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罗约素十一岁那年暑假，罗家老宅隔壁那栋空了十几年的屋子，突然住了人。
那时候老宅还没有拆迁，还在城东那一片，东湖也没有现在改造后的整洁优美，是孩子们常去玩耍的天堂。
从小罗约素就听爷爷常提起这位未谋面的邻居。
“你梁爷爷啊，和我是老朋友，梁奶奶和你奶奶那从音乐学院的时候就是老同学了。”
“要不是你奶奶走得早，说不定爷爷也和老梁一起去帝都建造什么音乐帝国。”
“你梁爷爷家有个孙子，就比你大三岁，你刚出生的时候他还牵过你的手呢。”
罗约素已经对这位“梁爷爷”的事迹耳熟能详。
罗约素那时候很乖，尤其最听爷爷的话，所以当罗潜告诉自己隔壁搬来的就是那位爷爷嘴里已经提了几百遍的“梁爷爷”，并让她送去一盘臭鳜鱼后，罗约素二话不说就点头如捣蒜。
她对传闻里这个慈祥可亲的爷爷太好奇了。
小姑娘捧着自己最爱的一道家乡菜，满怀期待和欣喜敲开了隔壁的门，开门见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和蔼老人，而是个个头还没自己高的小子。
小男孩长得虽不高，但面容很是清秀，脸上挂着笑。
但罗约素对这位小男孩的好印象，也就止步于这第一眼了。
没等罗约素开口打招呼，小男孩就已恶人先告状，“你是谁？端个这么臭的东西来我们家干嘛？”
小罗约素也是常跟罗潜去别的地方走动的，倒是也知道些别的地方的人会对臭鳜鱼的味道产生些误会，便扬着笑娇娇软软解释道，“不是的，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虽然闻着臭，但吃起来很好吃，是我爷爷让我来的。”
彼时的梁容逍刚经历了父母突然离世，这才跟着梁锐封来宏西，一为祭祖，二也是为了带梁容逍散散心，也更是让梁锐封自己稍稍减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痛。
父母离世不过半年，家中的姑伯们就已吃相难看，完全不顾老爷子还在，恨不得将家业全都夺去。
那是梁容逍最乖戾却也成长最多的一段时间。
面对家中外人，梁容逍给已学会了虚与委蛇，但也不过是个少年，面对这个素不相识还端着盘味道一言难尽的食物的小姑娘，他的臭脾气便一览无遗了。
更何况，梁锐封还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练字，带着奶奶出门闲逛，他心里正不爽着呢。
“我不认识你，也不会吃这么臭的东西，你快走吧。”
梁容逍也正要下楼去找爷爷，说完便准备关门走，上前了一步。
也真不是有意，只不过就是说话时下意识的伸手动作，梁容逍也没想到自己会将罗约素手中的精致瓷盘打翻。
一条完完整整的臭鳜鱼被翻了个面落在地上，酱汁四溅，滴在满是尘土的水泥地上。
瓷盘也被打碎，落在地上被分成好几块，清脆的声音让两人皆一愣。
罗约素随盘子的飞落低下头看到了地上的鱼和摔碎了的瓷盘，还有脏渍溅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爱美又要强，见到新裙子被弄脏自然不开心，又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哭闹，但忍不住眼泪自脸颊滑落，静静地大滴大滴掉在地上，虽无色，但落在酱汁上，让其和着尘土给地上也染了层棕黄色。
梁容逍虽说心思成熟，但本质上还是和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无异，最烦女生哭闹，但若只是静静地掉眼泪，他又会手足无措。
他也不是故意的啊，但说实话他确实不喜欢那道菜，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姑娘又爱哭，他才不要开口哄她。
偏偏这个时候梁锐封回来了，见到地上一片狼藉，自家孙子抱臂试图作出一副很有气势的样子，却抬头才能看见面前小姑娘的脸，小姑娘还在抹着眼泪。
发生了什么，梁锐封大概也能猜想到了。
“这就是素素吧？是不是老罗让你来的呀？”梁锐封喜欢女孩，罗约素长得好看，抹着眼泪我见犹怜，难免激起了梁锐封心里那点“爷爷情”。
罗约素心里也只是对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截的小子有气，面对长辈还是要维持礼貌，擦了擦眼泪抬头礼貌地对梁锐封打了招呼。
梁锐封上前摸了摸罗约素的头，半蹲下身子慈祥道，“素素不哭啊，爷爷下午带你去买新裙子去，中午留下来吃饭好不好呀？”
梁容逍自然不爽，他才不要和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姑娘一起吃饭，“爷爷，你不是说要中午去隔壁的一个爷爷家吃饭的吗？带着她怎么去啊？”
梁锐封瞪了梁容逍一眼，“我等会再跟你算账！”
罗约素听到了梁容逍话的内容挺直了小身板，显得她比梁容逍更高了一头，“我就是隔壁家的，你不许这么喊我爷爷！”
梁容逍倒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巧，一时语结，他早就对这位爷爷的老友慕名已久，没想到这个他不喜欢的小姑娘居然是他的孙女。
孽缘啊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梁锐封老两口带梁容逍在宏西住了一个暑假，两家老人常走动，但孩子都不愿参与，老人们也不好强求。
再见是十几天后了，罗家的几位姑姑都带着丈夫孩子回家吃饭，罗潜也喊上了梁锐封一起。
很巧，姑姑们生的也都是女儿，但罗约素向来不受堂姐们的喜欢，离席后大人在一旁聊天，她只能一个人玩。
梁容逍不愿和一群女孩子们一起玩，也不想和罗约素一起，跑到了罗家的院子里对着满园的花发呆。
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种全是女孩子的聚会，他宁愿在家练书法、读一读商学的书。
罗家的院子很大，还有个小凉亭，梁容逍发呆的时候听到凉亭里传来隐约琴声。
是古筝，因为奶奶的原因，他对这些民乐很敏感。
有点青涩，但很好听，梁容逍循琴声而去。
意外地，见到了罗约素。
罗约素一见到来人便立刻止了琴音，双手摁住弦，皱着眉头发问，“你来这干嘛？”
许是她会弹琴的原因，梁容逍并未跟她杠起来，而是答非所问，“你会弹琴？”
“当然啦。”提到自己的擅长之处，罗约素神色难掩骄傲。
“你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玩？”
罗约素怔了一下，但她哪能落得下风，略略抬了抬下巴，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玩？”
“我才不要和一群女孩子玩。”
“女孩子怎么啦？怎么就不能和女孩子玩？”
两人就这么又杠上了，罗约素牙尖嘴利，梁容逍不是她的对手，吵着吵着便冒出了一句，“我看是她们不愿意和你一起玩吧？没有人愿意和你一起玩！”
没想到梁容逍这么一说后，罗约素并未反驳，睁大了眼睛，泪水在眼中积蓄。
“哎，你别哭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梁容逍挠了挠头，这次真是他给惹哭的，完了。
“她们，她们都不喜欢我。”罗约素瘪了瘪嘴，哭得更凶了。
“为什么？”梁容逍觉得这个小姑娘除了爱哭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毛病，而且她还会弹琴耶。
可惜这句为什么并未等到回答，时间差不多了，梁锐封来院子里找人，见到他又把人惹哭了，回到家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也是那天回到家，梁容逍才知道，罗约素的母亲不在了，父亲在外面有的新的家庭，姑姑姐姐们都在背地里议论她排挤她，也只有罗潜真心疼她。
他们还挺像的。
梁容逍随爷爷在宏西住了两个月，后来也时常随爷爷来拜访罗家，跟在罗潜后面练字，只是不常见到罗约素。
很奇怪，明明第一眼见到觉得她还挺烦人的，但知道她会弹琴、以及她被家里亲戚孤立后，反倒还挺怜惜她。
他知道她住在二楼，偶有琴音传下来，不仅是古筝，还会有琵琶。
经过楼梯时，梁容逍还会往上瞧瞧，看看那个小姑娘是否会下楼来，可惜一直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两个月过得很快，暑热还未完全消退，梁容逍就随梁锐封北上回了家。
很奇怪，走前一晚，他竟难眠，辗转反侧后，他爬起身，点亮台灯，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下了几个字。
悄悄溜出房子，梁容逍翻进了罗家后院矮小的院墙，房内落了锁，他从地上随手捡了颗小石子扔向二楼的窗。
二楼的那个房间很快开了窗，罗约素探出了脑袋，梁容逍挥了挥手示意她躲开，又从地上捡了颗石子包在纸内，扔向了二楼。
照片便是那晚在凉亭所拍，没想到罗潜竟然还留着，梁容逍这才将身侧的人和照片上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联系到一起，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罗约素心里很清楚两家的关系，虽然当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她一直都知道梁容逍就是那年暑假打翻她最爱的臭鳜鱼的小男孩。
只是没想到这张照片居然还留着
自己的表情也太丑了吧。
趁着身边两人还沉浸在回忆中，罗约素敏捷伸手将那张照片抽了出来，“多久之前的照片了，爷爷你怎么还留着呢！”
梁容逍眉眼含笑望向身侧，“原来梁某小时候就曾有幸遇到过罗小姐。”
罗约素将照片小心翼翼夹在茶几下的一本书中，将书抱在怀里，勾起一个笑，“那梁总可真是三生有幸。”
罗潜怎么会看不出两个孩子之间的粉红氛围，笑呵呵道，“你们两啊，小时候虽然没见过一面，但一见面就吵，没想到大了，反倒处到一起了。”
两人闻言皆没否认，相视一笑，双手交叠握在一起。
时间不早了，三人分别回各自房间。
罗潜住在一楼，在楼梯处分别，梁容逍和罗约素便一同上了楼。
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动作还是顿住，梁容逍转过头，问，“那张纸条，罗小姐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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