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肖望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猜想到，后山这个地方或许给乔沐芝留下了阴影，所以她每次提及，表情总是异样。
他没想太多，在奶奶告知的当天，就去了后山一趟。
他也许久没来过了。
山略陡峭，比附近几匹高一些，现在的山坡不比以前荒凉，上山有条小道，看得出是人来得频繁，被踩出来的路。
徒步爬了近二十分钟，终于抵达山顶。
山林平常，与别的地方没有两样。松树林茂密，一棵棵松树高耸挺拔。现成的天然琥珀极难得，肖望转而找松脂，树干上很少，只能凭经验到树底下扒开堆积的松叶，一颗树一棵树地寻，忙活了两个小时，运气不错，发现了好些白色固体，有的和土壤黏在一起，他挑了一些成色不错的，装进塑料口袋，在太阳快下山时带回了家。
制作琥珀并不简单。松脂杂质多，溶成的松油光泽感差，无法达标。于是肖望返回山上，在松树上划一道口，固定器皿，重新采集。
经过不断实验，终于制成一颗成色还算不错的琥珀，半透明的黄色，拇指大小，水滴形状，里面夹了一朵粉色小花。
送到她面前时，他格外紧张，怕她拒绝，怕她不喜欢，怕她瞧不上，可心里又暗暗期待着她的反应，结果出乎意料。
她说她很喜欢，她还亲了他。
肖望忘了反应，彻底呆了。
一下被惊喜砸中，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一度晕眩。大概是日头太大，晒得人差点中暑，恍恍惚惚回到家，心依旧滚烫。
迟来的情绪涌上来，大喜过望。
站在门前，他突地一下蹦得老高，恨不得翻个跟头庆祝，激动起来，跑到门口，从狗窝里抱起桂圆，一边抛一边狂笑。还没从睡梦中清醒的桂圆踢着短腿，嗷呜地叫。
…
乔沐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以为她的心已经无坚不摧，不会被打动。
然而当肖望捧着花束站在她面前，说他去了后山，做了一枚琥珀时，她的心抑制不住狂跳。
小时候的事她很少跟人提及，哪怕偶尔说到，对方也只当个故事，听听而已，无关痛痒，因而有时连她自己也觉得矫情。
一件小事而已，她却耿耿于怀，好似经历多大的挫折一样，比起真正的磨难，这简直不算什么。
可大多数人不知道，那些生活里经历的细枝末节反而更容易让人记忆深刻，对孩童来说更是如此，一旦触及敏感的心，也许一辈子也忘不了。
乔沐芝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有一个人会认认真真把她的遗憾记下，他不见得有多理解，可因为是她，他愿意体谅，并且努力为她圆梦，单纯而真挚，不参杂任何世故圆滑。
他捧来的真心，她缺失太久，内心悸动不已，以至于不经大脑思考表达欣喜，吻了他。
那一刻，漫山遍野的花仿佛一瞬绽放。
回过味，她心想糟糕，竟然占了一个弟弟的便宜？！
不过……这个弟弟似乎本来就喜欢她。
这样一想，唇角便不自觉荡开笑。
…
乔沐芝在肖望之后，去了一次后山。印象中阴森可怖的场景没有出现，山林、鸟鸣、杂草……真正走近才发现，一切平常。
站在草丛里，她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空气格外清新，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松香，和童年时的味道一样。
有些过去一旦放下，整个人就会变得格外轻松。
乔沐芝觉得，所有的压力都不再是事，她只需继续前行就好，无论做些什么，先干了再说，慢慢总会找到目标与方向。
对待自媒体这事，她依然持谨慎态度，不过那些踌躇和迟疑已经全部丢掉。乔沐芝想过，以后她总要工作，不如趁空闲，好好试试，既然没什么可失去的，她也就没有顾虑了。
下定决心，她开始认真策划。参考同类型视频博主的内容，思考自己真正想做的，定了好几个方向，可思来想去都不满意。
记录乡村生活要么突出一个“慢”字，画面唯美，仿佛世外桃源；要么接地气，展现区别城市的抓鸭、钓鱼、追野鸡之类的场景，配上方言，质朴无华，诙谐有趣。这两种类型在业里已经有人做到最顶尖，其他的更多是模仿和追随者。
做美食也一样，或专业或有趣，很难找到别的突破口。
从零开始、一片空白的时候，模仿当然没什么不好，关键在于，乔沐芝没找到自己的不可替代性，她的竞争优势到底在哪里？
正苦恼，门外小女孩蹬蹬蹬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到。
“姐姐，姐姐。”
雨菡火急火燎赶来请她吃糖。
“什么糖？”
“小康哥哥他们正在熬。”说着还下意识舔了舔唇，像只馋猫。
雨菡拉着她往院子外走，停在路边的一处竹林。几个孩子蹲着围在一旁空地上，捯饬着什么。见到乔沐芝，无一例外的羞涩，犯错一样站在边上。
“你们玩儿，姐姐就看看。”相比嫌弃的孩子家长，乔沐芝要开明太多，不觉得他们讨嫌，反而觉得有趣，毕竟她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几个孩子没了拘谨，继续忙活起来。不知哪个孩子家里的饭碗被架在几摞砖块上，他们围在墙角，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各自分工明确。一人专门跑竹林里抱枯叶和枯竹，就地取柴；一人负责生火；一人负责熬糖；还有人站在路口把风，一旦有大人路过，立即转移阵地。
这一套一套的，不变的玩法勾起了乔沐芝孩童时候的记忆。
她饶有兴致地在旁边观摩。
倒白砂糖，掺水搅拌，孩子们动作熟练，等碗里的液体差不多快凝结，拿出细细的竹棍，一头在碗里滚一圈，裹上糖浆，所谓的“棒棒糖”就制作好。
乔沐芝分到一个，尝了尝，可能是熬制时间太长，味道偏苦，但大家都乐此不疲，当作美味佳肴。
看着孩子们因为忙上忙下，热得红扑扑的脸蛋，乔沐芝忽然来了兴致，问他们想不想吃麦芽糖。
一个两个兴致勃勃地举手说想。
“改天姐姐给你们做，比熬的白糖还要甜，还要香。”
孩子们天真无邪地欢呼。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有人来了！”
然后一阵手忙脚乱。收拾残局，撤到一半，发现来人是肖望，不禁松一口气。
“肖望哥哥。”大家激动起来，一窝蜂涌上去，在他面前叽叽喳喳。
乔沐芝这才知道，原来熬白糖是他教的。
除了第一眼，肖望全程没看乔沐芝，却能察觉到她关注的目光。
安抚好面前的小朋友，他抬起头，挠了挠后脑勺，别扭地朝对面看去。一刹那，脑海中闪过那天中午的画面，那个吻像羽毛一样搔着他的心，令人血液加速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他心底止不住慌张。
撇下几个小朋友，肖望慢慢走近乔沐芝。
她的脸上不见局促，只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笑，“来找我的？”
肖望点点头，“我去你家没见到人，就出来看看。”
她在等他的话。
果然，见他短暂的迟疑后，下一刻，邀请道：“要去我家看电影吗？”
肖望家一共三层，顶层空间不大，层高不足一、二楼的一半，成人进出还需要弓腰。当初是为摆放杂物设计的，以前还经常用来熏腊肉。寒冬腊月，搬几个小凳，坐在一旁边烤火取暖边熏制腊肉，偶尔烤一烤红薯，时间很好打发。
后来，屋子被他重新翻新，改成了观影室，不过依旧保留了原有的痕迹——一面被烟熏得黢黑的墙。
地上铺了木地板，矮矮的窗户擦得透亮，干净清爽。角落里安了一台老旧电脑、一台投影仪、一张长沙发和一盏形状像树一样的落地灯，氛围感很强。
“小心头顶。”肖望引着乔沐芝前行，一面用手护住她的脑袋。
乔沐芝弯着腰，回头冲他笑了下。
个头小的雨雨菡从身后窜出来，哒哒地往前跑，一下扑到沙发上。
稍早前，乔沐芝答应了肖望的邀约，无奈雨菡听见了，嚷嚷着要一起来。
“她非要跟来，你不介意吧？”
乔沐芝还记得在楼下说出这话时，肖望的面色。从满脸期待到大失所望，还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勉强掀起唇角，假装微笑，和此刻的表情不遑多让，乔沐芝见了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
他在期待什么，她太知道了。
可是怎么办，他表现得越委屈，她越觉得可爱。
肖望被她盯得不好意思，摸了摸耳垂，主动调开视线。
“你想看什么片子？”
“你还没想好？”目的性这么强，乔沐芝不相信他没有想法。
或许是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味，肖望转过头，走到电脑前掩饰性问道：“《傲慢与偏见》怎么样？”
身后有个声音回道：“可以啊，很经典。”
密闭空间里，投影效果很好，电影是原声台词，画质高清，中文字幕，观感极佳。
两个大人已经看过不止一遍，早就对剧情滚瓜烂熟。雨菡夹在中间，新奇地睁大眼，哪怕看不懂，也不妨碍欣赏。
屋内没开灯，室外光线从头顶几片透明琉璃瓦渗透进来，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暗淡。
夜幕降临，天色擦黑，光也变得朦胧。
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屏幕中，剧情慢慢推向高潮。达西从熹微的晨光中走来，舒缓的音乐渐起，他走到伊丽莎面前，二次表白。
“yourhandsaresocold”伊丽莎吻了他的手。
两个人额头贴额头，深情望向对方。亲吻前一刻，肖望下意识瞥向右侧，意识到小女孩在，慌忙用手遮住雨菡的眼睛。
雨菡掰他的手，“肖望哥哥你挡着我了。”
肖望：“这段小朋友不能看。”
雨菡晃着短腿，不停问为什么。
乔沐芝安抚说：“雨菡乖，太血腥了，小孩子不能看哦。”
“好吧。”小女孩彻底泄气。
电影里，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还在继续。静谧的环境里，老式立扇嗡嗡地转动，忽然间变得聒噪。昏暗的阁楼里几乎只有屏幕上发出的散光，照亮彼此的脸庞。
肖望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前方，他避开灼热的一幕，悄悄别开眼，视线挪移，正巧对上她晶亮的眸。
目光相遇，触电一般。
她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她白皙的皮肤下细微的绒毛，那么可爱，那么漂亮。他愣神间，她忽地冲他狭促一笑，继而凑近，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轻轻柔柔，仿佛要将他的心融化。
肖望懵了一瞬，陷入短暂的失神。
“哥哥，过了没？”雨菡催促着他挪开手臂。
肖望回过神，脸一下涨红，那抹红甚至蔓延到了耳根。
视线里，乔沐芝还在盈盈地笑，明知闯了什么“祸”，还肆意撩拨。
他被她蛊惑，手上动作不变，坑坑巴巴回道：“没，没有。”接着试探着贴近，目光在她的眼睛和嘴唇间来回逡巡，视线稍稍往下，无意间瞥到贴在她锁骨上的细闪，是一条项链，吊坠是一颗琥珀，晶莹剔透，泛着光。
她戴上了他送的琥珀！
肖望内心猛地颤动，睫毛微抖，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柔软、温热的触感，唇瓣只是紧紧贴在一起，心脏就快爆炸。没有多么缠绵缱绻，像柔和的风，拂过心湖，掀起微微的波澜，痕迹不重，却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止不住颤动。
悸动绵长，乔沐芝不舍得惊扰。
原本只是恶作剧心态，这下自己也沦陷了。
有太久没体验过这种感觉。
乔沐芝差点忘了，原来接吻不是程式化的问候，也不是敷衍的流程，它是纯粹的、愉悦的，存在于两个心爱的人之间，令人着迷，又令人向往。
回去的路上，乔沐芝一言不发，肖望打量她的眼色，异常紧张。
天黑透了，怀里雨菡已经睡着，肖望送一大一小回家，心里十分懊恼。
他是不是太冲动、太轻率了？竟然鬼迷心窍做出那种事！她会不会厌恶他？从此以后疏远他？
脑子里一团乱麻，肖望甚至想好了最糟糕的结果，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他下定决心，问道：“刚刚……”
“嗯，刚刚我们接吻了。”
她平常的一句话不禁让他心惊胆跳。
肖望艰难地开口，“那我们……”
她偏过头，笑着轻抚着颈上的项链，“你傻不傻？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那玫小小的琥珀被她捏在指尖摩挲，就像是他的一颗心。此刻，肖望热到大脑缺氧，满眼都是她。
乔沐芝以一种“我会负责”的眼神看他，“想跟我谈恋爱吗？”
明明她就在眼前，他却仿佛听见了回音，一句话不停在耳边回荡，肖望足足愣了半晌，某一瞬，似被人点醒，冲她猛点头。
乔沐芝：“那就先从男女朋友做起好了。”
肖望彻底懵了。
“怎么？不愿意？”乔沐芝笑道。
“没有，没有。”一连说好几遍，生怕她突然反悔。
肖望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不时瞥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将抱着女孩的双手腾开，换成单手，询问道：“可以牵你的手吗？”
见她点头，他将空出来的那只手默默伸过去，屏息握住她的，整个人僵得不像话。
乔沐芝回握了下，他仿佛这才确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她真的属于他！
真好！
晚风吹过，丝毫不减燥热，今天可真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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