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驿长
燕寻被寿王迎去赴宴,待他们一批人走了,又来了两人说小郡王的随身物品也一并拿走,驿长跟在一旁点头哈腰一副无缘服侍小郡王的苦大仇深模样,司空见也憋在自己那屋里大气不敢出,生怕寿王侍候不了那尊大佛又给送回来。
原本驿站就是个冷清之所,除去考核月,平时也就奉旨进京的小官员偶尔会下榻于此,这天因为燕寻入住,更是闲杂人等都请了出去。燕寻一走,司空见就成了驿站的主人,一呼一吸间都是自由的味道!
之前琅琅寸步不离跟了多日,今日在燕寻身旁更是谨小慎微,此刻的司空见有种向天长啸的痛快之感。
还没开始啸呢,耳边似就传来动物的粗吼低啸,司空见趴在床上,扯着的被子已是不成样子,那动静接二连三地传来,忍了又忍,终于抬起脑袋朝后撇了眼,果然床脚边蹲着个人!那人虽是蹲着,凭空矮了一截,但那张冷得能结冰的脸却是分毫不减其气势,问:“他走了?”司空见以为他应该是问燕寻,于是边扭着脑袋边高难度的点了个头。那人就从蹲改站,从站改坐,一手握拳支着自己的额头:“起来,为我作画。”司空见又将头埋被子里,闷声闷气回答:“明儿再画吧。我今天累了”抬起头叹了口气,补充:“心累”。
森冷的面容瞬间融化,月引拖着那黑色大口袋舔着脸凑到床边,道:“可不能再拖了,你赶紧好赖给我画了,我好把这玩意儿给放回去。”司空见皱眉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耷拉着嘴角诚恳道:“我觉得你的英勇神武,区区一张素纸实在表达不出,你最好去你师父跟前,亲自打虎给他看。”月引虽自诩轻功天下第一,可这只老虎弄回来确实不是易事,若放了回去,等司空见心情好了替他画时再去抓一只,也不知道能不能凑上只这么好脾气的,偏他脑子转不过弯,想着要画打虎的便不能画打狼的。
于是,傲傲骄骄的月引,将黑袋子口一翻,从里面拎了只斑纹小老虎出来,跟拎只大狗似的,放在地上,揪着脖颈,低声商量道:“要不我去搞只鸡,你将就着吃点?等明儿画了画我即刻放你回去?”原来这虎虽被他打服了抓来,却一直绝食,月引不晓得这是野生动物的兽性,只吃自己捕杀的猎物,觉得这虎有傲气,合自己脾性,不能简简单单当它是头畜生。
司空见无语,知道自己不画完他就得这么一直揪着这只小老虎,叹了口气,道:“到隔壁去画,我这儿等会还得睡觉,一股子腥味。”隔壁是燕寻的房间。
司空见找驿长要了纸张与碳笔,这些东西驿站里都是现成的,也不费事。驿长知道她是跟着小郡王来的,自然也是费力讨好,见她要熬夜作画,越发多送了八盏灯上来,挑得明晃晃,一屋子的影影绰绰、光魅琉璃。又另送了炉子煮上茶水,糕点果子虽不精致,但能有的估计也都拿出来了,道:“下官今儿晚就在楼下侍候着,公子若有差遣随时唤一声。”这些东西原是为小郡王备的,他既不住了拿出来给同行这位公子也不亏,来时见两位着实亲密,所以把这位爷侍候好了也不会错。
司空见很不好意思,但都送上来了也只能放下。月引已把小老虎又给塞回袋子里,见驿长一脸讨好迟迟不走很是不快,他到底是比司空见多了些见识,于是提醒她:“银子,你还没给银子。”司空见也是见驿长一直赔笑着站在一边不知所以,闻言恍然大悟,却左摸右摸摸不着碎银子,一拍脑袋,想起来该是燕寻拎她回来时掉了,于是肉痛的翻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
驿长满脸惶恐,他这是最微末的小官,说是个官,时则就是个看人脸色侍候茶水的伙计,勉强混个温饱,家里已有两个孩子,再来一个便是温饱也不能了,难得碰上个宗室,越发自掏腰包上赶着,望小郡王满意了,随口一句,他能上一点儿官阶,他老婆肚子里那个再生出来也能有口粮。见司空见递来那银票,虽是这样一笔巨款,也不肯拿。
司空见于是试探性问:“太多了?”驿长一个劲儿点头,点完又摇头,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下官如何敢要公子的赏银,公子千金贵体,能让下官侍候,已是下官的福分~~~”他这还要再说月引已是不耐,接过银票胡乱塞过去顺手将他推到门外‘砰’地关上门。
司空见望着燕寻,可惜道:“我也觉得太多,让他还我四十两。”燕寻在房里找了几个角落,又搬凳子又移衣柜,都不满意,见床头还立了架屏风,于是将那个也搬过来,终于勉强接受这布置,对司空见道:“来吧,我们速战速决。”司空见眼看着他怕小老虎跑了,一直提着那只黑袋子,一边把他看上眼的物件都拖一块,无奈道:“不急,燕寻今晚不会回来。”月引果然整个人都松快下来,嘴上逞强:“他回不回来关我何事,我是怕你等不及。”
驿长怀揣五十两银票,站在门外犹豫不决,不收吧?五十两不是小数,说不眼红是假,收吧?又怕收了这钱官途受挫,话说回来,难道不收这钱就会替他美言?他纠结得胡子撸下来好几根,突然听到里面对话的声音:
“来吧,我们速战速决”
“不急,燕寻今晚不会回来”
“他回不回来关我何事,我是怕你等不及”
晴天里的一个大霹雳,霹得驿长六神无主、全身血液都往脑门上冲,双腿如灌了铅一般,也不知如何拖下楼。
他早已打发走了驿站里的伙计与婆子,这种得脸的事情自不能便宜了旁人,若伙计在,他堂堂一名驿长,自然不能跟伙计抢着端茶倒水,自然更不能让伙计见着他堂堂驿长不要脸面上赶着巴结的模样,于是,他便就独自一人摸黑坐在驿站客堂,灯被他顺手全拿楼上去了。窥探到这样一个阴私,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向小郡王告密?万一他迁怒自己怎么办?不告密?若小郡王追查起来说他包藏祸心又该如何是好?当不知道是了,反正没有旁人,他只当不知道,于是又庆幸自己早早将人都赶走。
悲催的希望以此为晋升机遇的驿长,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着,到了后半夜,原本已是迷迷糊糊,突又被打更的惊醒,他一直不敢睡去,生怕楼上两位‘办完事’喊他要热水。若喊他要水,他又该如何当做不知道?他在崩溃的边缘来回思索,突然听到静溢的夜里,有匹快马从远至近奔来,一直想着自己的心思也无暇理会,直到那马停在院子里,接着一人推门快速进来,就着黑暗也不叫点灯直接上二楼去,他才又清醒过来:刚才有人上去了?
驿长试探性的,找了段蜡烛头,摸黑点了,如同在他心里点上一盏希望之光,随之人也温暖了一些,然后在这点微光的带领下走向二楼。
楼梯在最旁边,从楼梯上去就是二楼走廊,并排着三个房间,靠楼梯的房间空着,第二间是那位与小郡王同来的小公子住的,第三间,就是最靠里面那间,原本是小郡王住,现下是小公子与另外一位公子在~~~~办事。那间房里,依旧的灯火通明,像是把整个驿站的亮堂都集中在此。驿长走上楼梯,刚到二楼,就见到最里面那间最亮堂的房间门口正站了个人,那人伸手推开房门,房里的亮光一下涌出来,照在那人的眉眼上。。。。。。。
房间里面传来沉闷的问话:“好了吗”?
这一回不止是晴天大霹雳,而是五雷轰顶。
驿长看的清清楚楚,那人正是他们都以为不会回来住的小郡王。他的身体一下瘫着软下去,幸好还有一丝神志,拉着他靠回到楼梯口。手中的蜡烛头烧完了,火红的烛油灼伤他的手,他跌跌撞撞跑下楼,心里一直念叨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想像中的震怒、爆吵、打砸一概没有传来,他不敢再往下想,摸黑跑出驿站,径直跑回家去了。
房间里,月引一手按着那只奄奄一息的小老虎,一手握拳高举过头顶,摆着他那个想了多遍的威猛姿势。已经过去大半夜,他一动不动,听到外面马蹄声时催促司空见:“好了没有?”司空见将驿长拿上去的糕饼果子全移到地上,就在那桌上铺了纸,身形不动,只用眼神在月引与桌面来回移动,道:“别动,还有一点儿。”月引于是听着外面那马停住,一阵脚步快速走来,停在门口,接着,推门。
推门声很轻,虽就在司空见身后,但她心思都在画上,并没有听见。月引却是瞧得清清楚楚,自己的正对面,月引张错愕的脸,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只刹那的错愕,大约不明白为何这两人要在自己房间画这种奇怪的东西,接着目光便停在司空见的画上,看不出喜怒。
月引猜不透燕寻的想法,又不能前功尽弃的放下这打虎的姿势,于是就这么僵持着,额头冒出细碎的汗,慢慢凝结成大颗,再一颗颗落下来。终于憋不住,又闷声催促:“好了没”?
直到司空见道了声:“行了。”
月引拎起小老虎,袋子也来不及装,压根也忘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张打虎画,风一样跑出去,他当然不敢从燕寻身旁过,对他来说窗户与门没什么区别。
司空见愣了一下,回头才见到燕寻站在自己身后,抬手揉了揉眼睛,问:“你怎么回来了?”燕寻转身,道:“一股子腥臊味,我睡隔壁去。”
司空见困极,但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充斥着肉食动物呼吸里令人作呕的味道,连被子里都是,实在无法入睡,于是顶着个昏沉沉的脑子,去了隔壁,靠楼梯那个房间,门被锁了~~~她虽然常在野外露营,可那也有个帐篷啊,人在被包围的情况下才会有安全感,这是本能。她缩着胳膊在走廊上蹲了会儿,受不住困意,半爬着,拱开燕寻的房门,原本该是她的房间,幸好没闩门。她小心翼翼用躬着的背将门顶回去,顺势靠着门,蹲坐着,抱起膝盖,头一歪,睡了过去。
燕寻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听司空见的呼吸转为悠长,下床将垫被在她旁边铺好,扶着她慢慢躺上去,再给她盖了被子。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刚才出了那个房间,顺手就将旁边那间房门给锁了。他躺在空空的床上,想,难道就是想让她这么睡地板上吗?
第二天,驿长踩着午膳的点才去驿站,想着小郡王即便有心,各府衙官家也不能让他闲着,定然是要将他请去的,这个点必不在驿站了。
驿站门口果然停了许多匹马,另两驾马车,于是他挺起胸膛,抬高下巴,迈出八字步,踩进驿站的大门。客堂里确实也有许多人在,见他进去纷纷起身招呼,不乏平日里见到他睬也不睬的官员家眷。他清了清喉咙,低声问跑过来的伙计:“怎么了这是?都在我这儿杵着。”伙计愁眉苦脸,答:“大人您终于来了,这些都是各家来投拜帖的,小郡王此时还未起身,便都在此等候,听闻昨儿个夜里寿王殿下请了小郡王过去,凌晨才回来,小的们也不敢上去打扰。大人,要不您上去瞧瞧?”
燕寻的侍从都被安排在后一排屋里,只说小郡王喜好清净,不要打扰,伙计于是都不敢上楼,见驿长来了赶忙汇报情况。驿长怂了下鼻子,抚了鼻下的短须,在手下面前自然是做足了腔势,咳了两声,道:“你们都在这等着,”边‘自言自语’边往楼上走,“这么点事,还干等着官爷我,当真都是些吃干饭的。”这话到了楼梯口便低了下去,自己朝下看了眼,无人跟来,慢慢的就把直立的身体弯了下去,垫起脚尖,双手握拳勾在胸前,轻手轻脚小步猫过去。
第一间房门落了锁,原本那锁只是挂着的,他撇过去一眼未有想法继续猫到第二间,那房门敞开着,一眼可见混乱糟糕,但无人落榻,于是更小心的往第三间走去,那门吱嘎一声突然就开了,来不及站直身体,见小郡王只穿了身月白里衣站在门口,手还搭在门上,道:“去打浴桶来。他慌慌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连声答应:“是、是、是、是。”
刚才那一眼,不止看到只穿里衣的小郡王,眼风里还见到一个趴在床上整理铺被的身影。
驿长冷汗连连,脑子里已补齐了自己回去后在驿站里发生的一切,那怀里的五十两银票越发滚烫起来。
水抬上去,燕寻让司空见先洗,自己则在门外守着。司空见原本是不惯被人这样侍候,但一想到昨晚给出去的五十两,算了,就vip服务吧。
司空见洗好拧着头发出来,等伙计另外抬浴桶上来,就着栏杆将双手挂出去,又把脑门也搭在栏杆上,将头发都撸前面晾晒,燕寻就一手撑着半边脸颊一边看她晾头发。微风拂来,不止吹着她的头发轻轻晃动,也将她身上那种幽深的清香带进他的鼻息。
她原本透白,这段时日天天在外晃荡,风吹日晒,脸色看去倒正常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现在这样头发都薅上去,阳光照射到纤细的脖颈上,那些细小的绒毛,在婴儿般的肌肤上闪着烁烁的光。她鼻腔里哼着欢快的曲子,身体也不老实的跟着轻微晃动,那被她剪短了的青丝便不怎么听话的漏了几丝到她衣领里面,她浑然不觉。
他移开目光,使劲闭了下眼,用力咽了下口水。
伙计吃力的换了浴桶上来,脚步沉重。燕寻皱眉,微不可闻的靠近司空见,挡住旁人视线。
驿站里本有两名伙计,一人刚才跟着寿王派来送东西的人跑腿去了,省得耽误小郡王沐浴,驿长便跟伙计一起抬水上来。水在桶里晃荡着,与脚步一起,左脚、右脚、左脚~~~
人总是这样,越知道是不能为之越是要见缝插针瞧上一瞧,这不能归结为好奇心,应该算条件反射。右脚、左脚、右脚~~~~‘衮咚!’一个抬不稳,浴桶一头砸了下去,溅出些水花,幸而抬得低。驿长眼风里那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影也是一頓,回头看他,那个昨夜与小郡王同屋而眠、早上又获小郡王亲守门外的小公子,从小郡王胸前露出个披头散发的脑袋,浴后湿漉漉的一双眼就那么打量着自己,只一眼,小郡王将她头按回去,又伸手将那些未干透的长发打散了继续晾。
驿长抖着手,胡乱道歉了声,低头抬起浴桶加快脚步放置进屋里,又慌又张一路道歉一路退回楼下。哎呦喂,亲娘哩~~~~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眼瞧得他这颗老心脏都要爆了,也难怪小郡王~~~~‘呸!’他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两巴掌,在伙计的疑惑里悄悄抬头望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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