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当晚，王秀华回到家中，不时唉声叹气。
乔沐芝从奶奶口中得知真相，也觉惋惜。
王秀华惆怅完，想起件事，“家里是不是做了酸菜汤？你过一会儿热了给你游婶送一碗，她这几天胃口不好，没怎么吃东西，脸盘子都瘦小了。”嘱咐完又接着摇头叹了声。
乔沐芝应下来，问：“游婶有什么爱吃的？”
“她平时吃得素，口味偏辣。”
乔沐芝记下来，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做了几样菜——麻婆豆腐、凉拌茄子，加上一道酸菜粉丝汤，拿盘子端着，连碗筷一起送到游惠芳家里。
游婶一天下来就没正经用过饭，她劝了小半会儿才把人劝到饭桌前。
“奶奶特意让我送来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乔沐芝坐在边上，给她递上筷子，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向她。
游惠芳勉强夹了几口，动得最多的是那盘凉拌茄子。
一道家常小菜，不需要花费多少心力。茄子切段蒸熟，撕成条状，淋上生抽、醋、辣椒油、食用盐等调料调成的酱汁，香菜、大蒜、小米椒切碎撒上，最后淋热油激发香味，一道味道酸辣的开胃小菜就这样做好。
乔沐芝见她就着菜吃了几口饭，欣慰地笑了，“婶你要是喜欢，明天我再来给你做，地里茄子还有好多呢！”
游惠芳一抬头，乔沐芝却不由愣住，只见她眼角的泪水落了下来。
“你看我，眼睛进风了。”游惠芳用手抹了抹，哽咽的声音却做不了假。大约自己也觉得累了，放下筷子，笑地伤怀。
“我们家李涛最爱吃我做的凉拌茄子，也不知道我走以后，有没有人给他做。”
她发起呆，半晌回过神，看向乔沐芝。
“你做得好吃，婶爱吃。”说着又送了几口饭。
乔沐芝看她这样，心里跟着难过。
她起身，诶地应了声，“那就多吃点，我再给你盛碗饭。”
…
最近糟心事不少，乔沐芝发觉，谭畅回来以后，除了那天在车上有过接触，她们一直没联系，距离上回见面已经有几天了。
白云村和谭家村离得不远，一公里而已。村里没什么可逛的，大家平常也都围着自家房屋和附近的一亩三分地忙活，能走到那哪儿去？所以平白无故，自然没有碰面的机会。
再看微信界面，双方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年前，最后一句还是一个干瘪的“哦”字，甚至连结束对话时礼貌的道别都没有。
院里屋门口，一张凉席放置在板凳上铺展开晾晒，已经干得差不多，乔沐芝上半身仰躺在上面，划拨着手机，微信点进去又退出来，持续走神。
不知什么时候，院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干妈虽然性子软，平时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这回是真伤了心！”
“干爸寡言少语的，我就想着多来看看。”
“你是个有孝心的。”
脚步声渐渐逼近，乔沐芝也听清了外头的交谈。
王秀华说：“留下吃了午饭再走吧，妮妮也在，你们俩很久没见了吧。”
谭畅婉拒：“不了不了，家里已经把饭做好了，就等我回去！”
罗玉兰揽过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这多简单！让他们自己吃，你难得来一趟，兰婶帮你打电话。”
院内，乔沐芝听到动静便下意识坐直身体，见人进来更是不自在地站了起来。
“妮妮你看谁来了？”王秀华笑着进门，“畅畅今天中午要在我们家里吃。”
乔沐芝抿了抿唇，向谭畅的方向微微笑了下，又看向王秀华，“饭蒸熟了，我做了道凉菜，还得炒几盘菜。”说着转身就要往厨房走。
王秀华叫住她，“你们俩聚，我跟你兰婶去收拾。”
老人家离开，余下两个小辈站在那儿，彼此都尴尬，空气仿佛就此滞住，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走，进屋坐吧。”乔沐芝先一步打破僵局。
谭畅还是觉得院里自在，“就在外边吧，晒会儿太阳。”
于是两个人在乔沐芝刚才坐的凉席上坐下。
乔沐芝仰头望天，心想阳光怎么突然毒辣起来，刚刚还布满阴云，转眼晴空万里。
不过一会儿就燥热起来。
两个人沉默着，谁都不提进屋的事。
“你怎么来白云村了？”乔沐芝试图找话说。
谭畅从善如流回应，“干妈身体不好，我来看看，顺便带点营养品。”
“干妈？”
“就是游惠芳。”
是了，她差点忘了，游婶是谭畅干妈，当年可是磕过头、拜过礼的。谭畅一家因此也常往白云村跑，过年过节，两家人更是一起合家团圆。
因为自己回来得少了，倒把这淡忘了。
谭畅说完，话题便断了。
二人在院子里干坐着，寒暄几句之后，尴尬无话。一个摸头发，一个抠手指甲，小动作掩饰内心的不自在，像聚会时时不时掏出的手机。
两个都不是不健谈的人，她们大约想象不到，有一天她们之间也会变得谨慎、敷衍，跟陌生人没有差别。
人长大了，一切都变了。她们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朋友圈、自己的人脉关系，彼此几乎没有交集。
现在的相遇也只是短暂的时间，或许几天，或许几眼，互相道上一句“你好”“再见”，之后又会回到自己原有的熟悉的世界。
谭畅看了乔沐芝一眼，觉得自己过于小家子气，小时候的朋友也是朋友，没必要不自在，于是主动提道：“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乔沐芝微怔，淡然一笑，“刚回村的时候，在村头理发店剪的，罗大爷手艺好，就是耳朵不灵光，咔嚓就给剪成这样。”
谭畅：“我觉得很适合你。”
乔沐芝：“怎么你也这么说？”
谭畅：“还有谁说过这话？”
乔沐芝提了下肖望的名字，“我还想问你呢，什么时候头发蓄这么长了？”
要知道，谭畅打小就是个“假小子”，一头短发，不喜欢穿裙子，大大咧咧的，长大后一下转变成淑女形象，还挺让人不适应。
“前几年就一直这样了，短发腻了，就换了发型。你不知道，现在美是美，就是难打理，每天早上理头发就要花半小时。后来越来越糙，就懒得管了。”她一边说一边抓了把长发。
“现在你留长发、我剪短发，跟以前比，刚好调换了下。”
“可不是么！”谭畅也跟着笑。
两个人聊了一阵，慢慢不觉尴尬。
进屋简单用完饭，午餐过后，王秀华从屋里翻出一本泛黄的电话簿，让眼神好的乔沐芝帮忙找到游婶儿子李涛的电话号码。
屋里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的打算。
王秀华拿起老年机一个键一个键地摁，响声很大。
“1-3-8-0-9-7-4……”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男子的声音。
家里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的，王秀华一边接听一边往屋外走，在门口停下。
“别叫我奶奶，我当不起！”她语气重，话里带着怒意。
随后又劈头盖脸把人教训了一番。
“你妈她有错，你当儿子的就无辜了？自己当甩手掌柜，把养孩子的事全放你妈一个人身上，她还得伺候你们洗衣做饭，未必真成你们保姆了？哦，你们是轻松，放着孩子不照顾，还有闲心到处跑、耍安逸了，一出事就甩脸色。涛子你凭良心讲，你说那些话有没有为你妈想一想……”
王秀华讲了好大一通，挂断过后，怒气还没平息。
罗玉兰夸她教训得好。
乔沐芝跟谭畅在一旁听完，相视一眼，忍不住捂嘴偷笑，像小时候那样。
第二天晚上，游惠芳的儿子儿媳专门驱车回来跟老人道歉，表示当时太过冲动，说的全是气话，早就后悔了，得亏王秀华骂醒他们。
一家人抱头痛哭，游婶终于解开心结。
当晚，乔沐芝睡得并不宁静，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一会儿想到奶奶和两个婶婶，一会儿又想到自己跟谭畅。百般纠结下，在心头做了决定。
一早，乔沐芝去了谭家村。到了谭畅家门口，却被告知她不在家。
谭浩打着哈欠，“姐出门买酱油了，要不你坐下等会儿？”
乔沐芝摇摇头，讪讪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乔沐芝不由想起以前。
小学离开白云村以后，李沐芝曾经联系过谭畅，那时年纪小，没有手机，村里甚至连安装座机的也没有几户，她实在想她，就给小伙伴寄信，分享最近的生活、表达对她的思念，每次都写了长长几页纸，遗憾的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单方面的热情很难维持，几个月以后，乔沐芝便放弃了。
后来有了自己的手机，从同学那儿得知她的联系方式，加了微信好友却不知道该聊什么，找不到共同话题，偶尔问候几句也觉得别扭、没劲，两个人渐渐变得疏远，至多逢年过节转发一则群发的祝福语。
现在想想，也许一开始就错了。她或许并不想念自己，在人家心里，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分开即是陌生人，用不着耗费精力维持这样一段关系，而她却自以为是，硬凑上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挺可笑的，不是么？
乔沐芝越想越憋屈，心头郁郁，懊悔自己曾经干过的种种蠢事。
在她未曾察觉的时候，有人进了院子。
实际上，乔沐芝到家不久，谭畅就到了。
见到她，乔沐芝诧异一瞬。
谭畅手里还提着一个酱油瓶，看样子来得匆忙，“谭浩说你找我？”
乔沐芝尽量克制表情，眼神还是闪躲，“没什么事，最近做了盘点心，你带回去尝尝吧。”
她没看自己，态度也冷淡，谭畅本打算再聊几句，想想还是算了。
拿过东西，道完谢，自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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