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姓肖的姑娘
燕秋辰拖着几乎站不住的常怀远跑出两条街去,转过拐角,便见得西城门附近有金黄色焰火腾空而起。他松了口气,将常怀远甩上马去,自己亦翻身上马,从马鞍里掏了一卷绷带扔给常怀远,扬鞭便调转马头赶起路来。
“少、少帅,他们救到顾兄弟了……”
常怀远艰难地横趴在马上,用纱带紧紧包着断指截面,努力将血止住。随后他抬起头来,却惊讶地发现马儿正在往回走,赶忙问道:
“少帅,我们为何还要往回走?不怕再遇到明世……那疯子吗?”
燕秋辰冷笑一声,瞥向不远处一间仅有二楼的小酒肆:
“今夜不过是我大意了,没料到他会出现。再来一回,未必是一样的结局。只是明昭追不上我们,必会去追暗中帮我们的人,我断无冷眼旁观的道理。”
常怀远懵懂地点点头,低头看到燕秋辰的刀鞘沾了一大滩血,又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喊起来:
“少帅,你鞘上那琉璃珠又掉了!”
燕秋辰无奈地摇头:“本就嵌得不是很牢,刚才掉在那小巷子里了。白日再回来捡了就是。”
常怀远不知道这玻璃珠有什么好捡的,成色怎么也比不上皇宫里进贡的那批,也不知道少帅看中了它什么。
待想起刚刚少帅为了他屈辱万分的模样,他吸了吸鼻子,正要挤出一些感激的话,燕秋辰用力一拨马头,转角处酒肆门口竟突然出现一个提着灯笼的姑娘,她身着淡粉长裙的样子一瞬便令常怀远看得痴了:
“少、少帅,看!天仙!”
燕秋辰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眼,跳下马来,朝她走去,开门见山问道:
“刚才是你?”
姑娘站在粉色和暖黄色的光影的簇拥中,想起刚刚收到的命令,虽然不知道燕秋辰说的是什么,却无论如何都要承认,便敛眉答应:
“是我。”
马背上晕晕乎乎的常怀远将视线放在自家少帅和粉衣姑娘身上转来转去,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般配。只是自家少帅面上的神色严肃得很,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
“你是谁?来自何处?为何要帮我?”
姑娘放开提着灯笼的一只手,另一手拿出帕子,要上前将燕秋辰面上的血迹擦去,却被燕秋辰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抿抿唇,将帕子攥在掌心,低头朝脚尖看去,作出一副羞窘的模样:
“妾名肖绥,是今年乐坊的头部琴师,今夜是来这家酒肆献艺的。”
刚才她走得急,忘记带着面纱,也不知这样效果是否会大打折扣,但她还是颇有自信,只要她将姓名一报,燕秋辰怎么也会多看她两眼。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燕秋辰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他身后马上的人一拍大掌,反应过来:
“少帅!姓肖的姑娘!不就是顾兄弟之前说的……”
燕秋辰冷冷地打断了常怀远,依旧执着地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肖绥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将自己最擅长的弱柳扶风与楚楚可怜搬上来:
“家父曾受过燕帅的恩惠,自小便嘱咐绥绥,若有机会,一定要向燕家报恩。绥绥听说前日燕少帅在萦城附近出现,便多留了个心眼,没想到今日如此恰巧……”
她话音未落,燕秋辰便耳尖地听得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他再环顾了周遭一眼,虽有疑惑,却也明白此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便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朝肖绥挥了挥:
“有人在追我们,你先随我来,稍后再说。”
肖绥见他越过酒肆朝邻近一家药铺走去,便紧紧地跟了上去,许是有些害怕,又许是有些跟不上,她忍不住走快了几步,拉住燕秋辰的衣角。
燕秋辰本就不好的面色沉了沉,不动声色地扯出袖子,抹了一把脸上刚刚沾的血灰,闯进药铺,随后径直躲进后院去。
他没来得及抬头,便没有注意到,酒肆二楼的窗子微微开了半寸的缝隙,在他走后又紧紧地闭上了。
窗后沉默地坐着僵滞的萧苒,伴着心中五味杂陈。
原本她瞧着燕秋辰打马朝这边过来时还颇为感动,她知道他是想过来保护帮他的人。可他额上身上还沾满了刚刚蹭到的泥泞,伴着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血迹。她只消看着,回想起那画面便心痛得很,险些又要哭出来。
她觉得她今日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会儿怒从心生气得想打人,一会儿又难受得很眼泪憋也憋不住,实在是不想以此面目去见燕秋辰,省得被他嘲笑,便留在了二楼。
更何况他曾经那么骄傲,换做是她,亦不想让旁人见到自己如此屈辱的模样。
她想,若是有缘,他自会上来寻她的;若是没缘,和反派一干二净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他在路上便遇到了适才的绝色女子。一楼的乐声嘈杂,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却能清晰地看到姑娘面上的羞窘和仰慕,能看到在国公府的追兵追来时,燕秋辰将那姑娘带入了邻近的药店中,便再无踪迹。
既如此,那就是没有缘分了。
她听着楼下琴笛合奏的一曲《凤求凰》哭丧着脸,也不知道为什么,手上却没有停下地将烛台一盏盏往回搬,扔下两个碎银便要二楼跑下去。毕竟明昭要是追过来了,她可不想被发现,落到疯子手中可不得了。
她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正要下去,才发现手中还拿着玻璃片和铜镜,她一直攥得那般紧,指尖都已失去了知觉。
她瞥了一眼二楼堆着的杂乱的酒坛子,将磨了几天的心血一把丢进酒坛子堆里,赶忙下了楼,揣着铜镜绕过露台往后院跑,也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台上的郎才女貌。
果然在她跨入后院的那一瞬间,酒肆内的乐声便突兀地停了。
明昭带着人马冲进来,却在见到露台上的贵公子时愣住,整个人嚣张的气焰勉强收敛了些许,原本要把酒楼翻个底朝天的命令也临时变了:
“官府追通缉犯,你们有人看到两个负伤的逃犯经过吗?”
萧苒躲在琴师的准备房间内,紧张得如弦上的箭,打算一有人闯进来就佯作正在打扮的乐师。然而厅中却传来这么一句,她松了口气,看来龚慎行的闲适皇子身份终究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今天她能因此全身而退了。
明昭面上被燕秋辰划伤的伤口还在滴血,显得有些狰狞。原本还有些紧张的众食客看他并非那些不讲理直接动手的官老爷,都放松了不少。有一个坐得比较靠近门边的食客想了想,站出来朝药铺方向指去:
“官爷,我瞧见两个男子带着一个姑娘和一匹马往那边去了。”
偷听的萧苒恨不得去给那食客一下,又没法出去说什么,只好期望着龚慎行能帮个忙。不曾想他好听的嗓音果是传来了,却带了些犹豫:
“既是追捕通缉犯,官爷便赶紧去吧。”
“感谢诸位,打扰了,告辞。”
明昭看着龚慎行护着身后的红衣女子,面上的笑容带着半分诡异,随即朝他躬了躬身,领着府兵自酒肆大门原路出去,几个片刻便撤得干干净净。
萧苒见后院还有另一个出口,也歇了去同龚慎行打招呼的心思,更不想再去管燕秋辰了,转身便从那边出了门,在落寞的月光中朝客栈走去。她身前的影子晃在青石板上,拖得好长好长。
今夜真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乱七八糟的,人也乱七八糟的,心情也乱七八糟的。
她还是默默当个打工人吧,赚点钱住个小院子,养条狗再种点菜,赶集的时候起早一点,不赶集的时候就睡到自然醒,挺好的。
——
药铺之内。
扛着常怀远拉着肖绥的燕秋辰将马栓在了马厩里,巡视了一遍并无后门的药铺小院,最后选定了存放药材的偏房,二话不说躲了进去。
听着前院越来越嘈杂的翻找声,燕秋辰的眉头皱成了一股绳。如果只有他和常怀远,他直接扛着他便翻墙走了,如今还带了一个姑娘,麻烦了不少,又不能置之不理,实是进退两难。
在这为难之中,密道的那夜突然莫名其妙地挤进他脑海来,令他想起那个穿着布衣的姑娘。燕秋辰赶忙把她赶出了脑海,环顾一番周遭的陈设,试图找到些能用的东西,一旁的肖绥却凝视着他:
“燕少帅,绥绥不懂功夫,只能是你的拖累,不如让绥绥去前院应付他们,少帅趁机带这位公子逃出去吧。”
燕秋辰想也没想便回绝了:
“你穿成这般,谁会相信你是药铺的人?更何况明昭那人色名在外,实在太不安全。”
肖绥急急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绥绥唯一的愿望便是少帅能平安无事,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些追兵不知道要搜什么,又急着追少帅,未必会在此时在乎我这一个弱女子。若少帅不走,我们仨被一同发现,结果反而更坏,不是吗?”
燕秋辰被她说服了,便不再多说,只扛起常怀远,看着肖绥放下手中的灯笼,将偏房的门打开,犹豫再三终是低声嘱咐:
“平安后,去城北的万顺绸缎庄寻我,报你的名字。”
“好,绥绥定会去寻少帅的。”
肖绥以半盈的泪眼望他,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动容,燕秋辰只朝她点了点头,扛着常怀远自后墙翻了出去。
待他的背影消失后,明昭正好带着府兵自药店前门一路搜了过来,见只有她站在院中,不免有些气馁,恨恨地朝一旁的水缸踹了一脚。
水缸被他踢得挪了半寸,肖绥低下头:“明世子,燕少帅已经走了。”
“知道了,我不瞎。”他顿了顿,想起刚刚自己真以为要瞎了的那会子,还有些后怕,便又踹了水缸一脚,“罢了,就让他再蹦跶几日。你手脚利落些,早日将燕家剩余的旧部信息、暗桩地址尽数打探好,我再来将这混账收拾了。”
“是,奴婢知道了,世子早些回去休息吧。”
肖绥直起身,将帕子再拿出来,递给明昭。他一把接过,往面上的伤口一按,疼得龇牙咧嘴。再瞪了她一眼,转身带着府兵往国公府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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