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三章 不用你提醒

瘦高灰衣大汉冷哼一声，极为凶恶地喝道：“我看你也是老朽昏聩了，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想要教训教训你，还敢跟我啰哩啰唆地说恁多废话。  ”

        说罢大汉一把抓住楚云舒的衣领，将他拖了出来，骂道：“你给我滚出去。楼下地面宽敞，打你也舒心，还省得弄脏了这酒楼家什，倒要老子赔钱。”

        他一把将楚云舒推了出去，转身就要押着楚云舒下楼动手。

        楚云舒心中恼怒，莫非世道变了，什么时候竟然有人敢在醉仙居撒野了，难道乾兴帮的弟子就任由这汉子行凶欺负在酒楼就餐的外地人？

        想到这里，楚云舒也不出声，只是装作被大汉的话吓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啰嗦”了。

        看到楚云舒没有什么动作，顾箐虹也丢下来筷子，故作惊恐地哭声道：“这位好汉，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们家老爷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们甘愿赔礼道歉，千万不要动手啊。他身子骨弱，可经不起好汉的拳脚。”说得声泪俱下，完全是一副老弱妇孺担惊受怕的样子。

        胡昶义也站起了身，木然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高瘦大汉身旁另一名身材极为壮硕的汉字嘿嘿冷笑道：“老不死的，身子骨弱还敢起色心。怨只怨自己长了双贼眼，打了你也是活该。”

        那名看似带头的高瘦大汉怒叱道：“跟他啰嗦什么，快把他带走。”说罢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顾箐虹，推搡着楚云舒，跨步往外就走。

        一声幽幽叹息再次在楚云舒的耳边响起，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如同兰花般清香的味道传入鼻端，令他心神一颤，一股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林雨瑶一晃身就到了楚云舒的身旁，轻轻扶住了楚云舒踉踉跄跄的身形，眼神却并没有望向他，而是充满厌恶神色地看着高瘦大汉，冷冷道：“鼎鼎大名的‘摧云手’竟然如此刁难一个老弱之人，难道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看到林雨瑶冷若冰霜的俏脸，高瘦大汉尴尬地笑道：“林堂主，切莫被这些人的外表欺骗。此人目光闪烁，形迹可疑，我们职责所在，哪管他是老是小，只要犯在我们手里，我们从来不会手下留情。林堂主若是觉得不忍，就只当没看到，我们自会把他带到别处去，不会让林堂主觉得难受的。”林雨瑶脸上一沉，怒叱道：“他一个老弱的外地人又哪里得罪了你，需要你如此兴师动众。何况，百十年来，还没有什么人敢在江宁醉仙居拿人的，今日你竟要在这里胡乱抓人，莫非欺我乾兴帮无人吗？”她言辞凌厉，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同对方动手之意。

        摧云手梁靖远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心中暗怒，若不是有人交代要牢牢看护着你，我堂堂一帮之主何必看你的脸色？

        “什么事惹得林姑娘如此恼怒？”随着话声，楼梯口出缓步走上一名年轻男子。

        此人剑眉入鬓，双目威棱四射，夺人神魄，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线条清晰，脸颊瘦削，棱角分明，显然是果敢狠绝之辈。黝黑的肤色上带有一丝风霜之色，浑身上下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军威，年纪轻轻却给人一种阴鸷沉稳的感觉。

        他的身后跟随着很多人，形象各异，却无一不是气度沉凝，眼神凌厉的高手。

        看到年轻男子，摧云手梁靖远跨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燕王殿下。”

        犹自陶醉在林雨瑶那轻轻一扶带给肩膀处的软热温香的感觉，楚云舒听到“燕王殿下”四个字也是浑身一震，缓缓转身，年轻男子那略带风霜的冷峻脸庞映入眼帘。

        正是后唐当今皇帝元宗李璟的长子燕王李弘冀！

        想不到刚刚这个形象有如恶霸的摧云手梁靖远竟然是燕王的手下，楚云舒心中甚感诧异。

        燕王李弘冀这个人楚云舒曾接触过几次，印象颇深，且身在江宁，对他的秉性甚为了解。

        此人少有大志，身在皇宫，却日夕苦练武功，是皇族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且弓马娴熟，极富韬略，历来主张强兵兴国，算得上南唐皇室中少有的强硬派人物。年少时锋芒毕露，公开结交开国旧臣，敢于当庭直谏。年龄日长，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傲骨，后来因讽刺南唐朝中重臣冯延己、冯延鲁、魏岑、陈觉等人，又得罪了其父元宗李璟和皇叔李景遂，被李璟流放至宣州、润州为官。

        在普通人眼中，作为皇子的李弘冀竟然被流放至接近吴越的边远之地，已是极为失势，且元宗李璟早就打算“兄弟传国”，他这个皇帝长子手中没有任何权柄，满朝上下几乎没有几个人同其交好。而此人别有所图，竟欣然赴任，将宣、润二州治理的井井有条，招募壮丁，日夕操练，在军中极具威望，已经为自己扎下来深厚的根基。经过数年的磨练，李弘冀棱角磨去，处世日渐圆滑，也结交了一批南唐重臣，在朝中反而声望日隆。

        李弘冀曾暗中数次同楚云舒及乾兴帮重要长老会晤，希望乾兴帮能为他发展自己的武力提供支持。楚云舒秉持乾兴帮一贯的保持中立的原则，并未答应李弘冀的要求。无奈之下，李弘冀退而求其次，以放宽对乾兴帮在南唐边境同吴越之间的商路限制为条件，请求乾兴帮护法团长老为他训练手下的贴身护卫。

        乾兴帮长老会一致认为李弘冀有望在今后南唐皇储争夺中占到上风，决定在不违背立邦宗旨的前提下，给予李弘冀适当的帮助。楚云舒深心中并不愿乾兴帮过深地陷入南唐皇族的矛盾漩涡中，却无力改变长老会的决定，也只好作罢。他内心深处却对李弘冀身怀戒心。

        此人的野心实在太大。

        想不到自己刚回江宁，就在醉仙居遇到了他。

        不说摧云手梁靖远一帮之主的地位，就看他现在投靠了燕王，也不应该有刚刚那种市井流氓一般的表现。事情来的实在过于蹊跷。莫非其中有什么阴谋？可是看梁靖远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楚云舒心中暗暗不解。

        怒叱了梁靖远后，林雨瑶面罩寒霜，转身看了一眼燕王李弘冀和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冷哼了一声，却并未答话。

        李弘冀看了一眼梁靖远，颔首道：“原来是梁帮主，刚刚同林堂主发生争执，不知道所为何事？”

        梁靖远心中犹疑，指着楚云舒解释道：“此人言辞闪烁，行踪鬼祟，卑职怀疑他是大周的奸细，潜入江宁，伺机刺探我朝机密。故此要将其拿回审讯。林堂主被他伪装的老弱外表所欺，以为卑职在欺压良民，其实都是误会。”

        楚云舒颤颤巍巍地慌乱道：“误会啊，真是误会，我只是一名过往的商旅，哪里是什么奸细，还请燕王殿下明察啊。”

        梁靖远目光凌厉地看了楚云舒一眼，低声喝道：“闭嘴，王爷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说罢就要上前擒拿楚云舒。

        李弘冀挥了挥手，示意梁靖远稍安勿躁，面色温和地向楚云舒说道：“老先生，也许真的有些误会，不过你还是要随同他们一起去江宁府衙，把身份澄清也就没事了。如果确实身份清白，他们也不敢随便冤枉你。”

        看了一眼护在身旁的林雨瑶，楚云舒实在不敢在她的身边在多待片刻，生恐露出马脚来，无奈地应付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一趟府衙吧。”说罢向顾箐虹两人招了招手。

        既然楚云舒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顾箐虹也没有其他的异议，只是静观其变。

        林雨瑶却突然拦住了正要动身的梁靖远和楚云舒，冷冷地看了燕王李弘冀一眼，嘲讽道：“燕王殿下莫非以为我是三岁孩童？你们这些蒙骗平民百姓的手段还是不要在我的面前表演了。”

        她扭头瞪了梁靖远一眼，嗔怒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堂堂青竹帮帮主竟然像个小厮一样整日里尾随在我的身后，究竟是何企图？你这些天究竟抓走了多少同我有过接触的人？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既然今日燕王也在这里，你不妨把话讲明是不是也怀疑我是大周的奸细呢，若是如此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将我也带走。”

        燕王李弘冀满脸惊诧，疑问道：“竟有此事？梁靖远，到底怎么回事儿，你速速如实讲来。”

        梁靖远依旧坚持道：“殿下，卑职刚刚所言句句属实，林堂主不信，卑职也没有办法。这些日确实抓了一些人，也都是形迹可疑之人，并非真对林堂主，更没有丝毫怀疑林堂主的意思。”他心中清楚，林雨瑶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抓走的人是真对她的，此时无论如何争辩，也不能拿他如何。

        林雨瑶也知道空口无凭的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却挡在楚云舒的身前，用极为坚定的语气说道：“今日你要想带走此人，却是没那么容易，除非你真的能证明他确是奸细。否则，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住此人。”

        看到林雨瑶对楚云舒的维护，李弘冀忍不住仔细打量起楚云舒来，除了觉得他带满皱纹的苍老面孔中隐约能看到年轻时的俊俏外，却也没有发现他有何特异之处，完全想不通为何有着倾城国色的林雨瑶会如此护着他。

        听到林雨瑶的话，梁靖远心中憋闷，看出林雨瑶心中的坚定，知道这一关不好过。又不能同林雨瑶动手，一时间竟无法可施。

        此时，一直站在李弘冀身后的一名绿袍棕发青年突然跨前一步，走到林雨瑶的身前，轻声道：“雨瑶，不要任性，梁帮主办事自有分寸，你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此人竟是林雨瑶的堂兄林雨霆。作为护法团副总教席，也是乾兴帮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乾兴帮护法团为李弘冀的亲卫担任训练任务的，就是这个林雨霆。

        此人年纪轻轻，却师承林萧山，功力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是林萧山最得意的门徒。

        楚云舒早已看到此人，却对林雨瑶对她这个堂兄不理不睬的态度甚为奇怪。虽然以往林雨瑶就因同他性格不甚合得来而对他较为冷淡，但毕竟是至亲怎么也要照顾父亲的颜面，还不不至于当面冲突。不过，此人竟然象亲随一样跟随在李弘冀左右，此时又站出来义正词严地帮着梁靖远说话，令楚云舒的心中非常鄙夷。

        林雨瑶冷冷一笑，瞪了林雨霆一眼道：“莫非你以为我办事没有分寸不成？我的事情，你也最好不要插手得好。”

        楚云舒心中暗叫痛快，若是某个象林雨霆这样的人对自己指手画脚，自己也一定要还以颜色。

        林雨霆脸色阴沉，语气却依然平和：“雨瑶，此人能令你如此维护，莫非同此人相识？”眼神闪过一丝阴翳，冷冷地盯着楚云舒，浑身上下地打量着他。

        林雨霆是乾兴帮护法团副总教席，在护法团中亲身执教，向来雷厉风行，行事果决，手段强硬，长年管理乾兴帮精英弟子，执行了很多非常有难度的任务，虽然年轻，却早已形成了一种冷厉、霸道的威严。此时不怒自威，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面对此人，楚云舒却不敢有丝毫的疏忽。他收摄了全部神识，眼中神光内敛，只是显示出跟普通人一样的懦弱、惊慌，浑身依然颤抖个不停，双腿发软，像是随时可能瘫倒在地一样。

        林雨瑶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难道陌路相逢的普通百姓遭受不明不白的冤枉你就可以袖手旁观？你若还记得自己是乾兴帮的人，就好好想想乾兴帮的宗旨，想想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不要忘了自己的本份。”

        林雨瑶此话说得极重，即使是李弘冀听了也不禁有些色变。

        林雨霆却依然阴着脸，丝毫看不出有发怒的迹象，扫了一眼林雨瑶后，仍是盯着楚云舒看，冷笑道：“我从来不曾忘记自己是乾兴帮的人，这到不用雨瑶你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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