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变数
二月二，龙抬头。
东方星宿四象之一青龙在天空中露出一个祥瑞的脑袋瓜儿，一颗星星的眼睛暗中观察着人世间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甘府全体上下都起了一个大早。
甘棠照常挨着桥桩子压腿儿，看着府里的下人们忙东忙西，他们在一箱子一箱子搬甘兰的物品和嫁妆，昨天已经搬了一部分了，可见三小姐结婚的场面很是气派。
张氏说，甘府的丫头出嫁，砸锅卖铁也得撑起来场子。
甘棠不置可否。
她对结婚这件事可没什么兴趣，从现世到这个世界，她连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安身处世都还没活明白，又怎么会为了赶这场“约定俗成”的进度，去拉上另一个糊涂蛋，稀里糊涂磋磨掉一辈子的时间呢。
结婚，生子，养子，子结婚，子生子，子养子，无穷无尽也……多么精巧的一个循环圈脉络，但它愈是精巧，愈是牢不可破，甘棠就愈是想挣脱，就像孙悟空避之不及的“紧箍咒”。
除非，她真的想了，否则，任何人，任何“其他人都…你为什么不…”都不能撼动她。
正想着，她换了一条腿，可叹原主这一身僵硬的筋儿骨，真真的是如何都拉不开了……
小红急急忙忙地从远处跑了过来，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布包袱。
“三小姐！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甘棠头也没抬，道:“怎么？来看我变美了没？小红你还挺有钻研精神嘛！”
“不是！哎！小姐你昨天从太太房里回来，怎么不带着衣服啊，太太找绣娘给你做的，今天去五小姐的婚宴要穿的……”小红很焦急的样子，虽然人停在甘棠一旁，脚丫子上却还在原地踏着小步儿，跃跃欲跑。
她几近乎祈求地道:“小姐，你你你快穿上这个衣服，一会儿接我们去星月斋的马车就到了，我我我先去给太太那儿忙活啦，如果得闲了就回来给你梳头，实在没回来，我就去车上给你梳！”
说罢，小红就把包裹放在了湖边树荫下的石头凳子上，踩着“筋斗云”三步并两步走了。
甘棠慢慢悠悠地做完了早操，才捞起石凳儿上的包袱，回到卧房。
这种仪式性质的会啊宴啊，忙的永远是各个工序中的“工作人员”和“监工头子”，像她这种被拉过去充数的“场外观众”是最得闲的了，而且闲得扎耳挠腮。
记得现世上大学那会儿，有个校级的节日晚会，她被抽签抽中去会场当“无情的鼓掌机器”加“凑人头工具人”。
节目都是演烂了的，梗也是玩到尬了的，只有在场的观众和演出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那种感觉，无聊透顶，毫无代入感，只是两帮人，台上人，台下人，努力蹩脚地制造出一种貌似喜庆洋洋、皆大欢喜的节日氛围。
甘棠一点都不急乎，她把包袱放在床上，解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件折起来的圆领袍和一只黑红色的吊珠发冠。
她把衣服摊开、拎起、脱了睡衣套上，枫红色的圆领袍，领口斜斜地绣着一枝条好看的枫叶暗纹，琵琶袖用一对鹿皮护腕箍起，黑漆革的束腰，一条同样黑色的裤子扎进短靴里。
还挺好看。
甘棠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捣鼓了几吧吊珠发冠，明白了其中的原理，甘棠也不想麻烦太太，直接带在了头上将黑发拢起，长长的细线串着几颗黑红的小珠从发冠两边分出，顺着耳朵垂在肩头。
她为自己画了两条男儿野眉，女扮男装这件事，光有妆容只会弄巧成拙，那种由内而外的气质要拿捏好。
“小姐，马车到了。”一个小丫鬟敲了敲门道。
甘棠应了一声，匆匆地往外走，又觉得出门在外，这么正式的场合，手里不拿个东西，多少有点不自在，这古代的衣裳又没有口袋，插兜不得，更是拿人，便揣了一把白纸竹扇出了门。
甘棠问小丫鬟:“哪呢？去大门还是东门？”
小丫鬟道:“拉人的马车都在东门，小姐请跟我来。”
甘棠一顿，哗得一响打开扇，扇扇自己挺直的胸膛，道:“还叫我……小姐嘛？”
小丫鬟反应了半秒，连连赔不是，道:“少爷，少爷请跟我走这里。”
“嗯。”甘棠点点头。
马车嘀哩咕噜转着轮子往前赶。
甘府的大少爷二少爷昨天晚上就先去星月斋忙活了，五妹妹要坐婚轿过去，只有她一个乘着这支悠悠响的马车往那里赶。
又要去星月斋了，前几天才跟着采购小队去过一次，还和一个怪男子交了朋友，他给的玉牌名片儿还在抽屉里呢。
张氏和小红还说要给她画眉毛，到头来车都坐得不是一辆，大概是忙忘了吧。
甘棠撑着脑袋，看着呼呼呼后退的窗外，感觉有点无聊。
她得找个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喂喂。
毛球？在吗？
毛孩子！？
识海里的系统小球听到甘棠的呼唤，抖擞起精神【滴滴——宿主大大我在的，统统不叫“毛孩子”哦。】
甘棠:“……”
【宿主大大叫统统有何贵干？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说出来统统可以为你排忧解难哦~】
听它这么说，甘棠立马来了劲头，问:“什么问题都可以？那你先变出毛球球给我揉揉？”
识海里的系统小球点点毛，原地一转，变成了一道光出现在了甘棠的双手之上，甘棠把软乎乎的它轻轻捧起，凑到眼前细细打量起来。
系统小球是第一次被人类主动地凑得这么近，浑身的毛羞涩地耷拉下来，白花花的绒毛上泛起红晕。
甘棠则好奇地把它的毛顺着摸，逆着摸，好生新奇。
这小东西，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嘴巴，真的就是一团有生命的“毛”。
【宿主大大请不要小看我哦，我是来自未来星际的高科技产物，能够回答宿主的任何问题是我最基础的设定，虽然我的回答都是设定好的，可能不具有参考价值~】
管它呢。
能有个“小东西”接接话茬儿就行，管它是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呢。
甘棠仰着头思索着，窗外的风吹起她鬓角的发须。
“你会在我的识海里一辈子吗？”
【不会哦宿主大大，等你的达成“总培养”目标，统统会自行解除和你的绑定，不会给你今后的生活造成任何麻烦的。】
“哦，那你还挺人性化呢。”
【是呢宿主大大，我可是来自未来星……】
这句台词甘棠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忙打断它，道：“行了行了，你的开发者就不能给你多加几句词吗？你天天放着一句也不嫌烦？”
【……】
系统小球无话可说。
“哎，算了，不难为你这个没有自主意识的系统了。”
甘棠磨砂着它的毛再次望向窗外，南国山多，一片连着一片，连绵不绝，而且四季常绿，每个季节都有花开，他们刚过去的那片是满山的雪白，现在的这片又是满山的艳红，芬芳馥郁的香气携卷进清风，吹进车厢。
甘棠舒服地眯眯眼睛，肚中废话油然而生：“你说你天天躲在识海里干什么呢？还不如多出来吹吹风，再在我的识海‘好吃懒做、混吃等死’下去哦，你就不是虚胖，而是个实心的大皮球了！胖死你，回去你开发者都嫌弃你不认识你，还得把你一脚丫子踢回来。”
【……】
“下次，我早上再起早练，你就麻溜地醒了跟我一道儿起来，我压腿扎马步，你就在一旁给我加油打气，可否？”
甘棠没少摸路边的野猫野狗，手法相当娴熟，系统小球都快被她摸得进入梦乡了。
甘棠也没想让它回复，正想继续思维发散地接着胡说八道下去，突然，窗外飘下了一块红色的衣袂，只落下了半秒，突得一声缩了上去，消失了。
“毛孩子，你看见没，刚才的那块布就像是人间的良辰美景，总是浮光掠影的一瞬……”
“……”
等等。
刚才什么东西窜上去了？！
一阵极其隐蔽的脚步声在车厢顶响起，又恍然消失，只听车外一阵扑通，好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停车！车夫，停车！”
车厢还在行走着，外面无人应答。
虽然护送她的人不多，只有三个，一个牵马，两个尾随，但不至于全都听不见她的呼叫吧。
不想干了？
不对，不对劲。
好像自从出了甘府，坐进了车厢，她这一路，都没有听见马蹄声。
只有咯咯啦啦的车轮子声。
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
甘棠感觉后脊一阵凉飕飕，她不会是遇到变故了吧。
她拉开门帘儿，只见，车厢前空空荡荡，没有马匹，没有随从，旷野之上，只有她这一尾两个轱辘的车厢正在诡异地骨碌碌往前行驶。
甘棠从车厢里跳下来。
车厢瞬间像失去控制一般，哐当一声栽了下去，两根长长的拉杆捅进大地，像屠夫钉在砧板上的两把尖刀。
“这……”
甘棠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遭遇。
她愣在原地，努力消化。
“唔……嘶……”
这时，一旁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以及一阵细微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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