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待第二日姜若鸢醒来时，姜璟已不在榻上了。

        姜若鸢随手捡起落在床头的一件轻薄外衫披在肩上，伸手撩起帐幔，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在外面。

        一片寂静无声，窗扉中透出的光亮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映射中几道斑驳的光晕。

        时辰似是已经不早了，姜若鸢心下懊恼昨夜不该闹着要听故事，结果日上三竿了都未能醒来，也不知姜璟是由何人服侍梳洗的，那人又是否瞧见床榻之上的她了。

        姜若鸢轻轻迈下一只腿落在鞋屐上，将地上杂乱的衣裙拾起抖落着灰尘。每次姜璟都不喜把衣服规整好，总喜欢野蛮地将衣服扯于一旁。

        她把衣服换好，又顺手挽了个发髻，昨日被姜璟粗鲁取下的耳坠此刻倒是完好的置在镜台上，她略微迟疑，仍是将耳坠戴在耳垂上。

        门外守着的婢女似是听见室内的动静，在殿外轻轻喊了句，“姑娘起了吗？”

        姜若鸢未曾料到外面还有宫人守着，困窘之余又忙应声道：“起了，起了。”

        那人这才推门入内，一进殿，永好便始终低着头，默不出声地将手中的汤药搁在桌上，随后便垂手立在一侧，说道：“陛下去上早朝了，吩咐了姑娘若是醒了自便就好。”

        永好语气生疏得很，全程都不曾抬眼看她，想要撇清关系的心思都昭然若知了。

        姜若鸢知她心底别扭着什么，也知她心底对她的看法无非也是认为她承欢献媚于圣上，是不要脸，是下贱。

        再加上戚珠之死横立于她们二人之中，她理解永好会不喜欢她，同样她也不喜永好，她何错之有，为何要把旁人的生死责任担在她的身上。

        她是心善，却不是圣母，愿意将任何一人的生死都强揽在自己一身。

        故而，她对永好的态度也不佳，只微微颔首示意。

        转瞬便入了六月，姜璟率领众臣前往上林苑举办春狩大典。姜若鸢早忘了那夜姜璟在枕边同她说过的话了，还是这次姜璟又一次提起她才回忆起来。

        她对春狩极感兴趣，又听闻玉颜说，上林苑包罗万象，其中猎场圈养的猛兽也是不胜枚举。

        去时姜璟本欲让姜若鸢同他一同乘坐龙撵，只是姜若鸢极力拒绝了。上林苑人多眼杂，她自入住承明殿后已遭许多非议，不想在这关头上再引人注目。

        姜璟倒是难得好脾气的没强硬下去，但仍是坚持她乘坐紧跟着龙撵后面的马车。此次春狩之行，朝臣同姜璟的队列是分开行路的，所以单独在姜璟后面坐一辆马车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狩猎比试共分三场，前两场比试是由各位王亲贵族参与的，最终猎得猎物最多者，便获本次比试的魁首。而第三场则是圣上下台同朝臣一同狩猎，率领数骑兵，逮捕猎物。

        到达上林苑的当夜，在宣曲宫举办了盛大的宫宴。宴席上佳肴美馔，野蔌山肴各摆数列。春狩是众臣难得放松舒缓的日子了，故而宴席之上也都放开了饮酒作乐。

        可惜这份惬意舒怀姜若鸢是无福消受了，姜璟不许她入宴侍奉，只命她呆在建章宫内，无招不得随意外出。

        她独自倚在贵妃榻上闷闷不乐，她不懂为何姜璟总这么专横。平日在宫中不许她在朝臣觐见时出入前殿便罢了，好容易到了一年一度的春狩，竟也不许她出去，这样还不如直接将她留在宫中，也省得满腔期望最终酉落空。

        她心情郁闷，自然对姜璟也不再那么热切。自姜璟从殿外满身酒气的进来后，她只是慢吞吞地站起身子，耷拉着眼睛立在一边。

        她的这点小情绪自然躲不过姜璟的眼睛，他眉眼含笑将恹恹的姜若鸢拉至自己身边，指腹点着她的鼻尖，低头问她：“生气了？”

        姜若鸢撅着嘴，本不愿因这点小事就承认自己在闹脾气，可转瞬又觉得这事明明是姜璟有错在先，她便不想再搭理姜璟了，只由着姜璟牵着她的手，闷头不语。

        连姜若鸢自己也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起，她已经能够随性同姜璟耍些小性子了。明明前些时候还会做噩梦，畏惧姜璟会杀了他。

        她们之前相处状态的变化，姜若鸢没有察觉，姜璟也是。他喜欢她对着他娇声娇气的模样，也喜欢看她对着他撒娇耍性。

        因此他也只是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发顶，额头紧贴上她。二人距离这般紧，他呼出的酒气扑面而来，姜若鸢不由得推了推他，想同他保持些距离。

        姜璟瞧她蹙眉，只是不喜他身上的酒味，便反身将人搂在怀中，双唇落在她发丝上轻轻一吻，说道：“乖，那些人不好，你瞧见不会喜欢的。”

        姜若鸢口中的那些人无非是晋国时期的旧臣，宫中他似是将姜若鸢护于琉璃盏中，不让她听得任何不妥的话，断不能因那些个人徒增事端。

        但还是不愿让她因为这些事而不开心，只要他看得紧些便好。

        思及此，他又搂紧她，道：“明日带你去看台上观猎。”

        姜若鸢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得快，她本就极好哄，仰着小脸，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真的吗？”

        姜璟低笑，轻柔着吻着她的额间，轻声道：“朕何时骗过你？不过……”姜璟顿了顿，又道：“猎场危险，莫要乱跑，跟在朕身边。”

        姜若鸢忙不迭地点头。

        虽是早有预料，但真正到了猎场，姜若鸢还是难免被震惊到了。

        草场上高头骏马云集于此，人潮攒动。台上台下皆人声鼎沸，为上场参试的将士们鼓舞士气。

        姜若鸢立于高台之上，灿然的阳光炫丽而耀眼，仿佛要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俯冲下来一般。碧空如洗的高空中几只鸟儿翱翔着，阵阵鸣叫声更显一片生机勃勃。

        比试很快便开始了，望着少年郎们兴致盎然地驰骋在广阔的草原上，宛若展翅高飞的雄鹰一般，看得姜若鸢心头涌上热潮，也跃跃欲试开来。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茂密浓郁的丛林中，众人的身影入了林场，已不见了踪影。但她仍看得起劲，连烈日高悬灼着她的面庞都未曾发现。

        姜璟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得皱皱眉头，侧头朝着旁边的李公公耳语几句，李公公便快步走到姜若鸢跟前，笑眯眯道：“陛下叫你过去呢。”

        姜若鸢这才收回目光，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回望了几眼，站在姜璟身侧，小声道：“陛下找我？”

        凑近以后，姜璟才发现她的额头都被汗珠布满了，小脸也涨得通红，而本人却不自知地仍看得起劲。

        他朝身旁一抬手，李公公便马上搬来一把圈椅来，又从水壶中倒了杯水递给她。

        姜若鸢这才感觉到口渴来，连喝了好几杯才缓过劲来，姜璟不禁失笑道：“就这么好看？”

        “嗯嗯，好看好看。”姜若鸢连着称赞了好几句，仍是觉得不够，又补充道：“骏马飞驰，奔腾徜徉，我很喜欢。”

        瞧着她欢喜，姜璟唇角也不觉翘起，柔声道：“想学骑马么？”

        姜若鸢怔了一瞬，随即绽放出一灼灼灿烂的笑容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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