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蟑螂

　　这是老年学校吗？怎么明明是中学的桌椅，同桌前后排的距离都那样熟悉，座位上却全都是中年人？天啊，他在那。我们互相打了几下，我伸手去他的头，又抄起棍子去打他的头，一面还要提防他长长的伸过来打我头的手臂。一开始我占上风，后来快要招架不住他了。他的同桌是一个短发的中年女人，他要站起来冲出来，让同桌让开。同桌只要让开，他就会冲出来拼命打我。我苦苦哀求同桌不要让。眼前这个短发、瘦削、长相一般的女人开始不耐烦，已经站了起来。我不得已，只能朝她跪下。我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手机上是我的女儿，上初中，扎马尾，学习中上，脸圆圆的。我说，他死我死都不重要，可是我还有个女儿。这时候，我的这个身躯忽然涌上记忆，他是我的前夫，我现在人到中年穷困潦倒，眼前这个女人给我的女儿补习数学，我从牙缝里抠出学费给她交上。她开始同情我了。我们一起把前夫按在桌子上，我开始砸他的后脑。他开始变小，我把他扣进一本大大的、沉重的词典里。他的同桌现在是我的同桌，我把词典倒扣过来，一下一下重重地砸词典的后封面。砸了几下，我翻回前面，他的脸还在，还有呼吸。我扣回来继续砸，砸了许久，再翻开，书页已经被血染红，连翻了几页，除了血，已经没有了他的脸。我后怕地继续砸了几下，确认他已死。接下来，该是我的死刑了，我杀人了……

                  罗尘从噩梦中惊醒，看了看手机，才8点多。昨晚12点多躺下，照了半小时大排灯都没睡着，看了看手机1点多，又刷了几下短视频才睡，无视了达哥的微信。不想打扰自己9个小时的睡眠，罗尘继续睡到9点多等到闹钟响起，又多睡了一会才起。

                  一共10个未接来电，3个未接视频。正写着工作计划的罗尘没忍住给达哥打了视频，很快又挂了。

                  早上罗尘起床之前，给达哥大概讲了一下这个噩梦，说自己十一不跟达哥一行人出去玩了，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

                  过了一会，手机收到两个拦截来电，罗尘知道达哥醒了。又过了一会，短视频平台上收到了达哥发来的消息，罗尘把达哥的联系方式又从黑名单都放了出来。

                  前两天，闺蜜六月跟罗尘说，她被暧昧的小主播折磨得不成样子，在网上找了一个算塔罗牌的姐姐帮她看了看。罗尘也动了心思，一问价格，一小时一百多，最近经济窘迫。还有个原因，罗尘始终相信观察者理论。在量子纠缠理论火之前，罗尘就坚定地不算命，后来知道了这个理论，更加坚信如果不观察，就有一万种可能。可是六月直接帮罗尘问了牌师，给罗尘发了过来：

                  一开始很热烈，有意愿互相接触，一方在追另一方，追求的攻势很猛烈，现在困在一种相处模式中，问题比较明显，没有办法推进。自然发展来看，两个人未来不太会走下去，走向很不明朗，会因为念旧情和依恋，持续拉扯很久，两个人都不愿意彻底分开。未来充满危险。自己会有很多担心的因素出现。拉扯会让人觉得越来越难断开。感情现状是有一方特别没有安全感，会通过各种途径去确认安全感。男生所展现的体贴温柔的一面，正在往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向发展，由正向转为负向。会为了感情付出很多东西，甚至去死，但这是个问题，因为感情的展现和付出的方式朝失控的方向发展，自己控制不住行为和想法。两个人所处感情的环境，互相有责任感和未来的考虑在里面，两个人没有办法撇开一切只看爱情，貌似背负了很多沉重的东西。能感觉是有未来发展的抉择在里面。建议牌是有人控制这个问题，不能任由其发展，如果任由自然发展，两个人会沉溺拉扯相当长的时间。必须有人叫停，起码能保持安全距离，负面影响最小，但非常的难。男生受到家庭的影响，现在的感情观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较多，而且比较负面，女生的状态相对正常，比较务实，很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这个事情叫停的话，只有女方能做到，男方不太能抽离。

                  罗尘收到的时候一开始一愣，后来有点生气，觉得六月怎么能不经过自己同意就去问别人呢。可是已经都问了，她也没法跟好心帮自己的闺蜜生气。因为达哥，自己已经失去了至少三个朋友了。

                  本科罗尘是在D市上的，大二罗尘选择休学去英国，大三从英国辍学回到D市复学，一开始无法从单人间适应回四人间，就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学校太大了，光靠走是行不通的，罗尘还为此专门买了一辆小自行车开始学着骑。罗尘跟另一个男生合租了学校老师的两室，罗尘住主卧。后来回想，这房子虽然只租了一两个月，却也不亏，社团的朋友们来过一次，大家在屋里吃西瓜喝西瓜汁玩桌游，给了罗尘家的感觉。罗尘这一生都会记得社团所有人吧。

                  搬离租处的契机已经记不清了，总之是很临时的决定。还记得那天罗尘让社团的一个小哥帮忙，和另一个男生，蹬着三轮，拉着罗尘的行李铺盖，帮罗尘一路蹬回宿舍，还帮她搬上了楼。室友刚洗完澡，衣服都没穿利索，就被开门的男生们吓了一跳。后来这个室友跟罗尘之间一点交集都没有了，但是回想起来，歉意还是有的。

                  D市的蟑螂很多，个头很大，罗尘一向怕虫子，每每都被大蟑螂吓个半死。第一天与D市的大蟑螂交锋，是在宿舍的卫生间。罗尘对着蟑螂狂喷杀虫剂，竟不管用。她自己都要被熏死了，蟑螂仍然爬得飞快。她没办法，只好利用杀虫剂的冲击力把蟑螂吹到蹲坑里冲走了。

                  在学校的租处，有一晚，罗尘已经躺下，忽然电闪雷鸣。一个闪电打过，照亮了罗尘的房间。她猛然看见地上一只大蟑螂在移动。“啊！——”尖叫声吓住了蟑螂，停下了。尖叫止住以后，蟑螂以更快的速度爬行。罗尘拿豆浆机压住它，没一会，它从豆浆机下面爬了出来……罗尘拿起一本厚重的词典压住它，用小拳头狂砸词典。过了好一会，罗尘拿开词典，一只扁扁的大蟑螂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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