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复仇的快感
易川那时候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大概在上高中,来到外婆家过暑假。那天我留在奶奶家吃晚饭,外婆死后我有很长时间没吃到那么好吃的饭菜了,奶奶不住地给我夹菜,我吃得很生猛,以至于易川看着我笑:“你个子不高,倒是挺能吃。”
我满嘴塞满了饭菜,说话的时候估计都喷了出来,我记得那时候我把自己描述得很惨,我说:“我妈妈想用菜刀砍死我,我外婆养我长大的,但是我把她害死了,所以我外公很讨厌我,不给我饭吃。”
那时我已经很有心计了,大概是从外婆死后我就突然间长大,知道怎么样可以保护好自己,那天我把自己说得很惨,我知道奶奶一定会邀请我以后来她家吃饭,我就可以常常看见易川。
果然,奶奶听完我的身世感动的泪眼蒙蒙的,立马把我揽到怀里,说:“你以后就来我们家吃饭,奶奶家就是你家。”
而且那天,我看到兵兵哥哥狭长的眼睛里也闪闪地带着泪珠,他们一家都是善良的人,而我,好像是在利用他们的善良。
那天吃完饭我又赖在奶奶家看电视,故意想要外公找不到我,我想知道外公找不到我会怎么样,会不会焦急,伤心,或是后悔?我心里想象着外公看到我时一脸担心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复仇的快感。
一直到天色沉了下来,奶奶让兵兵哥哥送我回家。
那天晚上有星星,天空一片碧蓝,我第一次发现,晚上的天空也可以是蓝色的,大片大片的星星织在天幕上,像是挂着很多的梦。
兵兵哥哥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我问他:“我数到两百颗了,你呢?”
兵兵哥哥说:“我数到一亿五千四百万颗。”
长大以后我才知道,他那时是跟我开玩笑的,没有人能数出那么大的数字,但我那时候确实为这句话倾心了。
我是那样的佩服兵兵哥哥,因为我世界里最大的数字也不过几万,连一万再往上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一亿五千四百万是一个怎样的概念,我只知道那是我长到八岁听过的最大的数字,大得没有边,就像整个天空那么大。
而兵兵哥哥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数出了那么多的星星,他还会弹好听的音乐,他就是我认识的最博学的人。
那天兵兵哥哥牵着我的手在路上行走,一面数着星星,我趁着月光偷偷看他的脸,他是一个清秀安静的少年,一个会在听完我故事后眼中含泪的少年,这张脸从那时起就深深印在我脑海里,没想到十年以后,我却没有在第一眼的时候认出他来。
那天回家以后外公面无表情地坐在客厅里等我,他看见我回来,一言不发地回自己的卧室睡觉,没有关心也没有责备,甚至没有问问我为什么那么晚回来,吃饭没有,也没有问送我回来的这个人是谁。
我的心里像撕裂了一条口子,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复仇的快感没有了,外公对我的失踪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关怀,我是那时候开始想要回到父母身边的,只是兵兵哥哥的出现又让我留下了一段时间。
看到外公对我的冷漠,兵兵哥哥大概更相信我的身世,他把我送到房间里,我乖乖地爬到床上,他说,我给你弹一首曲子,你就睡觉好不好?
我说,我们家没有钢琴。
他坐在凳子上,扬起双手,做出一副弹钢琴的样子,然后指尖开始上下浮动,身体也跟着摆动起来,美妙的音乐就从他的嘴里飞出来。
那时候我八岁,易川十六岁,我们之间永远隔着八年的距离,我那时不懂得什么叫做爱,只知道我很喜欢兵兵哥哥,除了已经死掉的外婆,我那时候最喜欢的人就是兵兵哥哥。
他用空气为我弹奏钢琴,弹的就是那首只用了四个音符的曲子,在他的声音里我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二天兵兵哥哥送给我一个钢琴的模型,很小,很简陋,但是可以弹奏七个音,他就把那首曲子教给我。
后来我每天都到奶奶家吃饭,哪怕是周末,周末的时候兵兵哥哥会带我到野外去玩,我们在夏天的风中穿行,兵兵哥哥为我介绍路边的花和树,兵兵哥哥是无所不知的。
他背着我在草地里狂奔,我在他宽广的背上御着风飞行,像一只风筝,跑累了我们在树荫下乘凉,他说,豆豆,你长大了做我的媳妇儿吧。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说,那我们拉钩把,谁要是反悔了谁就是小狗。
我那时多喜欢兵兵哥哥啊,超过了对任何人的喜欢,我伸出小拇指紧紧钩到他手上,“那你要一直等着我,等着我长大,不准娶别人当媳妇儿。”
“嗯”兵兵哥哥用力地点头,点得那么用力,“不等你的是小狗。”
可是十年以后,当初的誓言显得好遥远,十年让当初温文尔雅的少年变成了冷冰冰的易川,十年让我在看见兵兵哥哥的时候竟没有认出他来,十年来易川爱上过别人,我忘了他的样子,我们还能遵守当初的约定么?
那天在废墟之中,我以为我们被困了好久,其实不过就几个小时,那天的地动山摇让我以为全世界都坍塌了,出去以后才知道,这世界并无大碍,还是他本来该有的样子。
后来才知道,易川的房子是本市年代最久远的一栋建筑,也是这次地震中唯一倒塌的地方,所以,我们才能够那么快得救。
我们重见天日的时候易川已经基本昏迷,出来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薛如玉,她不顾我们刚刚被救出,冲过来抱着我就不放,她说,雨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头发凌乱,双眼哭得红肿,明显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我吃力地向她扯出一个笑容,看了身边的易川一眼,然后便不省人事。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大难不死了吧?在医院病房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感到所有的场景都很熟悉,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微微灼痛的双眼,唯一比上次强的是,病房里并不是我独身一人。
我醒来的时候王小小趴在床边睡的正酣,我推了推她,才终于醒来,我就问:“易川他怎么样了?”
小小揉揉朦胧的睡眼:“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他的脚?”
“没事,不会截肢的放心。”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又问:“他在哪里我去看看。”
王小小按住我要掀被子的手:“文岚阿姨马上就带好吃的来看你了,你哪也别去,易川那有如玉寸步不离守着呢。”
我当时就破口大骂:“不要脸,有异性没人性,她怎么不守我啊,快给我说那不要脸的在哪呢?”
小小讪笑:“小声点小声点,注意素质,易川住625病房。”
我才不注意什么素质,蹭的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没穿就跑出病房,小小吓了一跳:“别冲动啊,人易川不是因为没亲属么,你犯不着跟薛如玉拼命吧?”
我并不理她,疯了般往易川的病房跑,我不是要去找如玉拼命,我只是想跑过去看看易川的伤势。
看来易川还没有醒,他的一只脚被高高吊起来,打着厚厚的石膏,隔着玻璃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我心里很疼,他要是不救我,我可能早就被砸死了,他要是不扑在我身上,自己也不会受伤。
而如玉看来也是困极了,蜷着身子伏在床边睡觉,这是如玉第二次坐在易川的病床边上,他们一如既往的相配,像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我站在门外偷偷看了一会儿,小小才气喘吁吁跟上来:“我说你刚从鬼门关拉出来,就那么欢,跑的比兔子还快,是不是砸坏脑子了?怎么,不进去拼命啦?”
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都在睡觉呢,别把他们吵醒了。”
小小会心地一笑,也趴在门边朝里面看了一眼,她说,你看,他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我拽着她的手说,咱们走吧。
我们到花园中散步,重见天日的感觉无比好,小小问我:“死过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我说:“原来人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害怕,我现在超脱了,再也不怕死了。”
“你倒是不怕,你把文岚阿姨吓坏了,守了一夜刚刚走,回家给你煲鸡汤。”
我鄙薄地笑了一下:“她应该的。”
小小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阳光下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说:“天气真好。”
我问小小:“易川他,不会残疾吧?”
“医生说应该不会,但是伤势还挺严重的,要好好调理,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
我说:“这就好。”
小小却问我:“奇怪,你怎么会和易川被埋在在一起呢?”
我说:“陈修文的狗死了,我去最后看一眼,没想到就地震了。”
小小松了一口气:“那你还是跟如玉解释一下,我怕她多想了,连我都以为你背地里和易川有猫腻呢。”
我追着她打:“王小小你有没有良心啊,我这刚从鬼门关游了一趟回来呢,你就跟我说这种话,真是交友不慎。”
正说着如玉出来了,我们一起问她:“易川醒了么?”
如玉摇摇头,说,我到你病房,看你不在,就下来找你了,易川现在已经脱离危险,再睡一会儿就会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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