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观察


尽管提醒更到位,但还是晚了一步。

        愉快蹦跶的两只猛禽不知是谁先脚下一滑,下一秒抱团踉跄着冲出四五步远,吓得后面的人差点跟着飞起。

        不过幸好在快要变成车轮前堪堪停住,木兔光太郎和星鹄白鸟彼此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于是剩下的路在两人颤巍巍,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深绿坡道,而是悬崖峭壁,最终全程顶着豆豆眼如老奶奶过街般相互扶持着走完了。

        一踩到踏实的地面,重获新生的两人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重新支棱起来恢复活力。

        冰汽水将夏日的喧嚣与酷热彻底冲散。

        被热气蒸腾过的脑子逐渐降温,一旦清醒又会想起暂时被搁置在脑后的事情。

        星鹄白鸟还是感到好奇,对木兔光太郎这个人和他作出的行为感到疑惑。

        根据她十八年来的人生经验判断,对方做出了违反她认知和常理的事情。

        不置可否的是,她是在溺爱中长大的孩子,没什么是非做不可,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最简单的例子,同样的事情,就算是偶尔严苛的御犬酱,也顶多会列出做与不做的好处和坏处,威逼利诱抛出足够令她喜爱的诱饵,或是恐吓她不去完成的后果。

        当然,这还需要掌握好尺度,如果星鹄白鸟对诱饵完全没兴趣,或者是恐吓得太过,便完全不买帐。

        不想做的事情立刻就会放弃,就算是非做不可的事,只要语气软一些,或是摆出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最差也是像补功课时一样躺在榻榻米上来回打滚,御犬酱就会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结局依旧是星鹄白鸟的大胜利。

        因此,当惯用的伎俩没有生效后,她就会开始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确认了自己依旧魅力十足后,星鹄白鸟信心满满排除掉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很好,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暗中观察木兔光太郎,找出技能失效的关键诱因。

        于是接下来的训练中,星鹄白鸟将注意力放在了对方身上。

        身穿四号球服的木兔光太郎身姿矫健,落手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击裹挟而出的震荡中,都带有最原始的力量美感。

        星鹄白鸟看着他每一次起跳的动作,助跑挥臂和脚腕着力,凝视他几乎是在闪闪发光的背影,一帧帧都被记住并保留了下来。

        当球冲破防线落地后,也会跟着一起欢呼和呐喊,对方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容易调动全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无论是队友对手,又或者是观战的人,都会不自觉的跟着兴奋雀跃,踏进对方的气场和领域之中。

        大鹅在看猫头鹰,黑猫在看大鹅,因技术暂停而喝水的黑尾铁朗观察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怎么样?难道说被全力进攻的木兔迷住了吗?”

        接着不等星鹄白鸟回应,他又自顾自的说道:“只一球就能聚集所有人的目光,让全场一齐呐喊助威,有他在场上就能鼓舞士气振奋人心,你们学园的王牌就是这样活越耀眼的球场star呢!”

        星鹄白鸟眼波流转,仿佛有细碎光亮的星芒在眸中闪耀,不过她又很快将关注点放在另一边,心想不能厚此薄彼,于是叮的竖起大拇指,语气中肯道:“老黑前辈你狼狈救球的样子也很帅气呢!”

        “噗——”孤爪研磨一口水喷了出来。

        同样听到的音驹猫猫们极力憋笑,却还是没忍住噗呲噗呲发出漏气的声音,只有灰羽列夫无所畏惧,捧腹大笑到眼角飙泪。

        颇为无语地看着眼前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发自内心无比真挚的星鹄白鸟,黑尾铁朗叹了口气:“你这家伙是天然黑吗?”

        如果秋山御犬在这里,肯定会强行按头并补上一句:这孩子只是心直口快。

        他刚刚上半场确实为了救球在地上滚了一圈,但最后也成功接到球,并在团队配合下夺得一分。

        总觉得是挺帅气的动作啊,有种孤单英雄的感觉,难道说在旁观者看来确实很狼狈吗?

        捂住胸口默默流泪jpg

        其实星鹄白鸟在观察猫头鹰的同时,也有关注其他人打球。

        从早到晚的高强度训练,几乎一局接着一局,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但没有谁主动说要放弃,甚至还在常规训练结束后继续进行自主练习。

        特别是乌野的队员们,据她观察这所学校胜率低的几乎叫人心疼,但还是在屡战屡败之后重振旗鼓,屡败屡战。

        这是为什么呢?

        星鹄白鸟是不懂这种通过重复单调无味的训练而累计叠加的质变方式啦。

        无论做什么总是习惯去挥霍天赋的她,接触到的只有上手很简单轻松就能搞定,和好像有点难度,受挫次数多了便选择弃权这两种选项。

        因为理解不能,所以才会好奇,所以才会观察,所以才会思考。

        思考的时候很安静,安静起来的星鹄白鸟是名副其实优雅高贵美丽于一身的大美女。

        这样如梦幻般光耀璀璨的女孩子,光是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远远看上一眼都能消除掉浑身的疲惫,让劳累不堪的人们重新充满活力。

        排球从斜上方扣下来,大力叩击在边界线上,接着又带着尚未削减的动能高高弹起,飞向计分牌的位置。

        目测会飞在头上方,星鹄白鸟站在那里,即便不去躲也不会被砸到,是距离头顶还有一段距离,需要跳起来才能够到的高度。

        看着黄色的排球旋转,脑子里飞速闪过雀田薰魔法一样的托球,躲避球的种种规则和技巧,画面流转,最终定格在占据了整个下午的起跳扣杀背上。

        星鹄白鸟右脚往后垫了一步,随机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起跳,动作流畅优美,像是湖面起飞的大天鹅,只一眼看去动作标准到完全不像从没打过排球的人。

        她向上伸起手臂,因为不是特别高,所以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触到了球。

        呲——

        三馆众人:球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不过可惜的是手腕力度不够,再加上接球不得要领,排球在撞击到指尖后没有停下冲劲,只是改变了原有轨迹,向斜后方飞去。

        砰的一声,球落在地上。

        星鹄白鸟也落在地上。

        在一众看过来或是惊讶或是兴奋的目光里,她缓缓收回右手,看了看有些擦红的指腹。

        一秒、两秒…

        再抬头,星鹄白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痛——!!!”

        豆大的泪珠登时啪哒啪哒砸了下来,一颗颗打磨过的宝石般圆润完整晶莹剔透,成功让一屋子少年陷入混乱状态。

        “啊啊啊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啊?星鹄前辈,你振作一点——”

        “先让她停下来,嘘嘘,别哭——声音小一点!”

        “哭得这么凶该不会是挫伤手腕了?医疗箱,医疗箱在哪里???”

        “要先去找经理!清水学姐!谷地同学!你们在哪里啊!!!!”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赤苇京治成功找到放在角落的医疗箱,从里面找出镇痛剂喷雾。

        “星鹄前辈,请把手伸出来,镇痛剂很有效,喷上很快就不会疼了。”靠谱的赤苇成功在一群少年的围观下安抚住了陷入狂乱状态的大鹅。

        他拔开阵痛剂的盖子,将内胆摇匀,食指按在开关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星鹄前辈…”沉默良久,赤苇缓缓开口,“请给我受伤的那只手,你刚刚是用右手接的球,对吧?”

        星鹄白鸟呆滞了一下,点点头,抽回左手,换上了接球用的右手。

        看着对方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红肿,怎么看都是保养过白皙嫩滑的右手,赤苇京治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眼中难得呈现出一丝空洞:这究竟该往哪里喷啊?

        “指尖,掌心?还是手腕…”星鹄白鸟也跟着努力回忆,跟着晃动自己的腕部,发现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手腕它自己好了,赤苇的喷雾可真管用啊!”

        赤苇看着手里的阵痛剂陷入沉思:我都还没喷呢……

        虽然对方是前辈,但月岛萤还是没忍住吐槽了出来:“你是货真价实的笨蛋吗?”

        这个刹那,赤苇京治很想重复秋山御犬对星鹄白鸟的初次介绍,但想了想又觉得太没有礼貌了,于是只截取了后半段:“星鹄前辈是个好人。”

        “但是刚刚真的有被砸到,一瞬间很痛。”星鹄白鸟理所当然的说道,“痛就要哭出来。”

        “其实根本就不痛吧?”黑尾铁朗也跟着笑道,“你连哪只手被砸到都搞混了呢。”

        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也不怎么疼,星鹄白鸟又继续说道,“被砸到也要哭,你们难道没哭过吗?”

        如果只是单纯被砸根本就不哭好吧,但如果只是单纯考究哭没哭过这个问题,第三球馆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对——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其实根本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吧!

        “总而言之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刚才那一击,其实是被吓到了吧?”木兔光太郎做出一副考究的样子看着她的手心,“球发出‘呲’的一声是因为击球的方式不对。

        接着,像是要教会对方打排球般,他拉着星鹄白鸟的手在掌心划出位置只给她看:“刚刚的起跳很完美,但是击球时五指要发力,如果要将球打回去的话,最好是用掌根,腕部力量撑住,不能软绵绵的,不然很容易扭到手腕。”

        “像刚刚那种情况,后退几步双手持握向上托起是卸掉球劲是最佳选择,上午雀田薰给你演示过了吧,重心下沉腰部用力,落球点在手腕,向上一拖就球就飞起来了。”

        将她的手翻过来又翻过去,木兔光太郎突然话题一转猝不及防开口:“你手的真好看啊!”

        说到这,星鹄白鸟又开始支棱起来了:“我有好好做保养,还涂了护手霜哦!哈蜜瓜味道的,你要试试看吗?”

        木兔点头:“好啊!”

        于是星鹄白鸟又从口袋里掏出便携装的护手霜,在对方手上挤了一坨,接着帮他涂匀,左边手涂完涂右手,每一根手指都没拉下。

        护手霜的味道很快就挥发了出来,即便不主动去闻,都会有香气扑面而来,是那种说不上来的甜甜味道,很好闻,木兔好几次都曾在她身上闻到过:“好香。”

        “是吧!”星鹄白鸟眨了下漂亮的蓝色眼眸,“还不会粘手,很快就被吸收掉了!”

        “不过说起来,你的手好小啊。”木兔看着她双手手指在自己指缝间穿梭忙碌,感叹了一句,接着又同时将彼此的手心贴在一次,就这么比起了大小。

        女孩子的手跟自己比起来要小上许多,冰冰凉凉又软乎乎的,同一款护手霜的香气彼此之间勾勾搭搭,粘腻在一起。

        “对了,我其实很好奇!”看着对方的侧脸,星鹄白鸟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必要亲力亲为观察那么长的时间,有问题直接问才是最快的,最适合她的方式,“你为什么要让我跑完绿坡啊?”

        正在收拾医疗箱的赤苇无声看过来:上午的问题现在才问,你反射弧好长。

        这其实是没有必要纠结的小事,但星鹄白鸟就是感觉好奇的要命,总觉得是什么重要问题的关键信息,如果不彻彻底底搞清楚,晚上绝对会失眠的那种程度!

        这里要再次重申,她是在溺爱中长大的孩子。

        在她看来遇到阻碍就停下来或是就此放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从小到大周围的人也是这样说的。

        ‘很辛苦吧?那就先休息一会儿吧,放在一旁明天再做也可以哦!’

        ‘觉得困难或是坚持不下去随时都可以放弃哦,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等着你去一一尝试呢!’

        ‘诶呀,跌倒了,很疼吧?不需要忍耐,感觉疼的话可以就这么哭出来,哭出来会舒服很多。’

        ——感到委屈或是疼痛的话要哭出来,如果觉得很累那么随时都可以休息或者叫停。

        即便是公演前的训练,也是在有空调的舞蹈室里练习。

        更因为她堪称精湛的舞蹈功底和无与伦比的天赋,可以不用训练很多次,在感到疲惫之前就能熟练掌握要领。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纵容声里挥霍着天赋。

        倒不是说她不能坚持,只是周围的人都在劝她‘休息一下’,也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接受了。

        ——累了就要休息,感到疼痛就要哭出来,摔倒了就要躺在原地等大人来扶。

        就好像雏鸟一直被保护在温暖坚固的蛋壳里,但是今天突然在某处裂开了一道缝隙,因为想要看看另一边的风景,于是好奇的凑了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所以你才总是盯着我看啊!”木兔用另一只手扶住下巴回忆了一会儿,“因为那个时候你只是找了一堆借口,并没有真的拒绝吧?想要有人催促一下,想要任性一点,想要被哄着跑完后面的路,你当时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啊!是在撒娇呢,星鹄。”

        “欸?”仿佛有一道光亮划过,星鹄白鸟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发出短促的,充满差异的惊讶声。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木兔自顾自的点头,一副你不用不好意思的表情,“毕竟我偶尔也会突然觉得没有干劲,仿佛灵魂被抽空,想要任性到甩手不干脑袋空空,但其实并不是真的不像继续下去啦,只是想要更多一些鼓励,需要同伴加油打气才能重新满血复活!”

        放好医疗箱的赤苇从他身后走过:“原来木兔前辈一直都知道自己很任性啊。”

        木兔光太郎只觉得后背一冷,顿时一个激灵,“akaashi——!!!”

        “我还有一个问题!”消化着讯息的星鹄白鸟举起了另一只手。

        “嗨嗨!现在是木兔光太郎的有问必答时间!有问题放马过来吧!”

        “训练又累又辛苦,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坚持下去呢?即便累到脱离,即便输掉后要去跑看着就很累的深绿坡道,却依旧屡败屡战呢?”

        这同样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哈哈哈!你是在说乌野吧!”木兔先是噗呲笑了一下,接着又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当然是因为‘爱’!”

        “太抽象啦!”星鹄白鸟吐槽道。

        “那就换个说法——‘体育竞技的魅力’!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平时必须不放过任何机会,不断累积经验,就像打怪升级一样,等级上去了,自然就能多一分胜算,每一次失败都是成功前的铺垫,只要能站在最终夺冠的领奖台上,一切都是值得的!”

        星鹄白鸟一副我不是很懂,但听起来就很累的表情。

        “打个比方吧,星鹄你是偶像对吧,偶像的最高点是什么呢?”木兔光太郎反问道,接着又自问自答,“在场的每个学校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打入全国大赛,在东京体育馆迎战春高,历经层层选拔最终站上领奖台,偶像的最高点应该也是身处榜首,站上东京体育场这种全国性质的舞台上吧?”

        星鹄白鸟再次:“我去年有在东京体育馆开答谢演唱会哦!歌曲也常年位居榜首,打入前十的一共有三首!”

        “这不是很厉害嘛!但是——”木兔光太郎这么说着,突然眸光一沉,“一次怎么够啊!既然能在东京体育馆开演唱会,那肯定要年年不落才过瘾!”

        接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年!我可是连着三年,无论是春高还是ih都打入了全国大赛,而枭谷可是连续七年,28次进入全国大赛!“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满足!无论去过多少次东京体育馆,都像第一次一样期待着下一次!——”

        说这些话的时候,木兔光太郎全程神采奕奕,暗金色的竖瞳中仿佛催生出一道灼热而滚烫的火焰,一路点燃灼烧,在星鹄白鸟胸口发热。

        与此同时,两人并在一起的手迟迟没有分开,反而幼稚的张开又合拢,合拢又张开,从多个角度全方位证明确实是星鹄白鸟的手要小一些。

        如此反复多次,木兔突然瞅准时机,眸中锐利的光芒如扑猎般一闪而逝,五指落入对方张开的指缝中,就这么紧紧将她的掌心抓住:“嘿嘿!抓住你了,猛禽扑猎!”

        原地有排球砰的一声落地,这一瞬间,星鹄白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剧烈震动了一下。

        心跳得好快,能清晰的感受到肾上腺素猛地飙升至顶点,似乎要就此喷薄而出。

        内心突然有所明悟。

        ——这种时候,难道说,这种时候!

        星鹄白鸟眼神一变,脑袋稍往后,接着借力使劲撞在了木兔胸口上。

        ——这种时候不能输啊啊啊啊啊!!!!

        “大鹅头槌!”不甘示弱的撞了上去,星鹄白鸟看着对方,湛蓝色的眼中闪着胜利者才有的光芒,得意满满又光彩照人:“怎、怎么样!”

        撑了不到两秒,她又眼角挂泪抱头缓缓蹲在地上,跟对方一起捂着被撞到的地方直呼好痛。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月岛萤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扭头看向赤苇京治,同情的目光里仿佛在说:要同时照顾这两个笨蛋,枭谷还真是任务艰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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