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圆玻璃片
自那夜酒肆惊魂后,萧苒的日子再度恢复了平静。这日一早又是萦城的市集,她一如既往揉着困倦的眼蹲在自己的小摊子前,努力赚钱变成猫狗双全的人生赢家。
大城市就是好,处处都有着许多人,不像小村里,最好的地段都挤在一处,如今她总算是不用眼巴巴地望着中心商圈的黄金地段了。
只是她没有燕秋辰那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剩的玻璃珠不多,也不急着一蹴而就,便收敛地放了个二两银子的牌子,而后抱着一块买来的沉重的磨镜砖,躲在清净的角落里自顾自磨着玻璃片。
虽然她现在不是买不起火折子了,但这种工具还是多备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派上奇怪的用场。
萦城的有钱人不少,不过两个时辰她一批十几个玻璃珠便卖了个八/九成,萧苒望着摊上孤零零剩的两个盒子,很是开心地放下刚磨成圆形的玻璃片,低头准备收摊回客栈吃饭。
身前的日光忽而被谁挡住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小辰快来瞧,这儿的琉璃珠和你掉的那颗像不像?”
萧苒抬起头,见到一名眉清目秀、开朗阳光的束发少年掂起一颗玻璃珠,转身朝后方戴着黑斗笠的人招手,而后转过来朝她礼貌一笑:
“姑娘稍等,我让小辰瞧瞧你这玻璃珠。”
萧苒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木椟,抬眼望向那走过来的名唤小辰的人,一上午的好心情一瞬间被毁了个干净。她心跳乱了一拍,赶忙把盒子盖上要揣进自己怀里,手却被谁握住了:
“怎么?有生意都不想做了?我怎么记得之前某人好像不是这样的呢?”
萧苒将手中的木盒一撇,把旁边的牌子一收,朝燕秋辰扯出一个赖皮的笑容:“这位小辰兄弟,我的琉璃珠一百两一颗,你还要吗?”
“一百两?你这姑娘怎么还坐地起价……”
那束发少年大吃一惊,却被燕秋辰拉住:“北双,你身上可有一百两?”
顾北双在燕秋辰和萧苒身上看了几个来回,仿佛懂了些什么,转身将在旁边摊位逛得流连忘返的常怀远拉过来:
“我没有,但是常兄有呀!”
回过头来便一眼见到被自己赶走的少帅的救命恩人,被拉来的常怀远挠挠头,开始从钱袋里掏钱,顺带朝萧苒道歉:
“姑娘,那夜是我不对。只是我瞧你接连问了那么多问题,怕你是奸细,才……”
燕秋辰头疼地止住越描越黑的常怀远,猛然想起那夜因为明昭而没说完的话,问道:
“那夜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想起那时在密道里万分尴尬的对话,萧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眸光一转,盯着常怀远艰难地翻着钱袋、被包成粽子的手,浮夸地关切着转移话题:
“常大哥,你的手怎么了?”
常怀远摆摆手,干脆将整个钱袋子递了过来:“没什么,不小心伤到了。姑娘,这是一百两银子,报你的救命之恩。”
“好说,好说。”
萧苒站起来接了钱袋,见他身后的燕秋辰毫无表示,掂也没掂便兴致缺缺地揣入怀中。她掌心处有一点发红的伤疤,在一片白皙中格格不入,伸手时燕秋辰一眼便瞧见了。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笔巨款,萧苒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只将一个盒子递过去:
“行了,自此恩怨便一笔勾销了。你们早些回去吧,别整天大喇喇地在萦城转来转去,大晚上也不收敛,都注意着点身份。”
她的语气带了些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落寞,顾北双接了盒子,颇以为然地拍拍燕秋辰的肩:
“小辰,你听听她说得多对,早些回去吧,家中有个姑娘要等急了。”
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燕秋辰没把顾北双的话听进去,只默然将萧苒刚刚说的话翻覆地想了一遍,同时目光迅速地在她周围环顾一圈。
自那夜救回顾北双后,为了暂避风头,也为了自己和常怀远养伤,他们在绸缎庄一直待到今日方才再度上街,这才在此处遇到萧苒。
她为何要说“大晚上也不收敛”?况且按她的性子,被怀远原路赶回后寻到萦城来,必是颇为气愤,怎么今日好不容易遇上,却又毫无表示?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萧苒身后的磨镜砖上,那沉重的石盘上放着一块他曾见过的琉璃片,却又不大一样,似是被她磨成了圆形,中间微微有些凸起。
一个想法忽然在燕秋辰脑中蹦出来,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没有注意到她凝望着他的眸光暗了暗,似在等着他说什么,只自顾自地沉浸在思绪中,直到被顾北双拉走了也没回过神来。
萧苒站在原地望着三人的背影,怎会不知顾北双说的是谁,除了那夜酒肆遇到的琴师也没别人了。
到是没想到燕秋辰动作这么快,不过几日便将人带回了家。
她摇摇头,将小摊子收了干净,带着银子往集市里走去。
好希望古代能有金毛大暖男狗子卖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想要抱着大金毛哭个痛快。
丢人,太丢人了。
她跺跺脚,往人群中挤去。
——
萦城城南,燕秋辰一路摸着马鬃一路沉思着,直到不知不觉中骑到小巷入口时方才回过神来。他沉默着下了马走进小巷,没花多久便在小巷尽头的半堆淤泥里寻到了那夜掉在此处的琉璃珠。
“不是买了一个新的吗?怎么还要捡这颗啊?都脏成这样了。”
顾北双心疼地递出去一方干净的帕子,燕秋辰用它将琉璃珠包好放入囊中。他站起身来回望着那家酒肆,只见二楼的窗牗大开,有酒香幽幽传来,心念一动,便奔向巷子口,上了马便朝酒肆驰骋而去。
摸不着头脑的顾北双和常怀远对视一眼,赶忙追去:
“诶,少帅,等等我们!”
燕秋辰一路骑到酒肆门前,见小二正站在门边迎客,一下马便捉住他的衣领,劈头盖脸问道:
“请了戏班子的那夜,二楼靠窗位置坐的客人,你还记得吗?”
小二被这用黑斗笠遮着形容的客人吓了一跳,支吾了半天才想起那两人来:
“呃……有一位佩长剑的男子,还有一位姑娘……”
“那姑娘长什么样?”
小二打着哈哈:“小的一天接待那么多人,哪能都记得住啊。客人,您要进来尝尝……”
燕秋辰放开了他,从怀中摸出半块碎银,塞入小二怀中:“是那夜来献艺的头部琴师吗?”
小二接了银子喘了几口气,堆起笑脸:“那哪能啊,那琴师如天仙一般,进了后院就找不见了,要是上二楼,客人们肯定都会瞧见的。”
燕秋辰心中有了判断,也知在他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来,便大跨步冲进店中,往二楼走去。
好不容易赶上来的顾常二人刚追到门口,便见燕秋辰又冲上了二楼,四处翻寻着什么,惹得酒肆中的食客议论纷纷,赶忙又拿出银子来递给小二,赔了笑脸:
“对不住啊,我家少爷之前在你家落了些重要的东西,非要找到不可。麻烦将客人们都请到楼下来吧,这点钱便算是辛苦费和补偿了。”
小二困惑地盯着这三人,拿着钱嘟嘟囔囔地去了。顾常二人赶忙爬上二楼,却见燕秋辰已经将不多的几张桌子椅子翻得底朝天,人却站在一片狼藉的窗边遥望向那条小巷。
常怀远自是知道他在看什么,只小心翼翼走过去,低声劝慰:
“少帅,您……”
燕秋辰回过头来,目光却落在常怀远身后的一堆酒坛子中,一瞬间将他推开,一头扎入尘封的酒坛中去:“过来帮我翻!”
他将一坛酒抛过来,常怀远手上有伤没接稳,酒坛子便啪啦一声落在地上碎了。酿了近一年的酒香四溢开来,在透过窗子洒进来的日光中晶莹地闪烁着。顾北双赶忙过去一坛坛地将酒接过来:
“少……爷,您到底在找什……”
顾北双的问句突然顿住了,因为他见到燕秋辰自蛛网间拾起一片几近透明的圆形薄片,掂在手中打量片刻,面上神色诡异而陌生,边自顾自嘟囔边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果然如此,我没猜错,可她为何不承认呢……”
他忽而站起来,回望着顾常二人的双眼明亮,笑容竟充满了久违的明朗与满足,恍然间令常怀远看到了兵变前的那个少年。燕秋辰将薄片收入怀中,朝他俩招呼一声,语调昂扬而充满期待:
“快,随我回集市上去!”
——
他们一路飞驰回到集市后已近未时,摆摊的人和逛街的人都撤得差不多了,然而燕秋辰还是焦急地将整个市集遍寻了三回,却没有找到萧苒。
他停在空无一人的摊子前,第一回觉得萦城太大了,大的他要找一个人几乎如大海捞针一般。她的嘱咐还回荡在他耳中,他太想立刻便见到她了,想问她为何救了他却不承认,想问她为何要说那些一笔勾销的话,想告诉她老福医半载前就替他算好了——
他二十五岁命中将有大劫,劫后遇上的第一名姓肖的女子,便是他的贵人,便是他相伴一生的良人。
是她,那个能助他逢凶化吉、心想事成的人,就是萧苒。
常怀远望着燕秋辰面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完全猜不到自家少帅心中的诸多想法,只讪讪提议道:
“少帅,萦城的集市每三日一开,三日后我们再来,必能寻到那位姑娘的。”
顾北双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少帅为何这么急着寻一位无关紧要的姑娘?如今正是联络旧部、重整实力的时候,还有许多正事要做呢。”
是了,北双说的没错。
这句话将那些刀光剑影、血色泥泞重新带入他脑中,燕秋辰面上的表情最终停在一片死寂上。他沉默着点了点头,拨马往城北缓缓行去,在午后的日光中独行良久却仍旧不愿放弃:
“怀远,这几日你得空时便出来帮我寻寻,若找到了,立刻将人带到我面前来。”
“是。”
常怀远见燕秋辰又换上了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暗暗将此事放在了心上。毕竟刚刚少帅面上的朝气,是那位姑娘带来的,哪怕只有一瞬,他也要尽力去留住。
这是为了燕璀今,亦是为了燕秋辰自己。
因为仇恨太深,是会将人吞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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