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秘者
姜梨抿唇不语,唐引只当她默认了。
“他是我们城御司的人么?”想想觉得不可能,唐引又改口道,“他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啊?”
姜梨依然不理他。
唐引侧目望着姜离,轻轻拿手肘撞了撞她,一脸讨好的笑意:“反正也无聊,你就给我说说呗?我绝对保密!”
姜梨心想这人还真是话多,但架不住唐引苦苦哀求,而且有心爱之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便微微昂首傲然道:“他是个将军,驰骋疆场保家卫国,所向披靡英雄本色。”
“将军???”唐引脑海中快速的筛选,直觉告诉他姜梨绝不会甘心与人为妾,排除掉已有家室的,再排除掉年纪稍大的,那就只有……镇北大将军——萧凭?!!
“你喜欢六皇子?”唐引咋咋呼呼,好像知道了啥惊天大秘密一样。
姜梨转眼瞪他,“你大呼小叫什么,觉得我痴人说梦么?”
呵,是啊,她一介罪臣之女,就算有幸脱了奴籍,也是无法高攀皇亲贵胄的。
唐引连忙摆摆手,语气真诚:“不是那个意思,我倒是觉得萧凭他配不上你!”
皇室争乱宫廷诡谲,所有皇子中这人又最是遭排挤,日后跟着他未必安享富贵,倒是随时都要谨言慎行,如履薄冰,萧凭此人属实不算良人!
姜梨一愣,呆了一呆,鼻子莫名酸涩,手指绞着腰间的系带哑声道:“他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哪里配不上我,不过我也没想过真要他娶我,能允我随侍左右便足矣!”
唐引摇了摇头,“姜梨姐,你太容易知足了吧,这样容易被人骗的。”可能随便给点甜头,她就掏心掏肺了。
姜梨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不会被骗似的!”
唐引:“……”好吧,他的确也算不上太聪明。
姜梨莞尔一笑似乎收拾好了情绪,再面对唐引,她收起了往日那般倔强冷漠的姿态,她说:“小引,每个人心中所求不同,我愿意陪着萧凭金戈铁马征战沙场,只求大邺早日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那样……就再也不需要什么城御司了吧,就再也不会有孩子像他们一样沦落囚笼,倍受煎熬,痛苦挣扎了吧!
唐引逐渐敛起了笑意,微微垂下了眸子,他不笑的时候显得冷漠而阴郁,就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子凉气,他一字一顿道:“姜梨姐,能一统天下四海升平的不一定非得是他们萧家!”他的语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怨毒,此刻像是个浑身充满邪戾之气的诡娃娃。
姜梨不由自主打了激灵,却还是定定的望着他:“小引,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真的很吓人!”
唐引这种大不敬的想法本身就很吓人,姜梨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他说我不会造反,只会直接弑君,她相信唐引不是随口胡说,他也许真的……真的哪天就会干出弑君那样疯狂的事儿也说不定!
姜梨隐隐感觉唐引他是不是跟萧氏皇族有什么深仇大怨?
也是,城御司里的哪个人跟皇家没仇没怨,在大邺“奴婢贱人,律比畜产”,身为奴籍可被人随意买卖、驱使、狎亵,哪里还有半分为人的尊严,而这重身份都是拜皇家所赐。
所以他们该怨,有些被抄家流放家破人亡的也该恨。
但如唐引这般刻骨怨毒的她还是头一回见,毕竟诺大的皇权威压让人望而却步,他们恨不起,长年累月的杀戮也早已经令他们人心麻木,根本没人会执着于个人仇怨。
但,偏偏唐引他就是个特别执着的人。
唐引慢慢吐出一口气,又恢复了一派笑颜,还是纯良讨喜的模样,“怕我的人早就跑远了,哪像姜梨姐离我这么近,我猜你肯定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我的!”他说着就往姜离肩膀上靠。
姜梨脸皮一抽,推开他靠过来的脑袋,“爬开,被人瞧见说我老牛吃嫩草!”
唐引笑嘻嘻,“嫩草不介意!”
姜梨:“……你如此轻浮浪荡,都尉大人他知道么?”
唐引:“……???”
这厢,瑞阳王府内一群人井然有序的修葺着残败的屋舍与回廊,薛管家正在一旁监工,偶有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要么抬着木头要么架着石板,还有抱着盆植的,之前那场大火烧坏了许多地方,如今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无法完全复原。
天杀的罗刹鬼,下手忒狠毒了,害得王府劳民伤财!
“薛管家,这两天怎么都没瞧见王爷啊?”
一旁铺石板的大叔关切的询问,“昨儿我家娘子还问我呢,生怕王爷受伤,这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走水了呢!”
薛秀烈素来亲民,很多百姓都实实在在受过他的恩惠,知道王府走水问候一下实属人之常情。
薛福山黯然神伤片刻,似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道,“就……王爷他忙着呢,挺好的。”
这话说的,再加上他那一脸悲戚的表情,没事儿也让人怀疑有事儿了。
“……王爷,真的还好吗?”一旁都是扎堆做工的人,闻言也都竖起耳朵来,王爷的安危,大家都很关心。
薛福山嗫嚅了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好着呢?大家伙儿放心吧!”
他那副像死了亲儿子的表情,让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怎么感觉王爷似乎很不好的样子。
薛福山却没给他们太多发问的机会,带着一脸忧伤的表情转身就走了,留下一群人各自心中忐忑。
他人刚拐到后院,就有一个暗卫影子一般窜到他身前,交给了他一沓信笺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薛福山握紧手中信笺,加快步伐朝着最偏角的一处小屋走去。
小屋内,薛福山恭敬的站在薛秀烈身侧,看着他将一张张信笺一一过目,那是一张张人物画像以及身份详情,画工很精致,一眼就能认出姜梨和唐引的小像。
“这些人大多数身份都极其隐秘,他们潜伏散布在大邺都城各个角落,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倾巢而出。”薛福山解释道,“目前我们能探查到的也就这些人了,最奇怪的就是这个叫唐引的……”
薛秀烈放下手中姜梨的小像,转而拿起唐引的那张图,图上的少年五官精致,笑容灿烂,他的唇角上方缀有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惊鸿一点,给他原本乖纯秀致的面容平添了一抹俏媚,如此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从他身上全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冷冽与杀气,然而这样的人却有一个与他形象气质完全不搭边的名号——罗刹鬼!
城御司原天字号最强秘杀者,名唐引,八岁入城御司,至今十载,十三岁已能单独执行猎杀任务,迄今为止从无败绩,但一年前突然被降至黄字号秘卫,便做起了察子,一年之中无甚作为,除此之外竟然再没有别的身份介绍了。
薛福山凑近了禀告,“这个唐引的身世背景我们根本查不到,就连我们安插在城御司内部的细作都不得而知,而且文阁库也搜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文牍案卷,他的个人信息似乎全都都被人刻意抹掉了一般。”
薛秀烈微微一笑道,“或者有人不希望他的身世曝光,亦或许他的身份根本不能见光!”
薛福山似乎有些担忧,“有他这样的人在,会给我们增添不少的麻烦。”
“他这样的人……并不好把控,有时候刀太锋利也未必就是件好事,”薛秀烈淡淡吐出一口气道:“能伤人不假,但若稍有不慎也会伤己。”
薛福山似懂非懂,难道这人将来还能反噬其主?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一定会对佛祖烧高香的。
薛秀烈看他一眼,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忍俊不禁道,“福叔,你就别想好事了,他就算将来反噬其主,对我们还是一样有威胁,哪怕是我,也一样无法掌控一个随时都会陷入癫狂的疯子!”
唐引这样的锋火利器若不能为其所用,便是日后潜在最大的威胁,理应除之而后快。
薛福山心下了然,这人就不得!
但他思虑再三,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似乎羞于启齿道:“……可这人着实不好对付,他不仅武功高绝,背后还抱了一棵榕树一般粗的大腿……”
薛秀烈不明所以,眉头微皱:“……福叔,什么意思?”薛福山的表情实在太丰富,让人浮想联翩。
薛福山迟疑了下,附在薛秀烈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薛秀烈的表情开始变得不可思议,继而面红耳赤,最后定格在目瞪口呆。
他忽然觉得这个唐引也不是那么难以掌控了。
末了薛福山还很无奈的感叹了一句,“好歹也是皇家秘卫,他们城御司的管理实在太乱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薛秀烈干咳一声,很含蓄的笑,“福叔,这城御司做为一个凌驾于所有朝廷机构之上的特殊存在,自有它独特的一番管理方式,而且城御司都尉使林大人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才,相信他自会有分寸的。”
虽然他不能理解如此异于常人的感情,但他表示尊重。
薛福山点点头,还是王爷心胸宽广,若是他自家儿子这般胡来,他非打断小崽子的腿!
薛秀烈收起那沓信笺,从怀里抽出两个锦囊交给他,慢条斯理道,“福叔,城御司这边的事我们暂且先放一放,今晚我就要出发,王府这边就劳烦您了,七日后你们再如约进京,一切按原照计划行事,我会在宣京与你们汇合。”
薛福山当即一脸郑重道,“王爷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薛秀烈负手而立微微昂首,虽无倨傲轻狂之姿,然现气吞山河之态,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他透过窗棂望向空中那轮红日头,目光似穿透了万丈光芒,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薛福山也循着薛秀烈目光而去,突然啊了一声,“这都快正午了,我去给王爷准备午膳。”
薛秀烈微微颔首,柔声道,“有劳福叔。”
薛福山走没多久,薛秀烈还是忍不住又翻开那沓信笺,抽出了姜梨的小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姜梨,户部侍郎姜杭州之女,十二年前姜杭州因贪污受贿,私盗铸钱举家获罪,男丁斩杀于菜市口而女子则全部被充入教司坊,姜梨十岁被选入城御司,目前为玄字号秘卫,性冷手辣,擅使暗器,常用武器指尖砂。
薛秀烈指尖细细描摹着画中女子略显清冷的面庞,唇角微微一扬,絮絮低语,“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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