愣。

        “请坐。”

        “啊不,不用了。”娜塔莎欠了欠身子,神情有些躲闪,“那个……我有些衣服刚买来却不怎么想穿,天变了,这才想起来你还缺着行装……所以想把它们拿给你,你……你不会嫌弃吧?”

        眼前这个女人少见地有些局促,拿不出半点儿女主人的架子,库谢尔的深情依旧冷漠,“谢谢了,放下吧。”

        娜塔莎有些欣喜,急忙招呼汉娜把衣服放下,那女仆赶紧一股脑地把几件外衣内袍都堆到了床上,赶忙把手藏进了衣服里。

        两个女人只是寒暄了几句,娜塔莎就匆匆转身出了门,走下楼梯时她脚底一滑,险些滚落了下去,汉娜赶紧伸手要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赶紧急匆匆地跑下楼梯去。

        ——————

        晚饭前乔伊跟着詹姆斯跑进厨房里想去提前瞅瞅厨娘烧了些什么菜,却看到汉娜神色凝重龇牙咧嘴地忍着什么,两手伸进一个冰水盆里浸泡着。

        “汉娜姑姑?”乔伊走上近前,“姑姑这是做什么?这是冰水,会把手冻坏的!”

        汉娜本正在沉思着,忽然被乔伊这么一打断吓了一大跳,她神色有些慌,“啊……小姐!我……我的手有些痒……正在用这个土方子治治……”她垂下头,正在躲避小姐墨绿色的目光,却不见利威尔慢慢走近,“你们在干什么?”

        ……

        “利……利威尔少爷!”汉娜突然直挺挺地跳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留下那盆冰水翻着诡异的涟漪,一圈儿又一圈儿。

        ——————

        夜里戴维休谟刚从晚宴上回来就简单收拾了下卧进了床铺里,多喝了几杯白兰地的他头脑有些发热,他只想早早进入梦乡里。

        他转身,却发现大床的另一侧,娜塔莎正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夫人……你这是?”

        戴维不解,太太转身后只见她满脸泪痕,她嘴唇发颤,“亲爱的……你要答应我……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原谅我——就算墙壁女神不会原谅我,法律不会原谅我,可你也要原谅我——因为我是为了我们乔伊——永远都是为了我们的宝贝——”

        戴维抱紧了她,他从她脸上已经读懂了一切,但是他选择不开口,因为他是她的丈夫。

        月亮很圆,利威尔在自己的大床房里睡得正熟,女仆汉娜却辗转反侧,娜塔莎夫人改变不了遗嘱却又无法忽视那对母子带来的威胁,她如今的所有计划只有一个———除掉库谢尔。

        波特曼庄园旁大道的银杏树又长出了新鲜的叶子,朝气蓬勃。对比之下,芳汀堡则显得太过肃杀了些。

        tbc

        ☆、番外-致过去的你-第6篇

        minipart6【失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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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记住那些大雨中为你撑伞的人、帮你挡住外来之物的人、黑暗中默默陪伴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哭的人、陪你彻夜聊天的人、总是以你为重的人、带你四处游荡的人、说想念你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是这些温暖帮你远离阴霾,使你成为善良的人。」(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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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荞麦茶并不苦,那股茶香比红茶要深沉许多,詹姆斯的妈妈是优秀的厨娘,整个芳汀堡里只有她会做这种茶。

        利威尔披着浅咖色的呢子外套盘腿坐在地毯上,乔伊亲手为他沏上一杯苦荞麦茶,袅袅的茶香里两个人的面庞都有些朦胧,乔伊的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大哥,你怎么不尝尝?”

        “乔伊。”

        茶香朦胧中他淡漠开口,“他们说你以后会嫁给马文。”

        乔伊一愣,轻轻捋了捋自己柔顺的长发,随即笑语盈盈,“马文将军是受国王指婚的我未来的丈夫,不过,那应该是多年之后的事情。”

        “指婚?”少年一声冷笑,“他们是在逼你嫁给他。”

        “不。”年幼的乔伊语气里成熟得像一个大人,“从很小母亲就告诉过我,我们一族的婚姻不能光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整个家族,我嫁给马文会让休谟一族更加强大,这也是我的使命。”

        “这对你不公平。”利威尔捏紧了茶盏,眉梢处投下一圈淡淡的黑影,“你若不想嫁给他,你日后便不会快乐。”

        “不,”乔伊还是在笑,“家族里人人都是如此,我为何不行,就算我不会爱上马文,依旧不妨碍我嫁给他,更何况……”她的脸有些微红,“更何况马文将军他人真的很好。”

        他无言以对,把那口茶闷进了肚子里。

        ——————

        戴维小伯爵会完这位年轻的客人,刚刚亲自把马文将军送出门廊里,小小的乔伊披着淡茶色的狐皮大衣盈盈地立在院子里,她不认得一个字,但却听过很多童话故事,知晓所有灰姑娘也好公主也好初遇白马王子的完美开篇,朦胧的月光温润如水,乔伊的脸上挂着永恒不变的微笑,“将军,一路小心。”

        凉凉的风将她披散及肩的棕红色的卷发微微吹起,利威尔立在紫藤架旁,看他最在意的女孩在情窦未开的年纪对那个高大挺拔温润如玉的男人微笑,乔伊就是一张白纸,所有的爱恨恩怨都会写在脸上,她跟马文或许是命中注定的相逢,不管隔了十二年的出生依旧会一见钟情,就如同童话故事里公主最终会嫁给属于她的王子,而忘记了身边那个陪她许久的骑士。

        等利威尔睡下没多久,卧室的门被急促敲响,年幼的詹姆斯脸上的表情无比惊恐,“大哥大哥大哥……你母亲她———”

        利威尔心中重重一颤,穿衣服的手有些发抖。

        ———分界限———

        库谢尔的脸上身上长满了成片的水泡,有的已经破了,脓水流淌在了衣服上。

        “是天花!”懂医的安吉莉雅太太明白了状况,用手帕紧紧掩住了口鼻,家族里的其他人脸上瞬间挂上了避之不及的厌恶表情,连连躲闪,那个可怜的女人一脸淡漠地站在原处,连一句话都没为自己辩解,等到利威尔跑下楼梯挡在她身前,与她一起对抗所有人的目光。

        “宝贝儿别过去!”娜塔莎一把拉住正要往前跑的乔伊,把女儿死死扣在自己身后,“听话,她病了!会传染,还会死——汉娜,快把乔伊带下去!”

        “母亲……大哥……”乔伊不愿,但还是被两手发抖的女仆颤颤巍巍地拉回了卧室里,娜塔莎打了个手势,几个侍卫上前把利威尔往一旁拉开,那孩子一直在挣扎,挥起来的拳头打松了谁的牙齿,终于戴维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肩膀,蹲在了他面前,“听着孩子,你的母亲要去送到医院里去!”

        “你不配。”利威尔倔强的眼眸一眼望穿他的灵魂,“我不会相信你,你是要害她!”

        “我为什么要害她?!”男人每一根睫毛都在颤抖,当着全族的面,将那个孩子死死地抱住了———“小子,我是你父亲,你觉得哪个父亲会欺骗自己的孩子?!哪个父亲会害自己的母亲——你是个男子汉,你要记得担当和守护,你母亲留在这里,我们都可能会染上天花,都可能会死,我,你,还有你乔伊妹妹,都会被传染!”

        一提到乔伊,小孩子倔强的心灵突然软了半截,他的拳头握紧,“我要和母亲一起,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你得留在这里。”戴维擅长抓握住他的心,“你想想,若是你也染上了天花,你乔伊妹妹一定要哭着闹着去陪你,你忍心让她也受苦受累,让她也身上起满疱疹么?”

        “我不会染上的。”他依旧握着拳,“我会小心的,我不会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染上病的后果?”长久矗立在身后的娜塔莎悄然开口,“你若病了,你的母亲会哭泣,乔伊也会哭泣,你若是觉得你能担当得起生天花的后果,那你尽管去做,但若是你担当不起,你就要相信你父亲———”

        少年转身,库谢尔缓缓伸出手掌,手心的温度依旧亲切,她微笑,“孩子,听你父亲的,母亲要先去医治好自己,再回来陪你。”

        一秒,两秒,三秒,沉重的钟声依旧,似乎全族的眼睛都在盯紧了他的呼吸,有几颗孤单的光亮划过天边,跌入漫天的星河里。

        凄凉的晚风里,利威尔目睹披着厚狐狸大衣的母亲被送上了马车,马蹄起步前,母亲从车窗那里探出手臂来,冲他挥挥手,很多年后这一幕总会反反复复出现在他沉沉的梦境中,他始终无法原谅当年那么轻易就跟母亲告别的自己,而库谢尔当年早就知道了前路为何方,不知不觉所有的故事都将她的命运一步步逼到了死局里,她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但她依旧慷慨,假使利威尔真的会日后封爵,那她自己的存在无疑会成为三个家族的眼中钉,在古老的中国,很久以前太子都要踏着自己母亲的死亡承袭高位,这便是一个道理。她从从容容地走,装作不经意间掉进了娜塔莎设的局,不过是为利威尔,赌来一个阳光大好的未来。

        ——————

        母亲走后,利威尔话少了一段时间,他几次翻墙出去打听母亲在圣彼得堡的住院状况,都被面目慈善的主治医师拦下了,从容地告诉他库谢尔正在慢慢恢复。

        天气渐渐转暖,樱花一树一树地盛开,休谟老伯爵的精神却伴着暖风好了不少,这几日能下床走动几步,咳嗽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少年在窗口发愣,听闻背后老人缓缓起身,慢慢走到了近前。

        “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

        “这樱花树都是我四十年前亲手栽下的。”老头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晃四十年过去了,个个都长得那么好,当时只觉得她喜欢,没想到后来年年都让你们赏到这花,却都不懂这花里的故事。”

        “四十年前的故事,谁会懂。”利威尔在这老头面前也会毫不留情地怼,“怕是早就随着第一年的樱花落,烂进泥里去了。”

        老爷子却不愠怒,只招了招手,年轻的侍从跑上来,休谟老伯爵回头,“去樱花剧院里定个包厢,我和这个小伙子要去听今年最新的音乐会。”

        “小子。”

        粗短的苍老的手指放到少年柔软干净的黑发上,老人家的眼睛里闪着长辈的光辉,“我的日子怕是不长了,剩下这几天里,我给你上三堂课,来弥补我未曾见你的这十二年,三堂课过后,你要是心服口服,就在墓前朝我拜一拜,叫我一声祖父。”

        “什么课?”他抬起头,语调里依旧透漏着混混生涯的痞气,“我从未上过学,怕是也听不懂你讲得课。”

        “哈哈,无妨。”胖老头背起手来,“你只需认真听就好。”

        少年没再回话,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樱花,今夜乔伊的梦境,定会也是淡淡的粉色。

        ——————tbc

        ☆、番外-致过去的你-第7篇

        minipart7【摆渡人】

        马车在王城的闹市中缓缓行驶,老爷子今日气色方好,早餐时吃下了一大块全麦面包,抹着上好的鱼子酱,他今日穿得也凉爽,不似病床上那拖沓的装扮,利威尔身着黑色的礼服,小绅士一样带上了白色手套,马车的帘子被微微吹起,他一抬眼,河港码头上穿着黄色小马甲的瘦小童工又钻进他的视线里,而身旁白胡子老管家正刚开了一瓶上好的香槟酒,为这年轻的少爷斟得满满当当。

        “像是路易王时期的酒。”老爷子品了一半,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让人开始怀念四十年前那个时代了,汤姆,你快给这小子讲讲那个故事。”

        “要从哪一段讲起?”

        “从我刚刚与樱花小姐初遇时讲起便是。”

        “呵呵,老爷,怎么不从您当年刚刚加入调查兵团时讲起?”

        “这老家伙,”老头的胖脸上挤出一些笑来,“怎么不干脆从本伯爵出生之日讲起?”

        利威尔端起酒杯来,两个老家伙口中的故事没什么稀奇可言,休谟老伯爵曾背着家里偷偷参军加入调查兵团,邂逅一位热爱樱花的美丽女子,等到伯爵回到王都,在芳汀堡里栽满了樱花树等着娶回那姑娘来一起赏,却不想那女人一心向着自由,从那次壁外调查后了无消息,怕是被巨人撕碎,长眠在了遥远的壁外。

        凄凉而又老套的爱情故事,可利威尔不懂爱情,他也不懂音乐剧,从樱花剧院出来时老休谟伯爵泪湿了三条手帕,少年还是抱着手臂,一副死鱼眼的无聊表情。

        “现在,该给你上课了。”

        再次登上马车,老伯爵突然正色,浑浊的绿色眼睛多了几份光彩,似乎拿出了四十余年前做军人时的豪迈,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黑发,“小子,你想不想去见你母亲?”

        利威尔瞬时回神。

        “想。”

        “那好,汤姆,我们去圣彼得堡医院,去看看库谢尔那个丫头。”

        老管家把原话向马车夫传达,利威尔防备又急切的目光让他自己有些坐立不安,谁料,老头却慢条斯理地托起一杯香槟酒。

        “说谢谢。”

        “……”

        “你听着,小子,这是我为你上得第一课,我帮你,我带你去见你的母亲,你要感谢我,无论圣彼得堡的主治医师同不同意你去见母亲,你都要感谢我,感恩我,因为我帮了你。”

        利威尔别过头去,把目光扔向了窗外,老休谟见状,摆摆手,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你想见你的母亲吗?”他抬高了音量,“想见的话,就说谢谢,你要感谢我帮你!来吧孩子,只是那么一个简短的词汇,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条做人准则,你要学会感恩!”

        少年的手指攥紧了衣角,“你既然是我祖父,我为什么要谢你。”

        “哦……孩子,这里不是地下街,这里是整个王国的上层社会,你是贵族的孩子,懂么?所以你必须得学会道谢!”老伯爵的眼神沉寂了下来,那少年还是不曾言语,几秒钟过后,他挥了挥胖手,“罢了汤姆,回芳汀堡。”

        “等等!”利威尔骤然抬头,“你……你把我送到母亲的病床前,我就说!”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这场对视里老休谟最终还是摆手笑笑,车轮缓缓驶向圣彼得堡的方向,还没踏进医院,大胡子的主治医师还是将少年利落地拦下,却带来了母亲慢慢康复的消息。

        老休谟抽出一张支票来递给医生,“只是隔着门窗远远看一眼也不行?”

        医师没有接,双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抱歉了伯爵先生,我实在不能做决定。”

        老休谟打了个哈欠,看出那孩子想要往里闯,便示意汤姆赶紧拽住了他的胳膊,等到归程,利威尔的拳头握得很紧,眼神一直落在车厢的地板上。

        “我知道你很悲伤,但是,孩子,你忘记向我说谢谢了。”

        “我没有见到母亲。”

        “可是我已经尽力帮了你。”

        “……”

        “罢了,”胖老头摆摆手,“今日你难过,我可以不强求,但明天你要到我床来,真心实意地道一声谢。”

        相当一段路程里,车厢里的几个人都没怎么开口,直到临近下车,那孩子却突然抬头,“喂,老头,我在心里跟你道谢了,你没听到,这算不算数?”

        “哎呀,少爷,这个不算数!”老管家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伯爵打断了,“罢了,自家的孙辈,也要慢慢来。”他一抬胖手,又落到了少年的脑瓜子上,“小子,祖父听到了。”

        这是老休谟为他上的第一课,名为感恩的礼节。他看似心猿意马,实际上他能懂,他是一个能轻易被打动的孩子,换句话说,可怜的孩子。

        ——————

        乔伊的贴身女仆汉娜不知为何突然间离开了芳汀堡,乔伊有些伤感,这几日去找利威尔以及詹姆斯玩的次数明显多了很多,自从老休谟气色好了些,他经常让家人伴着去赏院子里的樱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爷子对利威尔的亲切甚至多于罗夏,这没办法,排在最末的依旧是乔伊,这也没办法。

        “来小子,”老头挥了挥手,“小子,你看这棵樱花树上,乔伊的风筝不小心挂上去了,我让老汤姆搬来梯子,你身手好,去把它取下来。”

        利威尔抬头望望,那风筝挂得也不算高,他还是臭脸,“让佣人去取就是了。”

        “噫,利威尔,祖父好不容易出来赏赏花,你竟然要破坏他的心情!”罗夏说着已经把帽子和外套扔进了下人怀里,他挽了挽袖子,利威尔却先于他爬上了梯子,安吉莉雅太太忍不住发话了,“祖父要你堂弟去摘,你乱出什么风头?!”

        利威尔松手,蓝色的风筝轻飘飘地落向地面老休谟的手中,此时汤姆却撤去了梯子,娜塔莎太太有些不解,“父亲,利威尔他还在树上。”

        “我知道。”老头眯起了眼睛,“孩子,你只管跳下来,汤姆会接着你。”

        利威尔望向了地面,天生不恐高的他也没什么紧张可言,乔伊抬起了头,“大哥!你快下来吧,汤姆伯伯力气可大啦!他一定会稳稳接住你的!”

        一等乔伊发话,利威尔掸了掸衬衣上的灰尘,面目慈善的汤姆老管家刚伸出手臂来,少年一跃而下,那老管家却突然一闪,利威尔整个人都跪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大哥!”乔伊惊呼着跑上前去,墨绿色的眼神里有些愠怒,“汤姆伯伯,你为什么这样?!我大哥会受伤的!”

        “这,就是第二堂课。”老伯爵步履蹒跚地走向那个摔得龇牙咧嘴的男孩,“记住了孩子,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此时春光大好,微风吹过,大片大片的樱花瓣,落到了少年的肩膀上。他的眼神却一直倔强,这次少见地抬起头来,目送那老者,渐行渐远。

        ——————

        四月里,调查兵团高级指挥部来王都参加会议,随着会议举行,戴维小伯爵的一个老对头也来芳汀堡做客———林肯勋爵往年曾经追求过娜塔莎,在谈到码头协议时,安德大伯爵提议亲自陪同林肯勋爵去视察劳工运作状况,一行人出门时乔伊路过走廊,林肯见了,又是一阵惊呼,“多漂亮的丫头子,简直跟娜塔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戴维老弟真是有福气!”

        “可不是么。”安德大伯爵抄起手臂来,“最好的生活全给了这个丫头,前段时间才刚想起他那个流落花柳巷的儿子来,我弟弟他果然偏心。”

        一行人笑着登上马车,有些话不偏不倚正飘进乔伊的耳朵里,她只觉得扎得心里难受,又找不出排解之路,想去找大哥玩,却发现利威尔一大早就跟着祖父去参加调查兵团的高级会面了。

        ——————

        “小子,你看出这个军团背后的标志是什么了么?”

        班纳团长来得迟了些,会议室里只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大个子新调查兵在整理文件,利威尔斜着眼瞥了瞥自由之翼,“看出来了,两片鸟毛不是?”

        “这混小子!”老休谟举着胖手拍了他的脑瓜子,“这是自由之翼,自由的翅膀,汤姆,让那个年轻的士兵过来给这小子讲讲有关调查兵团的故事!”

        金发碧眼的新兵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眼睛是漂亮的湖蓝色,他先是还给老头一个标准的心脏礼,“小少爷,调查兵团是向着巨人的领地进发的队伍,自由是我们的梦想。”

        “巨人的领地?”利威尔不解,“巨人会吃人吧,你们难不成都是白痴?”

        “……”

        士兵依旧很和善,“我们为了全人类而战,我们人类百年来都被围困在高墙里,安宁的代价是失去了自由,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是自由的,如果巨人阻挡了我们去追寻自由,那我们就要不断跟巨人战斗………”

        这大个子说起来滔滔不绝,利威尔的脑海里却一直画着有关自由却死亡的问号,他抬抬眼睛,又打断了新兵,“你们每次出去,都会死很多人。”

        “是的。”士兵没有隐瞒分毫,“我们每次壁外调查,都要损失三成士兵。”

        三成……也就是说100个人里会有30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利威尔的心突然颤了一下,他莫名其妙脑补出了这么一个画面,他也披上自由之翼跑到壁外去却没有回来,那些活着的人,乔伊在哭,母亲也在哭。

        可怕,却又那么疯狂。

        “你不怕死?”

        “不,我很怕死,我并不想死。”士兵笑了笑,“您还小,您不会懂调查兵团,我们都在死亡率最高的地方,拼命活下去。”

        “好了,小伙子,他知道这么多,就够了。”老休谟欠了欠身子,士兵敬了个礼,正想走,老人却抬了抬眼,“你且慢,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埃尔文史密斯。”士兵举手投足处是规规整整的军队礼节,利威尔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烧了起来,年幼的他怎么会知道此生的归宿为何方,他还是不是很懂,不是很懂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打着这样的仗,那老头看出了他的疑惑,也看出了自由之翼一直飞在他的眼神里。

        “你以后会懂得。”老头声音低沉,“你以后长大了,会明白,他们是一群多么值得敬佩的人。”

        “他们是一群疯子。”利威尔依旧觉得无解。

        “不,他们全都是梦想家。”老休谟笑了,“孩子,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堂课,你要因为梦想而活着,而不是因为活着而活着——不管你的梦想是守护谁,是追寻什么,是自由也好——这是地下街的其他孩子都不会拥有的奢侈之物,你和他们一样坚强,但你要比他们都有梦想!”

        梦想。

        “梦想是什么?”

        “梦想就是你很想很想做的事情,你做梦都想去做的事情。孩子,你有梦想吗?”

        “我有梦想。”少年的眼神在闪动,“我想去见母亲。”

        “好。”老头依旧在笑,“祝你早日实现。”

        梦想……梦想。利威尔反复咀嚼着这个带着热血光环的词汇,他突然觉得前路里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正当他陷入这前所未有的感受时,会议室的们被「砰」得一声打开,马车夫慌里慌张冲了进来,“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老管家起身,“你慢慢说!”

        “安……安德大伯爵和太太在巡视……巡视码头时被……被工会狂|热分子袭击……双双……遇难了!”

        “什么?!”老休谟一瞬间立起了身子,这突然而来的噩耗让这个老人家又一个不稳天旋地转地栽倒在地,前胸传来的剧痛阻滞了他的呼吸,利威尔眼看着倒在地毯上痛苦挣扎的老人,突然间回过神来拼命要把他扶起来,一阵嘈杂声中,不知何时少年的声线淹没其中。

        “祖父!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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