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缘(下)
姬棠发现,虽然她无意中伤了他,但这时候的明植,说话的语气并不像之前对待旬仲那般冰冷。
松了口气,姬棠点点头,“是我……”
“之前受封大典上见了一眼王姬的背影,明植记得这身衣裳……”
确切地说,该是席间他曾惊鸿一瞥至洛河王姬座处,对这位王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但是台阶上的人也并未发觉他言语之中的不妥之处,姬棠缓缓点了下头,“明将军记性真好……”
“昭王姬?”忽然,明植远远喊了她一声。
“嗯?”
“虽然这样说可能会比较冒犯,但是很遗憾,我暂时不能将这颗紫珠还给你……”
姬棠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少年竟然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
明植瞧着她,见她偶然生动起来的眉眼,好似清澈动人的湖水之中倏然跃出一尾鱼,灵动又觉得着实可爱,于是喉间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才慢慢出口,“大概是因为,这珠子砸人真的很疼……”
姬棠有些生气,根本不信以明植的身手,会没有注意到这颗冒失的天外飞珠,况且她仔细瞧了瞧明植的脸,之前他手掌按着的地方也并无异样。
这少年生的白,若是真的砸到了,肯定会红肿一片的。
他肯定是骗她!
明植瞧她脸色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瞧?”
说完摊开另外一个掌心,那手掌清瘦有力,白皙无暇,原本也该和它的主人一样赏心悦目,但是此刻那掌心中间,却是红了一大片!
“……”姬棠震惊地看着明植的手,却见明植正笑意盈盈地看她。身子顿了顿,随即再次牵起裙摆跑了下去。
她停在距离明植五步之外的地方,有些愧疚地瞥了一眼明植的手,“我……对不住!”
说完,她再次深深地朝着明植行了一礼,若说之前她于台阶上的那一礼,还带着一丝身为公主的傲气,那么此刻,无意伤人的自责以及不思弥补还怀疑他人的歉疚已经慢慢占据了她的心。
“王姬不必愧疚,其实明植并没有怪你……在明植看来,这是场意外,更算是一场难得的机缘,”在姬棠不解的眼神中,明植正色道,“虽然冒昧,但……我想劳烦王姬帮个忙,作为王姬的赔礼,可否?”
面对着明植殷切的目光,姬棠只得道,“……将军请讲!”
“闻虞国自立国以来,便掌管着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这十万士兵各个力大无穷、为不死之身,被称为王族利刃……”
“……”顿了顿,姬棠点点头,神思也清明了些许,淡声道,“你说的没错……”
“公主受封王姬,回到虞国便是虞国未来的君主,所以明植斗胆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王姬届时,可以调动其中五百的将士,赴我雍地,助我除尽妖邪……”
姬棠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是说,雍地有妖物?”
话到此处,明植也不好再隐瞒,他苦笑一声,缓缓点了下头,“实不相瞒,若非不得已,明植定不敢提出这样无理的请求,冒犯王姬之处,还望王姬恕罪……”
“调动那不死兵马……”姬棠喃喃思索道。
“王姬,若是明氏自己,当然可以自保,但雍地无数百姓,请王姬施以援手,若王姬肯答应,这紫珠我现在就可以归还王姬……”
“可以!”忽然,姬棠点点头,利落道。
此言一出,明植收了话,一动不动地看向她。
“我相信将军说的话,为了雍地万千百姓,也愿意施以援手……”
“好!”一直注意着姬棠的神情,明植慢慢笑开,大喜过望,“多谢王姬!”
说完,他伸出手,毫无犹豫地将那颗紫珠双手奉上,“物归原主……”
可是姬棠却没有伸手去接。
“王姬?”
姬棠摇了摇头,轻声道,“既然你我今日做出如此重要的承诺,不如就将此珠当做信物吧,”她目光落在明植身上,语气郑重,“我希望将军你能够好好保管此珠,待将军除尽妖邪,庇护一方百姓安定之后,再将它归还于我也不迟……”
“这……”明植神情犹豫。
“我意已决,请将军不要推辞,还有,届时待我虞国不死兵马至,此珠便会是听凭调令的信物,将军最好随身携带,莫要交于旁人……”
明植闻言神情严肃,承诺道,“王姬放心,明植定时刻保管此珠,不会让第二个人染指!”
“那便好……”姬棠闻言,心里松了口气。
明植细细地瞧着姬棠的神色,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下,饶有兴趣问道,“王姬信我?”
姬棠抬眸看他,只见他眉目如画,灿若星辰,“将军会骗我吗?”
明植静静地看着她,慢慢收了笑,语气略显郑重,“不会!”
这“不会”二字说的极轻,像是他随口的一句,可是明植此刻明亮的瞳孔里,清晰映出了姬棠的身影,饶是再漫不经心的一句,也多了两分不可忽视的严肃。
姬棠微微一笑,起唇道,“我信将军……”
而彼时,两人都不知道,台阶对面不远处的宫室廊檐下,有两位行色匆匆的老者一奔一赶,其中一人,正是如今太史寮的长官陈太史。
陈太史提着衣袖步履匆匆,嘴里忍不住地责备道,“哎呀濮阳兄,你究竟要找什么呀,我令人替你去寻,你就不要胡乱奔走啦……”
走在他前面的老人一身灰色布衣,发冠松斜,衣衫凌乱,远远看去,不似常人。
追了他大半座宫殿的陈太史意识到再往前走就是王侯聚会的紫云台了,神色一变,当下发狠追了上去,扯住那人的衣袖,“濮阳兄,眼下你得跟我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如何?”
原本神情已略显癫狂的老人忽然定住,“濮阳兄?”
陈太史注意到这点,往前踏了一步,看向濮阳老人的脸,发现他神情依旧癫狂,浑浊的双目瞪着前方,瞳孔却抖得厉害,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陈太史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落日之下,台阶前的两人,不由得顿住。
“这是?”
“孤寡……”忽然,身侧之人冷冷地说了一句。
“嗯?”
濮阳老人双手撑着栏杆,死死地看着对面的两人,“那两个孩子是谁?为什么……老朽会在他们身上看见这样的命格……”
“那是虞国的公主和雍地明侯世子……”
濮阳老人缓缓回过头,看着陈太史,语气怔忪,“虞国?”
“是!”陈太史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姬棠的身上,语气复杂,“如今虞国正好传至第六十三代,只有这位公主啦……”
濮阳老人盯着对面两人好一会儿,忽然神情再次癫狂起来,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原来是如此……哈哈哈哈……”
他忽然放声狂笑起来,笑声洪亮如钟,又癫狂异常,不免吸引了四周注意。
注意到姬棠与明植循声探过来的目光,陈太史顾不得其他,正要抬手将发疯的友人打晕抗回去,就见那人身形一转,仰头大笑的同时转身往回跑去。
“……”
陈太史愣了一瞬,反应极快地追了上去。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再追上友人。
濮阳老人拔足狂奔一路奔回自己的屋子里,然后将自己反锁在里面闭门不出。
陈太史驻足在他的门前唤了两声,里面一直没有人回应,若是趴在门边细听,不出意料地会听见屋中之人断断续续的臆语。
太史轻叹一口气,如往常一样离开了。
可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如过去那样见到老友再次打开房门,与他疯疯癫癫地说话。
濮阳老人死了,从屋顶上摔下来,摔死在了自己的屋前。
陈太史闻讯赶过来的时候,昔日老友正安静地躺在木板之上,倒是比这些年见他时,少了许多癫狂。
他目光下移,落在他左手死死攥着的布帛之上。
底下人来报时,也特意提到这个,只因外露的布上,隐约可见的凤凰、天子之类的字眼。
宫侍们也曾尝试着拿下那片布帛,无奈那人攥得太紧,若是再使力去夺,便是对死者不敬了。
于是众人都将这个难题留给了陈太史。
陈太史走过去,面容难掩悲痛,他缓缓蹲在濮阳老人的身侧,伸出手握住他已经僵硬的手腕,痛苦道,“濮阳名,难道你还信不过老夫吗?”
说完他余下的一只手尝试着去掰开紧握成拳的手掌,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那手缓缓松开。
被捏得皱巴的布帛掉在地上,陈太史俯身去捡,摊开布帛,露出密密麻麻的一行谶语。
“凤凰台上凤凰儿,凤凰儿负孤寡命
孤寡命应一人身,一人身行万里路
万里路有情与苦,情与苦呀终作古
可怜王姬倚玉楼,对月拜天求君侯
君侯君侯求不得,一生换来状罪责
天子门前潜龙过,君昏臣诈山河破
神仙点将换江山,一将既出社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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